《穿成大佬他保姆[穿书]》作者:狸滴滴 文案: 秋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某本爽文里的恶毒男配 给大佬男主兢兢业业当了十年保姆,末了还被按在地上逼着学狗爬、叫爸爸的那种 但这是他应得的,谁让原主先害男主他妈,又弄死男主他爸,让男主和女主因误会而分离五年 简而言之,他是男主一路成神的路上最臭最硬的那块绊脚石 穿书后,秋陆在脑子里预想了一百种让自己死的不那么难看的方式,结果看到大佬男主后 秋陆:咦? 眼前这个头发毛绒绒、脸蛋肉乎乎、看起来最多十一岁的小正太,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虽然过不了几年自己就要被他整死,但是,浪的一时是一时! 于是秋陆真的兢兢业业给幼年的大佬男主当起了保姆,却眼看着画风一路跑偏…… 直到男主再一次打着睡不着的旗号蹭到他这个反派男配床上来的时候,秋陆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熟练的将脑袋埋到自己胸前的动作,怒道:“方霍!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怎么还这么黏人,我是你妈吗?” 方霍的大眼睛里迅速蓄起一汪泪:“不是,陆陆是我最喜欢的人。” 扮猪吃老虎人前狠人后乖的狼人攻(方霍)×看似是个不解风情铁直男其实很软很善良的单纯受(秋陆) 年下,攻受年龄差四岁 1V1HE 小贴士: 1.本文养成系,时间跨度比较长 2.每天晚上9:00日更 3.其他的想到再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陆,方霍┃配角:道馆一众人,反派┃其它: 一句话简介:哥哥哥哥哥哥等等我呀 立意:励志 第1章 C市是一座沿海的小城市,每到夏天时,那炙人的高温都能让人热的如同浑身泡在水里一般,烦躁又黏腻。 小六子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秋陆正和道馆里其他几个人一起瘫在训练室的木地板上晾肚皮。 今天中午食堂里有萝卜炖牛肉,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个顶个的大,闻到味儿个个口水直流,饿虎扑食般的吃了一顿饱的。又是周末,吃完饭懒懒散散的在训练室里活动了一下,大多数人都懒得回宿舍,就干脆在这里睡午觉。 这是一间篮球场那么大的训练室,看起来就像是舞蹈室又或者是跆拳道馆一类的场所,高高的天花板上是几盏略显刺眼的灯,脚下的木地板有些年头了,上面遍布着各种踩踏或摩擦过的痕迹,房间靠墙的左边是一道一米多高的用来压腿的木制栏杆,上面还雕着稀奇古怪的花纹,给这座场馆平添了几分古朴的意味。 小六子一进来,看见七七八八歪在地板上的人,小脸顿时气的通红,“嗷”的一声就要往上扑:“我靠!你们居然都在这里偷懒!陆哥,我找你半天找不到!” 地板上的人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哼哼唧唧的音节,但是却没人动。 小六子脱了鞋子“咚咚咚”进来了,几步就走到了秋陆旁边,把他从地板上扯起来,拍拍他脸,“陆哥,陆哥?快醒醒,原叔找你呢!你再不去,一会儿被骂我可不管你啊,话我反正是带到了!” 秋陆猛的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问:“找我?今天是周末呀,要干嘛啊。” “我哪知道啊,今天外面来了几个人,他们一来,原叔就把他们请到会客室去了,然后就让我来找你,”小六子小跑过去,把鞋递给他,“快走吧,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秋陆迷迷瞪瞪的答应,“哦,好。” 走过一群横七竖八的人体时,秋陆的脚踝被一只手给拽住了。他一低头,就对上了敖智明坏笑的眼睛。 敖智明扯着他脚脖子,笑嘻嘻的道:“陆哥,我猜又有好吃的单独带给你。” 秋陆嗤笑一声,把脚抽出来,轻轻踹了一脚他肚子,笑骂道:“滚蛋,哪次少了你的?” 敖智明捂着肚子翻滚了几圈,又把手伸过来抱住:“那我们说好了啊,要是有你得分我一半!” 小六子看他们还在这里拉拉扯扯,都急了,叫道:“敖志明你怎么就知道吃?” 敖智明撇撇嘴,放开了手,重新又躺了回去,道:“算了,你走吧。” 秋陆这才和小六子一起往外走去。 一边走,秋陆就一边跟他打听来的人是谁。 小六子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市面,说起来人,一双眼睛顿时变得又大又亮:“不知道是谁,但是好厉害啊!有三辆车,很气派的车,然后有好几个黑衣人,还有一个人长得很高,很壮,很好看……” “行了行了,”眼见着小六子的形容逐渐夸张,秋陆哭笑不得的摆摆手,“照你这么说下去,啥用没有。” 小六子不服气的鼓了鼓嘴。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其实就是一间比其他建筑稍微高大上一点儿的平房,坐落在这所道馆里的一角,是往常调皮了或者惹了事的孩子们挨训的地方,此刻却比平时显得更神秘了一点,因为它的门口有着两个黑衣人在把守,另有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大叔站在一旁。 大叔一看到秋陆,就迎了上来,道,“小陆,你来了,快进去吧,先生在里面等你呢。” 秋陆点点头,“梁伯。原叔找我做什么啊?” 梁伯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呢?先生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从来不会事先跟别人说的。” 说完,就把门打开了,让秋陆一个人进去。梁伯则带着小六子一起走了。 秋陆无奈,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挂上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在道馆众多孩子里面,他是光顾这间会客室最多的人之一,原因不外乎就是又跟谁家的小孩打架了,或者又弄脏了谁家的车、砸坏了谁家的玻璃等等,秋陆对被传唤过来见怪不怪,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煞有介事的场面——就连梁伯都不知道到底为的什么了,还有两个门神似的陌生人,实在太过诡异。 莫非是原朔终于发现他三天一打也照样上房揭瓦,所以要采取些什么极端措施了? 秋陆心里打鼓,但也不慌不忙,脚步依然轻快。 一推开门时,秋陆和屋子里面的人,都愣了一愣。 秋陆愣住的原因是因为,房间里的那名陌生的男人,真的是一个“很有派头”的人,小六子没诓他。 只见他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考究的黑色西装,暗色花纹的领带一丝不苟的贴在衬衫下面,再往上是一张雕塑般棱角分明的面孔,要不是眼睛里面的情绪实在傲慢冷酷的吓人,可以说是一个相当英俊、相当有大佬气质的男人。 男人见到推开门进来的秋陆时,也几不可见的愣了一愣。 来人是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和浅青色的运动短裤,四肢如同嫩竹子一般细瘦,长了一张婴儿肥未褪的娃娃脸,整个人就像一汪泉水一般清淡、秀弱,偏生两只眼睛透出点灵动的光来。 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苗子,就是这儿的“老大”?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了秋陆半晌,皱了皱眉,“原老板,你没有搞错吧?” 被称作原老板的男人呵呵一笑,朝秋陆招了招手,道,“小陆,过来这里,这是方总,你打个招呼。” 秋陆乖乖走过去,双脚并拢站好,叫了一声,“方总好。” 一边叫,他又一边抬起眼睛悄悄的打量这个男人,有点疑惑。 方总?这称呼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 被称作方总的男人轻哼了一声,也不搭理秋陆,自顾自的跟原老板说:“算了,我也没时间跟你了解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事情呢,就这么定了,相关的合同和文件,下周我会让我的助理送过来,内容都是我们早就说好的,方霍就在你们这放到十八岁,到时候,他拿着该他的那一部分钱,爱干嘛干嘛去……” 偌大的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三人,两个男人慢条斯理的交谈着,秋陆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一边听,他尘封已久的大脑一边开始重新转动了起来。 方总…… 方霍…… 合同…… 越是听下去,秋陆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开始下沉。到了最后,秋陆整个人的表情都渐渐凝固了。 他怎么忘了!! 今年,正好就是方霍来到“原氏道馆”的那一年啊!!! 而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方霍那个爹。 要是有人能此刻转头看一眼秋陆,就会发现,这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少年表情非常的奇异,有点像被雷劈了,又像遁入了虚空似的,总之非常不正常。 至于秋陆为什么早就知道今天有一个名叫“方霍”的人要来,并对此有如此大的反应,那还要从头开始说。 秋陆,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在三年前,由于一场意外,穿越进了一本他曾经看过的男频小说里,并成为了书中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反派男配秋陆,也就是此刻的他。 要说这本小说,那真是在某点风靡一时,而秋陆作为一个一般直男有的爱好他也有的直男,理所当然的也看了这篇文。 这本小说的文笔一般,但通篇描述男主如何从一名不受重视的豪门私生子一路逆袭成为家族话事人,拨开身世迷雾、重重危机的悬疑主线,配上夺取遗产打脸小人迎娶白富美的的苏爽副线,不仅使得众多直男热血沸腾,就连不少女性读者也颇为喜欢。 秋陆当年躲在被子里面追连载的时候才上初中呢,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中二热血小男孩,在看到男主将一直陷害他的反派小人秋陆折磨的生不如死时,一边怒吼着叫爽,一边小心肝直颤。 爽是因为,这个反派实在是大大的坏! 他不仅间接害的年幼的男主失去父母、整个童年在道馆受尽打压欺凌,又直接导致男主和女主因误会而分离五年、受尽情伤折磨,还多次在男主打怪升级的路上使绊子,简而言之,这个人就是男主一路成神的路上最臭最硬的那块绊脚石! 小心肝乱颤则是因为,这个反派男配,竟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这使得秋陆很是纠结了一阵子。 于是,他在追完这本小说的连载后,没有再次打开过,毕竟眼看着一个跟自己有着一样名字的人下场凄惨总是心情微妙的。 直到高中之后的某一天,秋陆闲来无聊,将这本书拿出来重温。 当时他刚好月考考砸,心情非常不佳,再次重温到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反派男配被凌虐致死情节时,不由得心下一阵烦躁,在心里大声腹诽道:凭什么反派就一定是这种下场?我看这秋陆明明也是英俊潇洒一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好的归宿了? 大概是这句话槽点实在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秋陆眼前一阵白光,然后穿书了。 第2章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秋陆瘫在床上装死了三天,并用这三天时间弄明白了两点重要信息。 第一,自己真的进到了书里的世界,变成了那个跟自己同名同姓却最终下场凄惨的的反派男配秋陆。 秋陆那个郁闷。 别人穿越,要么穿成人人都爱我的玛丽苏男/女主,要么有一堆金手指加成,而自己却偏偏一脚踏进了这个绕着方霍转的世界……不得不说,在弄明白自己不是男主而是为衬托人而生的男配时,秋陆的那颗中二热血之心就变得凉飕飕的。 好在,秋陆很快意识了另一点,那就是他穿越过来的时间线,远在原文的故事正式开始之前,他秋陆,现在还是一个十二岁连毛都没长齐的小豆丁而已,而方霍更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吃奶。 这个事实让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天生心大,负面的情绪向来维持不了很久,在肚子饿的实在受不住开始咕咕叫的同时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 抱着这个想法的秋陆,在道馆里面是一过三年。这么一过,就把自己到底是谁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道馆里的日子太舒服了。 秋陆上辈子好歹有个高中学历和智商,用在这个周围都是比他还要小的小豆丁的道馆里,简直是如鱼得水,仿佛猛虎归山,一时间无论是学习还是拳脚功夫他都遥遥领先,再加上他为人乐观开朗又爱说笑,总是一肚子不知道从哪看来的新鲜玩意儿,把一群小兔崽子唬的一愣一愣的,是个人都尊称他一声哥。 令人得意忘形的时光飞驰而过,终于到了今天,故事正式开始。 方氏集团的老董事长年迈,众子女夺权愈演愈烈。方正信作为老大,却有一个被其他兄弟姐妹抓住的把柄,那就是他有一个多年以前一夜风流留下的错误的私生子。他把这个孩子和孩子妈藏了十几年,现在却眼看着要藏不住了,因此想了个法子,将儿子送到了这座偏僻的小城里,一个退伍特种兵开的“托儿所”里来,一年给他两百万,让他帮他把儿子养大成人,成人后,还有一笔遗产可以继承,长大后随他做什么都行,除了认祖归宗。 简而言之,一个很标准的美强惨大男主身世背景。 而那位退伍特种兵,也就是秋陆称呼的“原叔”,大名叫原朔。原朔在退伍之后先是做了几年生意,攒了一笔本金,又回到了老家C市,开了这家“原氏道馆”。据说是为了圆他某位多年好友的遗志,可惜这一点在书中并未赘述,秋陆也不知道那位好友姓甚名谁、和原朔究竟有什么过去。 再来说这家“原氏道馆”,说是道馆,其实跟道也没有半点关系,就是一家小型孤儿院。C市是座偏僻的小城,没有正规的福利院,市里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子无处可去,经常被欺负,渐渐的就被原朔当小猫小狗似的领回了家,供他们吃喝,偶尔也教些拳脚功夫什么的。 也不知道方正信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总之,他认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适合自己“寄养”私生子的地方。 秋陆依然保持着双脚并拢的姿势站在一旁,听着方正信和原朔两人交谈,脑海里面却思绪万千,一时之间无比的乱。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放心放心,一定一定,”原朔一扭头,看见秋陆木着脸,脸色不太好看的站在一旁,惊了,“小陆,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不舒服吗?” 秋陆回神,勉强抬起头,道:“……没有。” 方正信看了秋陆一眼,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这个小孩儿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晕,实在一点都不像原朔嘴里说的那样稳重可靠,更别说指望他能在这里保护方霍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能保护是最好,不能,也无所谓。男孩子么,顶多就是打架,谁小时候没打过架呢?方霍要是被欺负了,那也只能说明他懦弱,活该被欺负,怪不得别人。 原朔似乎是看出来了方正信心中所想,呵呵一笑,道:“小陆是我们这里的孩子里面学拳学的最快的,身板儿是瘦了点,但是很灵活,我十五的时候还不如他呢,小陆,来给方总耍一套军体拳试试。” 秋陆“哎”了一声,刚要摆开架势,开始在心里默念起哼哼哈嘿,方正信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方正信瞥了他一眼,一摆手,道:“算了,不用弄了,我相信你。我这还有事,就不多说了,你带这孩子去见见方霍吧。” 原朔愣了愣,道:“您不用跟小霍道个别么?” 方正信一顿,“不必了。”说完,就接通了电话。 原朔应了一声,朝秋陆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两人一出门,原朔便松了一口气似的,耸耸肩,偏头看向秋陆,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来了个大款。” 秋陆干笑了两声。 大款?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款。 方氏靠在沿海一带倒卖珠宝古玩起家,后来逐渐壮大,早在上个世纪就成为了盘踞一方的豪门,发展到了今天,整个家族的背景可以说是深不可测,触角伸到了方方面面。 方老爷子生性风流,儿子女儿一大堆,还不都是同一个妈生的,连带着血缘关系乱七八糟的孙子孙女更是一大堆,这就导致老爷子还没死,底下就明争暗斗,多次都差点闹出人命,把他气的就算没死,也半死不活了。 底下的儿子辈里面,方正信虽然是老大,又恰好占了个“嫡出”的名头,按理说是“方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耐不住前有狼后有虎、哪个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正值兄弟争斗的关键时刻,有个把柄在人手里令他日夜不安,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并且还非常有良心的给自己的私生子选择了一个照顾他的“保姆”。 没错,那个被选中的保姆就是他秋陆。 原朔带着他往旁边的屋子里走,一边继续说:“叫你呢也没别的事,主要就是这方总的儿子,从今天开始要在我们这生活了,他年纪比较小,性格也比较怕生,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想让个人照顾照顾他。我呢,你也知道,不是每天都能在道馆的,所以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是个细心的孩子,又是老大,以后要多多照顾他……” 秋陆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浑身却有些发冷。他看着原朔脸上和煦的笑意,心情无比的沉重——这种开了上帝视角的感受真的不太好受。 书里的一幕幕情节在他脑海里闪过,其实很多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仍然不能忘记那场大火,烧毁了原朔十几年来的心血。前三年里,他还能乐呵呵像个傻子一样当什么都没有似的生活,可现在呢? 当一切人物都到位,开场就绪,就好像被按下了开关似的,到了另一个无法扭转的剧本里。 秋陆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他有什么立场去说不呢? 他知道原朔十分需要这两百万。 道馆要养活十几二十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开销不小,他们道馆的至今连空调都没有一个,每到夏天孩子们训练都热得要死,冬天的时候炭火也要省着用,食堂做一次牛肉大家都要乐疯了。 秋陆扯了扯嘴角,道:“放心吧原叔,就是这里吗?” “嗯,那孩子叫方霍,你跟他自然点相处就行,不用太拘谨。” 原朔推开了门,秋陆跟在原朔后面走了进去,僵硬的抬起头,看向了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小孩儿? 秋陆脑子里像有一道细小的灵光闪过。 是哦! 原文男主比秋陆还要小上四岁,也就是说,他今年不过刚刚十一岁而已,还是个真正的小萝卜头!都怪他刚刚一个劲的在回味书里的完全进化版方霍将秋陆虐的死去活来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就脑补出了一个凶恶又高大的形象。 脑补的画面跟眼前这个软绵绵一小团的豆丁一比,实在是,落差有点大。 秋陆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原朔咳了一声,他连忙又收敛起表情,立在一旁没动。 见到有两个外人进来了,小孩儿也一点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兀自冷冰冰的坐在沙发上,小脑袋微微低着,右手摸着一个毛绒玩具在玩,却也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那玩具的样子,好像只是为了有一个不抬头的借口。 原朔上前几步,走到那孩子面前,微微躬下身,轻声道:“方霍,我是你原叔叔,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生活了好不好?” 方霍一声不吭,又折腾了一会儿那个玩具,才慢吞吞的抬起头,秋陆隔着三米远的地方看清了他的长相。 秋陆忍不住放慢了一些呼吸。 半晌,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果然是男主。 就连才这么大一点,都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脸蛋白皙粉嫩,秋陆刚走过去没几步,他就转过头来,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恰好对上秋陆的视线,好像是有些怯懦的、却又仿佛带着点审视的看着他。 第3章 秋陆为那眼神短暂的愣了一会儿。 半晌,原朔见秋陆站在原地半天不动,提高了点声音,道:“小陆,过来点。” 秋陆连忙回神,道:“哎。” 原朔是个糙汉,往常情况下,他把小孩儿们捡回家后,操练他们都很随意,向来没有哄的道理。 可他乍一遇到这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长得又叫一个娇嫩可爱,而且又不爱说话像个自闭儿童似的,原朔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原朔跟他搭了半天腔,方霍连半个字都没吐出来一个,他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了,连忙把秋陆弄过来,大概是觉得小朋友之间可能比较有共同话题。 “去,你带着弟弟在馆子里到处逛一逛,认一下地方什么的,”原朔站起身,无奈的搓了搓衣角,“今天的训练你就不用参加了,反正也是周末,你们俩早点去食堂去吃饭吧。” 秋陆道:“那个,我一会儿还要带敖志明他们去打靶呢。” 他现在并不是很想和方霍单独相处。 原朔扬起眉毛:“让那几个小崽子们自己去!光看不上手是没法学的好的,正好,你今天别去给他们演示,我看他们能不能自己打出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秋陆也没法了,只得应承下来。 不一会儿,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秋陆和方霍两人。 两人相隔不过五米。一个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另一个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仰头看着他。 两人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秋陆首先熬不住,他的性格本来就不是受得了憋屈的人,忍了一会儿就主动破冰,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道:“那个,小……霍,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秋陆朝方霍伸出一只手。 方霍垂下眸子,盯着那只朝自己伸出的修长手指看了一眼,长长的眼睫毛颤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没有把手放到他手里,而是自己从沙发上滑下来了,自顾自的向门口走去。 秋陆摸了摸鼻子,跟在了他后面,两个人一高一矮,摇摇摆摆的向食堂的方向去了。 原朔靠着早年做生意赚的钱,把这个原本是废弃幼儿园的地方盘了下来,又请了工人草草装修了一番,形成了原氏道馆现在的样子,为C市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秋陆带着方霍一路走,一路介绍道馆里的设施,比如这儿是射击场,那边是操场,再往边上去训练馆,然后就是宿舍、食堂,还有小图书室。 秋陆说的口干舌燥,方霍则总是反应淡淡,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秋陆就有点纳闷。 其实他当时看书的时候挺囫囵吞枣的,总是捡着重点剧情看,没太关注一些细微的心理和环境描写的,他只记得成年后的方霍是个微微一笑就迷倒十里八方怀春少女的酷哥,没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啊! 好在秋陆是个天生比较乐观的乐天派,对方不搭话,他就一直没话找话说,叽里呱啦的哔哔了一大堆,直到小孩儿终于仿佛不胜其烦一般,张开了口,淡淡的说道:“饿了。” 他声音太小,秋陆一时没听清:“啥?” 方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撇了过去,轻轻的道:“饿了。” 秋陆:“哦哦!那咱们就去吃饭呗,你中午没吃饱啊?你放心,在我们这,饭的味虽然一般,但绝对管饱!就是遇到好菜的时候要靠抢的,敖志明他们几个,平时一到吃饭的点跑的比牲口还快,还好,我们俩今天可以早点去,嘿嘿……” 秋陆哇啦哇啦的一张嘴说的停不下来,属实聒噪无比。方霍忍无可忍的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可这个人就跟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似的,根本不知道文静二字为何物。 方霍只好不看他了,默默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两人到了食堂,里面早三三两两的坐了好些人。 秋陆一愣,冲一个后脑勺扎着小辫子的男生道:“靠,现在不才四点半吗?你们怎么都来食堂了?” 敖志明得意洋洋的冲他笑:“你不在,叔又有事出去了,周末啊陆哥!!提前吃饭犯法?” 秋陆冷哼了一声:“无组织无纪律,明天早上你晨跑多加一圈。” “靠,又不是我一个人提前了半小时,干嘛就罚我一个人啊?” 秋陆道:“但是肯定是你带头的,这个想都不用想。” “……” 两个人正斗嘴,敖志明偏头便看到了秋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孩。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却穿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衬衫和小西裤,安安静静的站在秋陆身后,身高只到他腰部往上,脸蛋却是惊人的漂亮,一双眼睛大的不正常,直直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透出些和年龄不相符的疏冷来。 敖志明指着方霍,奇道:“陆哥,这小家伙是谁啊?” “哦,”秋陆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个人,转过身,把躲在后面的方霍推了出来,介绍道,“这是方霍,是,呃,是新来的小弟弟,今后就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听到有新人来,几个在旁边吃饭的孩子都围了过来,围着方霍好奇的打量,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新来的?”敖志明瞪大了眼睛,在方霍那漂亮整洁的衣服上打量了一圈,显然是觉得一个穿着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并不像被捡回来的流浪儿,“为啥啊?我咋看着不像啊?” 被一堆人围着指指点点,方霍觉得有些不自在,那娇嫩漂亮的小脸蛋上都微微浮现了一层红色,把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都看得愣住了!他们可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啊!虽然是个男的! 秋陆不耐烦的挥开了几双妄想伸过来摸摸捏捏的狗爪,道:“什么为啥,这还有为啥?原叔把你提回来的时候有问过你为啥吗?” 敖志明十岁死了唯一一个叔叔,在的大街上跟狗抢食的时候被原朔带了回来,再迟一步,那只狗崽都要被敖志明给咬死了。 敖志明嘿嘿一笑,他性格比较虎,也不怕生,饶有兴味的盯着方霍看了一会儿,就大着胆子上手重重撸了一把方霍的头毛,秋陆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又搓了一把方霍肉乎乎的脸蛋,挑眉笑着说:“行吧,我不问了。就是这小弟弟长这么好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妹妹呢!” 方霍闻言,浑身一震,抬起头,伸手“啪”的打掉了敖志明的手,眸子中迸射出冰冷的视线。 “我操……”敖志明猛然被袭,疼的一缩,不可置信的看向方霍,“小看你了,这么小的个子,力气还真不小。” 方霍不甘示弱的继续看着他,大有你再伸手我就继续打你的架势。 两个人一站一坐,气氛一时竟然降到了冰点。 秋陆扶额。 他怎么忘了这茬。 在原著中,除了自己以外,就属敖志明跟方霍有最大仇!如果说秋陆是贱人一号,那么敖志明一定是当之无愧的贱人二号。原因无他,敖志明从小就对秋陆言听计从,长大了更是为虎作伥的狐朋狗友,参与了秋陆一众恶毒的计划,在里面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原著中敖志明单方面苦恋女主多年,而秋陆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和他秘密谋划,使得女主和方霍因误会而分开,敖志明也因此得到了呆在女主身边几年的机会——期间各种骚扰暧昧自不必说,虽然最终没能抱得美人归,但也足够方霍恨他恨的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看现在这架势,这两人还真是宿命般的天生不对盘啊! 秋陆一边在心里啧啧感叹,一边生怕他们两个现在就掐起来,现在方霍还跟个豆芽菜似的,以敖志明手劲儿之大,一巴掌就能把这颗成长中的豆芽菜掐翻在地。 秋陆连忙拉偏架,一手搂住方霍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对敖志明说:“你要不要脸,欺负人家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 “我!”敖志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对秋陆明目张胆的偏心感到很委屈,“我哪儿欺负他了啊?我就是看他可爱,捏了一把,他就先打我哎!你看我手都红了!”他把一双手伸到秋陆眼前试图卖惨。 秋陆挥开他爪子,瞪了他一眼,“活该。” “……”敖志明。 秋陆懒得再理敖志明,打算回头再来收拾他,他还没忘了自己要负责照顾方霍,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喊饿的小孩给喂饱了。 他拍拍着方霍的肩膀,又把他按到一旁的桌子旁,又跑前跑后的拿了托盘端了两碗粥、一碟小菜、四五个肉包子过来放到两人面前,递给方霍,道:“吃吧。” 方霍看了面前那简单的清粥小菜,顿了顿,接过了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秋陆支着下巴看他吃了一会儿,觉得小孩儿这文雅的吃相怪好看怪下饭的,抿唇笑了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秋陆在道馆里有点威信,虽说大家平时私下都没大没小的,但秋陆作为最大的,说什么他们基本上都会听。大家看着秋陆这么护宝似的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保驾护航,看完了热闹之后也都散了,剩他们两人面对面吃了一顿晚饭,秋陆便领着他回了宿舍。 馆子里管内务的梁伯早等在那里了,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他们来了,便把东西都递给秋陆,一边道:“你这间原本也是双人间的,你对面那张床上都摆的杂物,我刚刚给收拾出来了,这孩子就先跟你住吧,把这么大点的小孩一个人放一间我们也不放心。” 秋陆早知道会有这个情节,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很干脆的答应了:“行,没问题,那我们先进去了,梁伯你慢走。” 在原氏道馆里,孩子们的宿舍都是双人间,澡堂也是多人大澡堂,唯独秋陆不同。 原著中的秋陆是个十分嘴甜而讨巧的小孩儿,再加上刚被捡来时,十分瘦小一只,那会儿道馆里还没这么多人,于是便一直一个人住一间房,也是唯一一间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屋子,这也为后来方霍入住秋陆房间、两人成为舍友的桥段打下了铺垫。 秋陆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提了进去,一看,果然,屋子里另一张床铺已经被整理好了,铺上了干干净净的床单被罩,连枕头也是新鲜松软的。 他转头对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方霍说:“里面就是浴室,你先进去洗个澡?” 说完秋陆就开始打量方霍,小孩儿穿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脸蛋儿白白净净的,这么热的天却仿佛一丝汗也没流,玉人儿似的。 方霍没说什么,自己上前去,从那几大包东西里面翻出了睡衣和毛巾,抱着东西就进去了。 秋陆站在他身后摸着下巴思考,心想还挺讲究,他们这儿可没谁大夏天的晚上还穿睡衣睡觉,都是裸睡来着。 方霍一个澡洗了挺长时间,期间秋陆一直等在外面,以为他初来乍到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早已做好了帮忙调调热水、递递毛巾的准备,结果里面居然毫无需求。 二十分钟一过,秋陆和穿好睡衣出来的方霍面面相觑。 秋陆看了他还泛着湿意的鬓角一眼,又进去浴室看了一圈,用过的肥皂盒摆的整整齐齐,他心想,自理能力还可以嘛。 九点刚过,两个人便各自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秋陆瞪着天花板上黑漆漆的灯泡影子,一点儿也睡不着,开始数羊。 数到第一百只时,终于有了点困意,方霍却突然翻了个身,一下子又把秋陆弄的清醒了一点。 秋陆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悠悠的试图跟他聊聊天:“小霍,你也还没睡啊?那我们聊聊天呗。就今天,刚刚啊,在食堂碰到的那扎辫子的傻逼,叫敖志明,你知道了吧……哎,他这人吧,是有点憨,有点虎,蠢的我有时候都想打他,但是他心真不坏,刚刚看你们俩好像有点不愉快,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长得好看嘛,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想摸摸也是正常的……” 他迷迷糊糊的说着,说到后面,就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方霍就跟没听到似的,也不回答,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大眼睛睁着,一眨不眨。 秋陆没得到回应,砸吧着嘴回味了一下今天中午的萝卜牛肉,翻了个面向墙壁,闭上眼睛慢慢的睡着了。 大约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还是他字面意思上惦记了这么多年的方霍,秋陆睡的不怎么安稳,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被车撞了,一会儿又梦到成年版方霍凶神恶煞的掐着他脖子要他有债还债,最离奇的是居然还有方霍抱着他腰要亲亲的惊悚情节,他挣扎了半晌才从梦中醒来,一摸额头,是一脑袋的冷汗。 秋陆甩了甩头,下意识的就侧头往右看去,这么一看,就差点吓的从床上滚下来。 只见室内洒了一地月光,印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有个人正站在窗户前。 秋陆几乎是一瞬间,瞌睡就醒了,一骨碌坐起身来,把薄被抱到身上遮住身体,揉了揉眼睛仔细往窗户的方向看去,等看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 方霍这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在那里杵着招魂哪? 秋陆叫了两句:“方霍?方霍?” 方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像个木头人似的。 秋陆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啊,心里都有点毛了,胡乱的把脚塞到拖鞋里就朝窗边走去,把个子刚到他胸口的人捏着肩膀转了过来。 “你……” 秋陆刚想说小孩子半夜不睡觉是长不高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了方霍如玉般光洁的脸颊上两道透明的泪痕,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透亮的光彩。 秋陆心里一紧。 他哭了? 这个号称男频第一吊炸天男主的方霍,竟然哭了! 秋陆心情十分复杂! 他愣在那里半晌,直到一滴热热的泪水滴到他手背上,他被激的一缩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复又重新搭回到方霍肩膀上。 不得不说,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流泪,那个冲击感远远不是简单的文字描述能比拟的,就好像一切碎片都在此刻幻化成了一个实体,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真的在因为某件事情而伤心。 虽说方正信名义上是把方霍放到这里“寄养”,可谁都知道,这就是变相遗弃。方霍只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孩子而已,独自一人生活在半个亲人都没有的异乡,直到成年前都不得见家人一面,甚至成年了也未必能见到,这不是遗弃又是什么? 方霍穿着一套整洁的蓝色小睡衣,小身板儿细细瘦瘦一条,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可怜。 秋陆和方霍面对面的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小小的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过了一会儿,秋陆伸出手,慢慢的把他搂到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单薄的脊背。 方霍身子一僵,稍微挣扎了几下就没动了,乖乖的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 秋陆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只是下意识的觉得现在应该这么做。 他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方霍的头发,轻声道:“你别哭啊,你这,大半夜哭成这样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陆哥欺负你,多不好……” 想了想,他又蹲下来,刚好跟方霍平视,掀起他的一片衣角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你说你哭啥呢,来我们这有什么不好啊,吃喝不愁,又没爸妈可以管你,每天还不是撒着欢儿玩?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巴不得没人管我呢……再说了,这里的哥哥们都很厉害,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方霍垂下眼睛,盯着他手上捏着的那一小片衣角,嗓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儿哭过的沙哑,“脏。” “什么?” 秋陆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看出来了方霍是嫌他直接用睡衣的角角给他擦眼泪脏,顿时乐了,心想以后你就不会嫌脏了,到那时候你什么地方没钻过没打过滚啊,这会儿还知道嫌脏了。 秋陆干脆的掀起他整片衣服下摆,胡乱的往小孩儿脸上粗鲁的擦了个遍,直把人擦得满脸通红,才大力的一拍他肩膀,“脏什么脏啊,你自己的衣服还嫌脏?以后你还要跟我们一起在泥地里打滚呢我看你还嫌脏不,行了,哭也哭完了,去睡吧!” 方霍大约是被他刚刚那一顿狂擦给弄懵了,头发丝还支棱着,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几眼,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实在太乖,像小动物打嗝的声音。 秋陆看着他流过泪的白嫩脸蛋,觉得这实在是跟他在书籍插图里酷炫的形象不太相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在心头一整天的乌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罢,他想。 第4章 * 第二天一早,秋陆很干脆的把对方霍“生活自理能力还可以”的评价收了回去。 七点半,秋陆麻利的起床叠被,再洗漱擦脸,忙完一整套流程后回来,发现方霍还坐在床沿边上发呆。 秋陆过去“啪”一下在他耳边拍了一下双手,“喂,瞌睡还没醒?” 方霍慢腾腾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慢慢的把头垂下去了,“不是。” “那你愣着干嘛?”秋陆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方霍小手拽着衣袖,白嫩的小脸儿上竟然泛起一丝微红,“我、我没有新的……” 最后两个字越来越像蚊子哼哼,声音小到秋陆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得把耳朵凑近他,“什么?没有新的什么了?” “内裤。” “什么玩意?” 秋陆震惊的抬起头跟方霍大眼瞪小眼。方霍脸更红了。 五分钟后,两人经过了一番沟通,秋陆终于弄明白了症结所在——原来这位少爷以前在家都习惯性的早起再洗一次澡,那全身的内衣是必须再换一套的,可他突然被扔到这个地方来,所谓行李总共就那么两包,里面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昨晚刚换了一条,于是一条新内裤都没余下了。 秋陆听完,先是无语了好一会儿,然后再开口,道:“首先,一天也不用洗那么多次澡。” 方霍愣了一下。 秋陆教育他,“我们馆里穷,水电费什么都得节约,而且一般早上还得跑步呢,你刚洗完又得流汗,所以以后你晚上洗洗就得了,明白了吧。” 秋陆想如果告诉他敖志明他们连冬天都只冷水狂冲十秒钟,不知道这少爷会怎么想。 方霍呆呆的看着秋陆一本正经的说着,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实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秋陆接着道,“再有,你昨天换下来的那条呢?” “什么?” “你昨天换下来的内——裤——”秋陆怀疑的看着他,心想这位爷不会都穿一次性的吧? 而看着方霍躲躲闪闪的眼神,又看到他缓缓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秋陆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这家伙完全不会洗衣服,也根本没打算洗衣服!穿完就扔!这特么铺张浪费的! 然而作为方少爷的私家指定保姆,秋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他利索的把方霍装在袋子里本来打算扔掉的内衣倒了出来,又接了盆水,任劳任怨的弯着腰蹲在地上一边洗一边现场教学,“先放水,再打一点肥皂上去,这样搓搓搓,搓出泡泡,再继续这样搓搓搓……” 方霍也蹲在旁边,乖乖的边看边点头,看起来像是全都学会了。 秋陆洗完衣服晾好后,干脆保姆做到底,把方霍那两包行李打开都整理了一遍,翻出上衣外裤各几条,袜子数双,还有各类配饰——不知为什么连领结这种在C市派不上用场的东西都有两只,却偏偏真的没有内裤——分门别类的帮他收好,都放在了他那张床旁边的储物柜里。 忙完这些,秋陆又跟拎小鸡仔似的把方霍一拎,拎到床上坐好,掀起他一只脚就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拿了只袜子往他脚上套。 这种被当三岁小孩子一般对待的行为让方霍脸瞬间又红了一个度,下意识的就要将自己的脚往回缩,“不用了,我、我自己会穿袜子……” 说话间秋陆就已经嗖嗖把他两只脚都穿上袜子了,完事了把他倒提起来往床上一扔,笑道,“哟,原来袜子还是会穿的啊?” “……”方霍脸简直要变成一只番茄。 可这人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帮自己干这干那,陀螺似的忙了半天,方霍也没有什么立场再说什么,只得一边羞愧的说了一声谢谢,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起码要进步一点点,学会自己打肥皂泡。 秋陆把窗户打开通风,回头就看到方霍站在原地发呆,小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笑了一声,上前撸了一把他头发,安慰道:“也没关系,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就告诉哥,知道了吗?” 说完,就背上个小挎包出了门,一边在门口喊,“走了!再晚都赶不上吃中饭了!” 方霍连忙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等等我,陆哥。” …… 从那天起,敖志明等人就发现秋陆身后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几乎是秋陆走到哪,方霍就跟到哪。 早上七点半集合跑步的时候,秋陆要在排头负责吹哨,敖志明和小六子为了昨晚的一本漫画书吵到早上,直到了小操场上还在撕扯不修,秋陆走到后排去一人敲他们一脑袋,再绕着队伍转了一圈检查,指着老二的球鞋说开缝了,一会儿跟梁伯说给你换双新的。 他走一圈,方霍就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走了这么一圈。 敖志明捂着头顶被揍出来的包看着方霍,道,“那小子怎么回事?老跟陆哥后面干啥,跟个背后灵似的。” 小六子揉着头上另一个包,道:“不知道,离这么近,陆哥看着还没发现,一会儿准得撞上。” 话音刚落,秋陆步子一个停顿,背上就“咚”的一下撞上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他被顶的一个趔趄,一句“他妈的谁在背后撞老子”还没骂出口,回头就对上了方霍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正捂着额头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秋陆。 这条尾巴已经跟了他一个早上了,秋陆道,“你别跟我后面,去站第一排,站浩子旁边,一会儿跟着一起跑步。” 见方霍磨磨蹭蹭的不肯挪步,秋陆一巴掌扇在他背上,“去吧!” 方小尾巴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抬眼看他一眼,声音小小的问道,“哪个是浩子?” 后面的队伍发出一阵哄笑,敖志明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使劲推了推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男孩,大声笑道:“他,他是耗子!!” 被叫做耗子的男孩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一脚踹了回去。 “……”秋陆揉了揉眉心,先提起嗓子朝敖志明的方向大吼了一声,“还笑!谁他妈再给我嘻嘻哈哈,今天加跑三圈!” 一阵哀嚎声此起彼伏,秋陆转头,又是很快换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对方霍说,“那个就是浩子,你去站他旁边。” 方霍还没见过秋陆这么有威严的样子,呆了一小会儿,“嗯”了一声,小跑着过去了。 秋陆看着他的背影笑的眯起了眼睛。 大约在早上那事之后觉得他既强又可靠,方霍俨然把他当成了大腿来抱。 除了早上的其他时候,方霍更加寸步不离的跟着秋陆,吃饭的时候要端着小饭碗站他后面,练拳打靶的时候也必须跟秋陆呆一起,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初生幼崽。 一开始秋陆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几次想跟他说别跟着我,我是你保姆,又不是你保镖,天天这样形影不离的像什么样啊。 可他每次一转头,就能看到方霍拿那湿漉漉的跟小狗似的眼神望着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到底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子,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跟他亲那么一点点,不黏着他黏谁? 想通这个关节,秋陆也就把心态放平了——就当自己多了个小弟。 大佬变小弟,说出去还是挺拉风的。 第5章 方正信赞助的那笔钱,给原氏道馆一众孩子的生活都带来了不小的改善。 原先他们整个馆子都没有一个空调,每到夏天都热的要死要活的。方霍来之后一个月的某天上午,训练场来了几个穿着工装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扛着盖着防水布的一个大家伙进来了,梁伯跟在他们后面,一进来就挥挥手,让孩子们都闪到一边去。 然后一群小孩们就蹲在旁边,很没见过世面的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工人叔叔们忙上忙下……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崭新的空调冷风就充斥了整个训练馆,将满身臭汗的孩子们包裹了起来。周六本来是食堂打牙祭的时候,但他们躺在地板上吹冷风,吹的连饭都不想去吃了。 只有唯一见过世面的方霍,不太好意思跟大家一样毫无形象的躺下来,他左右看了看,见横七竖八的□□们倒了一地,小心翼翼的踏过几人的胳膊走到了秋陆旁边,蹲下来,小声的问道,“陆哥,不去吃饭吗?” 秋陆正呈“大”字形瘫在地上,舒服的一动不想动。 空调,这可是空调啊!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他已经有三年没感受过这种凉风了!舒服! 秋陆懒洋洋的道,“等会再去。” “你刚刚不是还说饿的不行了吗?” “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 秋陆半晌没听见他继续说话,半睁开一只眼,见他抱着膝盖蹲在自己身边,垂着脑袋一副委屈的样子,顿时就没脾气了。 “你是不是饿了?自己饿了就去啊,不用等我的。” 方霍扬起脸,乖巧的笑了笑,“没事,我等你一起去。” “……”秋陆。 他认命的一骨碌坐起身来,张开双臂最后感受了一下令毛孔都战栗的冷风,道,“行了,走吧,哥带你去吃饭!” 方霍顿时眼睛一亮,点头道,“嗯!” 两人一齐朝食堂走去。一路上方霍明显又活泼了起来,一扫刚刚那副小媳妇的样子,变脸快的跟什么似的。 秋陆瞧着他精致脸蛋儿上纯真的笑意,心里一阵郁闷——相处了这一阵子下来,他发现这小子是真的贼精! 外表看着像挺乖挺单纯的,其实心里装的东西比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多的多。而且这小子有一个毛病,就是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一般都不直接开口,只用那双眼睛眼巴巴直勾勾的瞧着秋陆,不消几秒,秋陆基本都会投降。 秋陆越想越难受,瞥了一眼身边步伐轻快的人,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地位早已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大哥和小弟”的关系,而朝着大佬和他保姆的越来越近了!自己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期间秋陆一筷一筷的给方霍夹菜,并把好吃的都往他前面堆,孩子要长身体嘛,看这细胳膊细腿瘦的。 方霍望着成了一个小山尖的碗,笑道:“谢谢陆哥,这么照顾我。” 秋陆嘴角一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是很想给他夹了,这样想着,就把手缩回去了,道:“你自己吃吧。” 方霍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脸上表情淡淡的,倒是什么也没说,抿嘴温和的笑了一笑,“好。” 两人刚吃的差不多,一个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的男孩走了进来,坐在了靠窗边的一个位置。 秋陆朝那边招手,“浩子!” 浩子应声朝他们看过来,没说话。 浩子大名陈浩,今年十三岁,是整个原氏道馆里唯一一个爱读书、也有那么点读书天分的孩子。 之前他在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成绩一路优异,并在上个月的升学考试中考上了市里唯一一所比较好的中学。 那所学校要求学生暑假就来学校补课、提前赶进度,于是陈浩除了早上的晨练依然参加以外,其他时间都呆在学校里。 这大中午的,他怎么就突然回来吃饭了? 秋陆端着盘子带着跟班,坐到了陈浩对面的位置上,笑嘻嘻的刚要开口,表情就一滞,“你脸怎么了?” 只见他原本一张白净的脸都变得脏兮兮、灰扑扑的,眼镜破了一个角,歪歪斜斜的挂在耳朵上,颧骨上青青紫紫,连额头上也肿了。 陈浩眼神闪了闪,把眼镜从鼻梁上取了下来,垂着目光端详了一下已经报废的两片玻璃,低声道,“又废了……对了陆哥,你能不能先别跟梁伯说,配新眼镜又得花钱,我怕梁伯骂我。” 作为一名学霸,陈浩的镜片度数随着他的知识储备同步上升,这一年来都换了两次了,实在是笔不小的数目。 秋陆看他这时候还在操心眼镜的事,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你跟人打架了吧?谁他妈欺负你,说!” “陆哥你别激动,对方那也没讨到什么好,我又不是弱鸡?我给了他们一人一脚,那两孙子现在估计大腿都是青的……” “我操,还两个人弄你一个?!” 秋陆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霍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这一片的小朋友们谁不知道他们原氏道馆的名号,谁不知道原氏道馆个个能打,尤其是他秋陆更是威名远扬,这都是长年累月带着小弟们四处闹腾出来的。 现在居然有人明目张胆的欺负他秋陆的小弟,是皮痒痒了还是活的不耐烦了? 想来想去,敢这么干的也就一个人…… 秋陆阴着脸道,“是郑玉书那傻逼?我一猜就是!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陈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秋陆跟阵小旋风似的刮了出去,张口结舌半晌,才推了一下正准备抬腿追上去的方霍,“那个谁,小霍,你快去找敖志明,带上他去找陆哥,我,我,我先去追他!” 方霍步子一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冲出去了。 陈浩坐在椅子上呆了半晌,才跳起来往往外冲。刚跑到大门口,想起自己回来书包都还没放下,里面好几本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大部头书,随着奔跑哐当哐当的砸的背上生疼,而且还穿着紧巴巴的校服裤子,一点儿都不方便施展拳脚,咬了咬牙,拔腿就掉头朝宿舍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推开门,发现敖志明翘着二郎腿,桌子上上放着一碗泡面,正在听歌。 陈浩愣了一下:“老四,你怎么还在这?” 敖志明莫名其妙:“那我应该在哪?” 陈浩道:“方霍没来叫你?陆哥一个人跑去揍郑玉书和他弟了!我他妈拦都拦不住!” 敖志明爆吼一声:“我操!”立马站起来左寻右寻的翻找斗殴工具。 陈浩急的跳脚,一边催敖志明快点,一边道:“方霍这小子,让他来找你,这他妈……” “行了别啰嗦了,走!”拽上他一齐冲出去了。 那厢秋陆早已经跟头斗牛似的冲到明月初中门口后面那条暗巷堵郑玉书了,只见他一条腿横跨在墙上,挡住了去路,双手抱胸,翻了条口香糖出来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嚼着,端的是副不好惹的流氓样子。 没多久,两个挎着包的男孩儿吊儿郎当的朝这边过来了,看见靠在墙上的秋陆,俱都一愣。 高一点的那个脸颊上还有块青紫的印记,瞪了秋陆一眼,把书包一甩,嘲讽道,“来的还真快,你那群小弟弟呢,没跟着你?” 秋陆“呸”的一声把口香糖吐了出来,傲慢道:“我他妈一个人就能把你俩锤回奶奶去!” 这郑玉书是C市的一名著名熊孩子、小流氓,和他弟常年混迹于各大游戏厅和溜冰场,在街头巷尾泡妞打架,很是不好惹,就连一些大人都头疼。 秋陆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年时,不懂行情,也不记得原著里有这么一号炮灰人物,和人发生了点冲突,就被他记到了现在。而且他不光针对秋陆,更是把怨气撒到了整个原氏道馆的孩子们的身上,基本上抓到单就要趁机欺负几下,并且不光是物理攻击,还经常用口吐芬芳嘲讽他们这些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秋陆很是恼火。 上一回,小六子的新球鞋被这俩人扒下来在鞋底上戳了个洞,小六子光着脚走了一路;再上一回,敖志明被这两家伙拿竹竿追在后面抽屁股,第二天屁股蛋都肿了;还有上上回,上上上回…… 总之,这对兄弟和以秋陆为首的孩子们,可以说是死敌,三不五时就要聚众斗殴一番。 新仇旧恨,秋陆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飞起一脚就踹在郑玉书肚子上。 秋陆常年扎马步,下盘很扎实,这一脚快准稳狠,郑玉书一下子就被踹翻在地了,但他十分灵活,瞬间就一个鲤鱼打挺竖了起来。 郑玉书还有个弟弟帮手,两人和秋陆很快扭打在一起,在这个小混混和不良少年们的斗殴根据地暗巷里打的不可开交。 一番厮打过后,秋陆骑在了郑玉书肚子上,另一只脚稳稳的踩着他弟弟的一条胳膊,踩的他是龇牙咧嘴,嘴里不住的叫着“疼、疼、疼,卧槽,松开!” 秋陆抹了把脸,哼笑一声,自然是一点儿也没松,还加了把劲儿,并随手抄起一根树枝枝往他脸上拍,一边拍一边恶声恶气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有本事冲我来就行了,老他妈欺负我们馆里小的,还他妈以多欺少,两个打一个!不要脸,不是男人!” 郑玉书被他骑的要断气,脸红脖子粗的吼道:“就你是男人,你是男人的话就放开我弟,我跟你一对一!” 秋陆很想笑,心想你们二对一都打不过我,还一对一?这货数学没学好吧! 刚要开口再骂他两句,只见巷口闪过一个黑影,三人的注意力都被稍稍吸引—— 下一秒,那黑影又折了回来,在巷口探出一颗脑袋,迟疑道,“陆哥?” 秋陆看清了,震惊了:“方霍?!” 那人影果然是方霍。 方霍满头大汗,小小的胸膛随着喘气剧烈起伏,薄薄的T恤汗湿的贴在背上,看起来似乎是一路狂奔过来没有停歇。他扫了一眼巷子里姿势扭曲的三人,平复了一下呼吸,走了过来,声音还有些不稳,“我找了你好久,陆哥。” 第6章 秋陆是真想不到方霍居然会出现,分神思考了一下他是怎么找到这个隐蔽的小巷子的。 第一反应则是,这小孩当跟屁虫当上瘾了吧? 就在此时,郑玉书他弟就趁着他脚上力道的松懈一骨碌挣脱了他的束缚,兔子一般弹起来就朝方霍扑去,轻轻松松的制住了小鸡崽子一样的方霍,回头朝秋陆贼贼一笑。 秋陆气的头顶冒烟,咬牙切齿的骂道:“你把那小家伙放开,别动他。” 而郑玉书瘫在地上,也休息够了,趁此机会两腿一蹬,翻身把秋陆抖到了地上,手忙脚乱的在书包里一阵翻,翻出一个长得像双节棍的东西,握在手里舞的虎虎生风,一边狂笑一边道,“那是你新小弟?怎么没见过?看起来有点弱鸡。 “滚!”秋陆拿胳膊挡了一下他手上的这个家伙,骨头被砸的生疼,矮下身子,用尽全力朝他小腿上踢过去。 “我跟你们说,冲着我来就行了,你们要是把他也揍了……”秋陆恶狠狠的瞪着郑玉书,想放句狠话吓吓他。 可他总不能说因为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家伙是男主,是未来大佬,有光环照耀的那种,你们要是把他怎么样了,指不定天降一道雷,劈死你们! 郑玉书冷笑一声,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有了家伙之后,他的底气很明显足了很多,抡着双节棍对着秋陆面门一阵狂挥,被秋陆堪堪避过,肩膀脖子上仍然挨了几下,秋陆正要破罐子破摔一招空手接白刃把他手上这玩意扯过来算了,就见郑玉书脸色一白,身体一颤,紧接着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我□□妈疼疼疼!!松口!!!!” 只见他小腿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个人,正张口死死的咬住他小腿上的肉,还越来越往深了咬。 “啊啊啊,我操.你妈你是狗啊!!!他妈的住嘴!!” 秋陆:“小霍!” 方霍仍然搂着郑玉书的腿不松口,两米远的地方靠墙瘫着郑玉书他弟,一脸被咬晕了的萎靡表情,虚弱的道:“哥,这小兔崽子会咬人,咬的可他妈疼……” 郑玉书胡乱的朝方霍脑袋上捶了几下,又转头朝他弟爆吼:“你是猪吧!快过来把他给我弄走!” 秋陆见他还敢往方霍脑袋上招呼,怒气值顿时到达了顶点,忍着肩膀上的酸痛扑上去又跟他打成一团,阴森森的小巷里啪啪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没过几分钟,又有两个人影伴随着呼呼哈哈的叫声从从远处跑过来了,这回是真小弟。 敖志明扛着一根破水管在前面跑的两只鼻孔大张着呼哧呼哧冒热气,后面跟着换了一身运动裤的陈浩,两个人在远处一见暗巷里的乱象,两双腿迈的飞快,一路嚎叫着朝这边飞蹿=奔。 郑玉书抬头一看,骂了出来:“秋陆,你他妈说好的不以多欺少的呢?谁不要脸,谁不是男人?” “……”秋陆。 结果,没等秋陆开口,他就一跃而起,拿双节棍怼开他肚子,一手拽起书包一手扯过他还在晕乎的弟,连滚带爬的跑远了,边跑还边朝他们竖中指:“臭煞笔!!等下次的!!有种你们一辈子别落单!!” “操!杂种!”敖志明刚跑到,就只见到两个屁滚尿流的背影,顿时一身的煞气无处发泄,气的骂了一句,捡起几块石头试图远程攻击,却是连人的屁股都没碰到。 秋陆道,“算了别追了!” 陈浩在后头跑的气喘吁吁,撑着膝盖蹲了下来:“这俩货,跑路的时候速度倒是挺快……咦?方霍?” 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一边坐在地上,脸蛋儿上蹭的灰扑扑的小人儿——这不是方霍是谁?让他去喊人,结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居然是一个人到这来了? 陈浩瞪大了眼睛,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道:“你不去叫明子,自己跑来干嘛呀?” 敖志明也反应过来了,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头,教训道:“就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只能帮倒忙!” 方霍抬了抬眼,张了张口,脸颊上肌肉却是一颤,什么话也没说。 秋陆走过来蹲下,没好气的说,“别骂他啦,他也不算帮倒忙,但小霍,下次你可别这样,万一你要被揍坏了,那麻烦就大了,我怎么给先生交代。” 方霍鼓着腮帮子看他,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秋陆扭了扭脖子,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一看方霍还是这幅眼巴巴、委屈兮兮的模样,想起刚刚他为了自己,小狼崽似的抱着人大腿啃的模样,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感动的,摸了摸他头,笑道,“第一次跟人打架,有点怕?我早跟你说过了,这儿的哥哥都很厉害,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敖志明和陈浩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哑巴啦?”秋陆道。 方霍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像是腮帮子有什么问题似的。 秋陆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扣住他下颚,“嘴巴张开我看看。” 方霍乖乖的张开嘴,只见他小小的舌尖嫩红嫩红的,还能闻到一丝血腥气,仔细看,嘴角有一些撕裂的痕迹。 秋陆:“……你这是咬人咬的?” 方霍:“唔。(发出鼻音)” 秋陆:“很好,真厉害,这咬的嘴巴都快裂了,是得用了多大劲儿啊,郑玉书他大腿得给你咬下一块肉吧。” 方霍:“……唔。” 敖志明和陈浩都愣了一下,震惊的对视一眼,然后指着方霍,抑制不住的捧着肚子笑:“我去……你刚刚说这小子没帮倒忙,我还寻思呢,敢情打架全靠咬啊?哈哈哈哈哈!” 方霍小脸儿涨的通红,奈何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含混不行的嗷呜声表达自己的愤怒:“嗷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他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唉,小霍弟弟啊,你这不行啊,打架要靠这儿,不是靠嘴,哎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滚你们的,快过来把他扶起来,回去了!” “唔唔唔!” …… 四人回去后,趁着晚饭的时间将今天的事迹大肆传播了一番,引起道馆内一阵义愤填膺。 最愤怒的当属小六子,由于他是馆子里最爱出去瞎逛瞎玩、战斗力又最弱的一个,早就成为了那俩兄弟的重点欺负对象——十次里面有五次都是逮着他一个人欺负的。 小六子:“陆哥你就没多揍他几下!”抬起一只脚,“看,我现在鞋上还有个洞,都是他害的!” 秋陆拿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宫保鸡丁,懒洋洋的道:“你以后早上晨练别偷懒,我保你三个月后,不用我帮忙就能自己把那家伙揍的满地找牙——我就不明白了,就郑玉书那弱鸡,你至于这么怕?” 小六子不服气的嘟囔道,“那谁叫他每次都有帮手呢!” 秋陆撇撇嘴,又给坐在对面默默吃着饭的方霍夹了个鸡腿。 方霍低垂着眼睛一口一口吃的斯文,看样子嘴巴是好了很多了,秋陆盯着他嘴瞧了几分钟,觉得一会儿还是得去找梁伯要点跌打损伤药什么的回来给他涂涂。 晚上回宿舍前秋陆领着方霍去找梁伯,刚一进屋,梁伯一看秋陆那脸那胳膊上的青紫就知道又是出去野了,当即拧着他耳朵转了一圈。 “啊啊啊!疼疼疼!”秋陆龇牙咧嘴。 梁伯放了手,气哼哼的道:“你还知道疼!”又探着头往秋陆身后一看,惊讶道:“哎呀,这是?小霍这脸这嘴,怎么了?” 方霍上前一步,淡定的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秋陆讪笑,心想,算你有点良心。 梁伯心知肚明,也没追究,只是瞪了秋陆一眼,转身去柜子里给他寻药水。 秋陆也顺便汇报了一下小六子的球鞋、陈浩的眼镜的事,梁伯一边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现在馆子里条件变好了,该花钱的地方也不要特意省着,但是你说说你们,成天跟猴儿似的,别的不说,万一真伤着哪了怎么办哪……” 秋陆早就习惯梁伯的唠叨了,接过他递来的瓶瓶罐罐,狡黠一笑:“那我也不想啊,梁伯,万一哪天真的有人欺负我,还欺负的特别狠,您说我该不该还手啊?” 梁伯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就你有理。但我看,哪里有什么人敢欺负你啊,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秋陆扑上去挽住梁伯胳膊一顿摇,把老人家摇的不甚烦扰:“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过我可提醒你,明天先生就从外地回来了,你们这几天都安分一点。” 秋陆吐了吐舌头,拎起方霍、带起东西,一溜烟回宿舍了。 洗完澡后,秋陆让方霍坐在床上,自己则蹲在他对面,掀起他衣服就要给他上药。 方霍仍然有些别扭:“陆哥,我自己来吧。” 秋陆闻言,怀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怎么上药?” 方霍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秋陆“哼”了一声,把药水瓶拧开,熟练的用棉签蘸了点,不由分说的按了上去,“那不就得了。” 方霍:“……唔。”乖乖的一动不动了。 秋陆给他弄完了便开始折腾自己,脱光了上衣给自己的胳膊抹药油,按到那一点点青紫便觉得疼的发慌,又想起今天的事情,边抹边说:“哎,你说说看,你今天干嘛一个人跑去啊,要去也得叫上个人啊。” 方霍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秋陆露出整个上半身给自己抹药,轻轻的道:“我怕晚去一会儿,就把你跟丢了。” 秋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可是转念又一想:“可是你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过来的呀?” 方霍点点头,又有点愧疚的说:“对,我后来还是跟丢了。” 他一心怕秋陆出什么事,来不及叫人就自己追上去,生怕跟丢,结果秋陆实在跑的太快,转过几个弯儿就看不见人影了,方霍一个人在那转来转去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个小巷。 秋陆一想起方霍那迷迷糊糊转圈找路的样子,就有些想笑,闷闷的笑了好多下,才咳了一声,道:“对城里的路不熟悉吧?改天我带你逛逛就熟了。” “嗯。” 秋陆伸着手去够自己背上的淤青,胡乱抹了几下都没抹到地方,方霍坐在对面瞧着瞧着,就从床上滑了下来,踩着拖鞋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棉签,“陆哥,我帮你吧,你自己看不见后面的位置在哪。” 秋陆弓着背,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问:“你不是不会涂吗?” 方霍学着他刚刚的样子蘸药水:“刚刚看你弄过,就学会了,这又不难。” “行吧,那你弄吧,轻点啊我跟你说。” 方霍“嗯”了一声,一边真的很轻柔很轻柔的帮他抹药,一边看着他背上那些淤青——秋陆很灵活,其实伤的不重,但因为皮肤太白,稍微有一点点痕迹都特别明显,看起来有点吓人。 方霍给他摸上药油,又伸出小手轻轻按了按,问他疼不疼,秋陆说不疼,他就又问:“陆哥,你们经常跟人打架吗?” 秋陆道:“偶尔吧,但我们从来不主动惹事的,可是总有人找事,太帅了招人嫉妒,你懂的。” 方霍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掉溢出来的药水,一边道:“那你以后也不要一个人去了,可以带上我。” 秋陆“噗嗤”一声笑了:“你?算了吧。带上你我是多一个帮手还是多一个累赘啊。” 方霍想了想自己今天的表现,的确似乎差强人意,于是急忙道:“我会变强的!” 秋陆一下子口水呛住了。 虽然N年后的方霍的确是“强”到不行…… 但是!这也绝对不妨碍他现在就是一个战斗力为0只能靠咬的小屁孩! 秋陆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总觉得弱鸡版方霍不趁机玩玩以后就没机会了,他说:“得了吧,等你变强,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等你什么时候不靠咬了再说吧!” 方霍:“……” 第7章 ***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秋陆和方霍的宿舍门被哐哐砸响。 秋陆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一看墙上挂钟,才不到五点,根本没到平时起床的时候,便扯着嗓子问了一声。 “谁啊?” 外面传来敖志明瓮声瓮气的回答:“秋陆,开门,是我。” 秋陆翻身下床去开门,刚打开门就被敖志明全副武装的样子给震到了,只见他穿的整整齐齐,还背了个大背包,一副要趁着夜色潜逃的样子。 “你干嘛啊?”秋陆道。 敖志明神神秘秘的凑近他,“快收拾一下,去吃烧烤。” 秋陆一下子彻底精神了,被雷的:“这个点?烧烤?你昨天晚饭没吃饱啊?我明明看你吃的挺多的啊。” “哎你说话能别这么快行不行,去海滩啊!你以前不一直羡慕那些在海滩玩耍吃烧烤的嘛,咱们现在就去,这个点儿人少。” 秋陆都震惊了,他觉得敖志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敖志明催他:“快点儿!我们工具都准备好了!六子耗子还有小马他们都起来了,就差你了,快点,把你那小跟班也叫起来。” 那小跟班早就被他们这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正掀了毯子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望着门口。 敖志明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哟,我们小王子睡觉还穿着衣服啊,不热啊?” 由于方霍不管是从外表还是从行为来看都特别像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是以虽然敖志明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常以“小王子”这样的称呼来调戏他。 方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把放在枕边的衣服拿了过来,盯着门口,不动了。 “行了行了,”秋陆把敖志明推出门外,“等等我们啊,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靠!都是男的,换衣服还要把我赶出去!陆哥你以前不这样啊!” 五点,一行人出现在C市的海滩。 这是这座沿海破落小城唯一拿得出手的地方,勉强称得上是个景点,经常有人到这里来晒太阳、潜水、海边野餐。 秋陆馋这个地方馋了很久,主要原因就是他当年在看原著小说的时候,对方霍幼年时期的描写,有那样一个印象非常深刻的情节。 一片朝霞瑰丽的海滩美景下,方霍和少年女主相知相遇,女主在这里给暗恋的男孩烤了特别好吃的鸡翅,对比起方霍天天在道馆里受原版秋陆的欺负,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的景象,那根鸡翅简直是绝世美味,俘获了方霍幼小的心灵。 秋陆当年在看这一段的时候刚好正值深夜,看着看着就饿了起来,剧情细节没记住多少,就记得海滩烧烤这么个剧情了。 可惜来了这里这么多年,经过此地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正儿八经来玩过,更别提烧烤了。 敖志明还真的备齐了工具,烧烤炉子、铁架子、串肉用的竹签子还有一袋冻肉和蔬菜。 秋陆帮忙他架炉子,一边啧啧感叹:“这些都是你从食堂偷来的吧?食堂的大叔大妈怎么没把你这个贼给打一顿呢。” 敖志明得意洋洋道:“我这么乖巧懂事一小孩他们舍得?来把这个菜帮我串一下。” “滚吧。” 天色将亮不亮,小六子领着一帮人在不远处铺防水布,三四块五颜六色的布铺上,又用小石头压上防止海风把它们吹跑,忙活完了之后,大家都跑过来,团团盘腿坐在一只小小的炉子旁边围观敖志明烤肉。 十几号人的眼光都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上那一串肉,仿佛那是什么精密的科学实验。 敖志明这个从来没做过饭的直男看起来也很紧张,平时打架斗殴推太极拳样样都行的手,竟然拿着撒胡椒粉的工具微微的发起了抖来。 第一根香肠被烤出了金黄冒油的香气,秋陆忍的口水滴答滴答,一半是因为没吃早饭,真的饿了,一半是因为敖志明撒了很多胡椒粉,熏的。 可秋陆毕竟是老大,虽然特别馋,但还是要让着几个小的,不可能伸手去抢第一个,那样显得特别没气质。 秋陆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句什么开场白,就见敖志明略显羞涩的瞅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小弟们一眼,将那根香肠,郑重的举到了他面前。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哥,其实……今天出来烧烤这个点子是耗子出的。你以为他昨天为什么大中午的跟郑玉书兄弟俩掐起来了,就是逃了补习去西市买串肉的签子去了……” 秋陆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看了陈浩一眼。 陈浩冲他一笑,挠了挠头。 敖志明继续发言道:“陆哥……哎呀,我这人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挺服气你这个大哥的,你一直护着大家,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想分给我们,有谁被欺负了也总是你第一个替他打抱不平,总之,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你不是一直想来着吃烧烤吗……所以,祝你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十几号人便齐声拉长声音道:“祝——陆——哥——生——日——快——乐!” 那根金黄的香肠彻底怼到了秋陆鼻子下面,秋陆闻着那孜然味儿过于浓重的香气,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被天边微亮的色彩照耀的小脸儿,一半是惊讶,另一半则是无比的感动。 关于生日,他只在一年前跟敖志明他们随口提过一句,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记到了今天,还花心思给了他一个惊喜。 毕竟,来到了这么一个不再有任何亲人的地方,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掉自己的生日了。 小六子看着秋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块香肠,忍不住催促道:“干嘛啊,陆哥,感动的要哭了?” 秋陆吸了吸鼻子,笑着白了他一眼,接过了那根香肠:“闭嘴!好吧,我承认我差点就要哭了,但是你能别说出来吗?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秋陆在大家的围观下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那根香肠,并昧着良心对它的味道给出了高度的评价,然后敖志明手上剩下几个便被一拥而上的哄抢,他连忙大声喊着“不要抢!都有!”“他妈的,都饿死鬼投胎啊!” 十分钟后,敖志明撂挑子不干了,众人也早嫌弃他的手艺了,纷纷开始挽袖子自行上阵。 于是秋陆接连尝到了乌漆嘛黑的烤土豆片,黑不溜秋的火腿肠,以及半生不熟的烤韭菜…… 咽下最后一口一言难尽的食物后,秋陆总结道:“我看出来了,你们没有一个有做饭的天赋。” 敖志明笑嘻嘻的道:“浩子说了,以后娶个会做饭的媳妇就行了!” 陈浩恼羞成怒,拿胳膊肘子拐了他一下,又转过头来挤兑秋陆:“别光说我们行吗,你自己的厨艺能拿得出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更叫一个惨不忍睹。” 秋陆不屑的笑了一声,举起一根诡异的香肠,道:“那是因为我对饭菜要求不高啊,能吃饱就行,看着啊,挑战一口吞。”说完,他便一口将这根形容诡异的香肠吞了进去,结果本来得意洋洋的脸上瞬间便出现了菜色。 “我去,这根……谁他妈烤的……” 小六子弱弱的举手:“我没来得及叫住你,这个,是我烤的,本来打算扔了的……” “……” 秋陆绿着脸将水壶扒拉过来猛灌了几口,才缓过口腔内那股令人崩溃的味道,突然,一根黄金油亮、卖相十分之好的鸡翅就伸到了自己面前。 “吃这个吧,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秋陆的视线从鸡翅落到了鸡翅主人身上——居然是方霍。 这小子一声不吭,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捣鼓出来了一个鸡翅,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秋陆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在他小狗一般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了一口。 “还可以吗?” 秋陆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全部吃完:“唔……太可以了!我记得你明明连衣服都不会洗,居然会烧烤?” 方霍的小脸微红,道:“本来是不会的,刚刚在旁边看着你们弄,就学的差不多了。” 秋陆一边吃的嘴巴油汪汪的,一边拍拍他肩膀,感慨万千:或许这就是男主的金手指吧,学嘛嘛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霍这自己都学会烧烤了,还烤的这么好吃,过几年再吃到女主给他烤的爱心鸡翅,会不会觉得没那么惊艳美味,从而影响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啊? 远处硕大而橙黄的朝阳逐渐的从海平面上升起来,吃饱喝足的孩子们开始脱了鞋在沙滩上你追我赶的踩水玩儿。 秋陆也一把拽掉了袜子扔到鞋里,冲进了人群里疯去了。 闹了一圈过来,看到方霍一个人仍然蹲在烧烤炉子旁边,还时不时拿竹签戳一下里面的炭火,仿佛怕它熄灭了。 秋陆光着沾满了沙子的脚丫跑过来,看了一眼炉火,道:“别管这个火了,熄了就熄了吧。” 方霍放下竹签,点点头,乖乖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刚刚人太多,没能对你说,生日快乐,陆哥。” “谢了啊。”秋陆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今天敖志明他们弄这个,难道你也参与了?” 这小子成天跟个跟屁虫似的,自己走到哪他跟到哪,晚上还睡一间屋,没道理他能跟敖志明他们偷摸着商量事情,还一点儿都不被自己发现。 方霍摇摇头,道:“没有,我是刚刚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的,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秋陆失笑:“我不是说礼物……” 想想也对,敖志明他们搞这些鬼把戏,肯定是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了,方霍才刚来没多久,又是个小屁孩,没告诉他也正常。 秋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沙子,对方霍伸出一只手,道,“一起去那边踩水吧?别一个人坐在这嘛。” 方霍抬起头,看到秋陆脸蛋红扑扑的,一副玩的很兴奋的样子,有些心动,但仍然有些拘谨的犹豫道,“但是我还穿了袜子。” 秋陆撇撇嘴:“怕什么,脱了呗!就算弄脏了,我帮你洗总行了吧?” 方霍马上道:“你今天是寿星啊,还是我自己洗吧。” 秋陆忍不住笑了:“那你就赶紧脱鞋!” 远处的小六子朝这边叫:“陆哥!小霍!你们俩磨磨唧唧的在那边干嘛呢!” 话音刚落,一个捏成一团的沙球飞过来,稳稳的砸到了秋陆屁股上。秋陆迅速捏了一个沙球反击,气势汹汹的扑了上去,跑之前还不忘回头催方霍:“方霍,你快点!” 方霍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海平面上逐渐升起的朝阳,橙色的光芒洒在那些人的脸颊上,显得那么有生机、有活力,他们嬉笑着追逐打闹,在沙滩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开心的景象,而且,似乎,也许,他也可以加入这个画面。 秋陆跟小六子一阵沙子互殴,完事了回头又朝方霍叫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过来?!” 方霍猛的回神,微微提了嗓门,朝人群中笑的最开心、最好看的那个人跑去:“来了!” 第8章 当一群孩子们在海滩边上玩的正疯时,原朔刚忙完了私事,从外地回来。 一出C市汽车站,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熟悉的声音请他去城里派出所一趟。 受到此邀约的原朔并没有感觉到很惊讶,因为类似的电话他起码每两个月都会收到一次,有时候他没空去,梁伯就会代替他去。 叹了一口气,他拎上行李箱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地址。 刚下车,吴警官就把他迎了进去,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行李箱,笑道:“小原啊,刚回来啊?” 原朔把箱子立到一边,搓了搓手,尴尬道,“吴警官,叫我来,是不是又是因为我家那些孩子们的事?” 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吴警官也不跟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的道:“是啊,昨天晚上明月初中的班主任跟我打电话,说他们班上俩孩子跟你们馆子里的小孩又打架了,打的那个脸上,嚯,鼻青脸肿,孩子去上晚自习,把班主任吓一跳。” 原朔刚想说话,吴警官就比了一个手势,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啥,对,那俩孩子就是郑玉书和郑永康,真是他妈熊孩子,我这里他俩兄弟一个月要来三趟。我跟他们班主任也说了,通知他们家长,该打打该骂骂,自己回家教育孩子去。” 原朔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心想,这要是一顿打就能解决问题,自己家那几个小崽子早就不知道多安分了。 “我跟那边的家长交代明白了,这边,当然就要来找你了。”吴警官点了一根烟,“小原,你说你一表人才,刚三十出头就回家乡来开福利院,这些年心思全花在那些孩子们身上,连老婆都没空娶,现在小兔崽子们大了,还越发调皮捣蛋了,怕是更加没姑娘敢跟你好咯……” 原朔无奈的笑着,跟吴警官聊了好一会儿,末了再三保证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又给吴警官递了根烟,才长舒一口气回家了。 回到家里原朔发现,整个道馆里,竟然空空如也。那些本该出现在小操场上喊着一二一跑步压腿的孩子们,竟然连一个鬼影都没看见,就仿佛早知道他要来训人似的,齐刷刷的跑的无影无踪。 梁伯还在自己房间里休息,听见了敲门声,连忙把门拉开。 原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梁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道:“先生,您回来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原朔问:“大家人呢?都跑哪去了?把秋陆给我叫过来。” 梁伯一愣,支支吾吾的道:“他们,他们一早都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是去了海边吧,还带了一堆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原朔越发火大,一下车先被叫到派出所教育一顿不说,回来了罪魁祸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这才出去几天啊,都能猖狂成这个样子,要是一个月不回来,还不都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要反了天了。 梁伯看他一副气势汹汹要去逮人的样子,心道大事不妙,但又没法提前给秋陆他们通风报信,只得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十几号人的目标还是十分明显的,原朔一路上随便问了问,就找到了海滩边上。 原朔一眼望去,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们。 他们像是已经玩耍了很久了,一个个脸颊上都红红的。 有的挽起裤子露出小腿,在堆沙滩城堡;有的勾肩搭背的在玩不知道是什么规则的游戏,快意的大笑声远远的就传到他耳朵里了;有的则在围着一个炉子样的东西,一边戳里面的炭火一边聊着天…… 此时天才刚亮没多久,沙滩边有海鸟偶尔掠过,带起一丝丝涟漪,海面上金灿灿的,风景实在很好。 原朔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面颊上还带着一丝整夜坐火车的疲惫,清凉凉的海风拂在他脸上很舒服。 于是他就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唤回。 “喂?梁伯啊。” “嗯,找到了。” “……海滩。居然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吃烧烤,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鬼主意。”他低低的笑了两声。 原朔一边握着电话,一边沿着小路,慢慢靠近海滩上的孩子们,直到几乎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听见敖志明那个大大咧咧的粗嗓门在询问“怎么样,这个生日过的开心不开心”,很快,又听见小六子聒噪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阵嘈杂,最后,是秋陆笑着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我这波大哥真当的不亏”。 “嗯?没什么。” “这样吧,梁伯你跟食堂说一声,让他们中午做一些蛋糕,就说给大家加餐。” 挂断了电话,原朔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夏日的这个清晨,让他想起了很多久远的回忆。 比如自己三岁时流落街头,因偷走一个馒头而被人追着打的事情;还有自己在少年时期遇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们曾一起去飙车,一起上街打架,一起在海滩浮潜的事情;后来,他收到了人生第一个生日蛋糕,两人一起在烛光中许愿。 他曾以为青春早已逝去,不必追忆,此刻又觉得,那些的记忆如此鲜明,过去的人和事都还活着。 * 洗完澡躺在床上时,秋陆心脏还砰砰砰跳的欢快。 他用手背贴贴自己的脸,脸颊上还是热热的,也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怎么的。 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离奇了! 虽然敖志明他们给自己过生日是让他觉得挺意外的,但原朔从外地突然杀回来发现他们一大早全跑了竟然没发火训人反而让食堂给大家加餐更让他觉得震惊! 他们这一顿小蛋糕吃的可谓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就怕是先礼后兵,结果原朔全程脸上都挂着和煦的微笑,看的秋陆心里是更慌了。 结果直到吃完饭,原朔都没提什么要跟他算账的事情。 秋陆趁机拎着小跟班溜之大吉,兑现承诺,带着方霍逛了一下午的市区,教他认了几个地标式的建筑,最后搭着公交车回来了。 方霍是后洗澡的,出来的时候就见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橙黄色的小台灯。 在外面浪了一整天,秋陆开始感觉到困,看见他出来,迷迷糊糊的带着睡意说:“你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到旁边吧,我明天早上起来再洗。” “不用了,我明天自己洗。” 秋陆打了个哈欠,心想你自己洗就洗吧,只是晾的时候还不是得我帮忙,谁叫你人矮腿又短。 他又想起这小子垫着脚努力的挂衣服的样子,忍不住埋在毯子里闷闷的笑了两声。 方霍轻手轻脚的把衣服都放好,又爬到自己的床上去,背对着秋陆,打开了自己那头的储物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小台灯还没关,秋陆睡不着,眼睛掀起一条缝,问:“找什么呢,明天再找吧,睡吧,你不困啊。” 话音未落,方霍就跳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朝他走过来了。 秋陆翻了一个身,侧着身子,睁眼看他,只见他白玉一般的脸蛋儿在橙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娇嫩了起来,两只眼睛又圆又亮,显得别有目的。 “你干嘛?” 方霍走到他床前,有些兴奋的趴了下来——整个小小的身子都挂在他床沿边上,一张小脸儿凑的很近,近的连呼吸声都能听的见。 秋陆被他这动作弄的一愣,下意识的将身子往里面靠了靠,又问了一遍:“你干嘛啊?” 这小孩又闹什么毛病啊? 方霍变戏法一般掏出个精巧的天蓝色的绒布小盒子,拖在手掌上,递到了他眼前,然后脸蛋红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陆哥,我刚刚看了表,还没过十二点,所以应该还来得及……这个送你,生日礼物。” 在秋陆呆愣的目光中,他将那个小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玉,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方霍将那玉拖的愈发近了点,期待的看着秋陆。 “你……”秋陆喉咙有些干涩。 他咽了一下口水,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块玉——天蓝色的盒子,玉是纯圆的形状,个头很小,大约只有小拇指那么大,两边都有小洞,用一根红线从左至右的串了起来。 方霍继续道:“原本是打算今天在逛街的时候,遇到什么好的就买下来,可是看来看去都没什么合适的,所以就把这个送你——这个我有一对儿,另一个在我柜子里呢。” 他转身就想去柜子里翻另外一只给秋陆看。 “唉等等等等,你别去拿了。” 秋陆尴尬的脸都要抽筋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玩意有一对儿! 他还知道,这应该就是原著中,方霍在十六岁的时候送给女主的那块定情信物!在两人那分离的五年里,女主每天都抚摸着这块玉从中汲取爱的力量! 这么重要的道具,居然提前五年就出现了,还被这么随便的就送给了他? 秋陆干笑一声,把盒子合上了,方霍不解的看着他。 “小霍啊,这玉,看起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方霍沉默了一会儿,道:“陆哥不会是不想要我的礼物吧。” “不是,”秋陆无语,“我们俩这才认识多久啊?一个来月吧,你就送我玉,难不成你每认识一个朋友,都随便这样给人送东西?” 方霍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你是第一个。” 秋陆:“呃。” 这倒是。 “而且我也没有随便,我是认真的。” 方霍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整个人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如果有耳朵的话,想必定然是耷拉下来的,“来这里的日子,你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帮我洗衣服,帮我穿袜子,带我打拳,还帮我……” “停停停!好了好了!” 秋陆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实在听不下去了,越听越觉得自己这保姆实在太过称职了点! 方霍拿那种又乖巧又可怜的眼神盯着他看。 秋陆是最抵挡不了他这种表情的,没过三秒就完全败下阵来。 罢了,按方霍这遇到一个对他好一点的人,就忍不住把重要道具乱送的个性,还不如自己帮他收好算了,反正两个人就睡一个屋,从他柜子里移到自己柜子里,没什么区别。 “行吧,”秋陆接过了那个小盒子,当着他的面,郑重的放到了自己的储物柜里,“我就先帮你拿着,行了吧?” 方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秋陆把他赶到自己床上去睡觉,顺便指挥他关了灯,灯灭了之后,秋陆迷迷糊糊的道:“原叔回来了,今天没找我们,明天是肯定会找的,总觉得今天对我们好的太诡异了点儿。” 方霍在黑暗中悄悄翘起嘴角,低低的应道:“嗯。” 没多时,房间里响起来一前一后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混着窗外时而沙沙的树叶声,像一首静谧的夜曲,令人无比安心。 生活就一直这样下去吧,也挺好。 两人不约而同的这样想着,一齐进入了梦乡。 第9章 时光飞逝,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到了夏天。 老邱是一名货车司机,在C市已生活了四十多年。 这座港口小城,虽地处沿海,但由于它的基础设施较为落后、市政监管不够严格,多年来城市经济也没得到什么发展,倒是各类非法经营猖獗,整个城市环境是更加乌烟瘴气,旱冰场、台球室、酒吧一间一间的开,正经商铺一间一间的倒闭。 老邱早十年就从工作的玩具厂辞职,开起了大货车以供一家人的生计,近几年的活儿多了起来,其中就包括给C市边缘处的一家孤儿院按季度运送生活物资,包括食堂里要吃的米面菜肉、冬天里要盖的被子、牙刷、炭火、鞋,等等。 要说这家孤儿院在C市也有些名气,这是因为它的名字叫一个什么什么道馆,听起来不像一家孤儿院,倒像上个世纪的武馆一类的地方。 而它的创始人则是一名退役特种兵,据说是降龙廿八掌的第九十八代传人,武艺高强,连带着把他底下那群小孤儿,也一个个养的是又高又壮、骁勇善战…… 这些半真半假的事迹,是流传在这座老旧小城中的饭后谈资之一。 今天,老邱开着那他辆漆皮大货车来到了这家“原氏道馆”,刚刚卸完货,就接到了孤儿院负责人原朔的电话,让他去会客室里坐一坐喝杯茶再走,顺便聊一聊下个季度的物资采购问题。 两人聊了没多久,会客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进来一个脑袋上反扣着一顶棒球帽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材单薄而瘦削,穿一身洗的发白但挺干净的牛仔,白净秀气的脸蛋儿上两只眼睛猫儿似的,滴溜溜的转着,十分多情灵动。 他一进门,先规规矩矩的给原朔鞠了个躬,叫了声:“原叔。” 又给老邱招了招手,笑弯了一双眼睛,多了一丝俏皮:“邱叔,您来了。” 老邱认得他,这是这座孤儿院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孩子,名叫秋陆,有时候会帮忙清点分发一下物资什么的,挺懂事的,也讨人喜欢。 老邱笑着点了点头:“小陆来了。” 原朔一看秋陆这身打扮,眉毛就皱起来了:“你们又出去飞车了?周末大街上人多,你那自行车连刹车都没有,撞到人了谁负责?” 去年馆子里配备了几辆自行车,还是老邱给运过来的,主要是为了大家平日交通出行方便,一开始谁要用车还要跟梁伯说一声,后来都爱谁谁了。 这群兔崽子们闲不住,还七折腾八折腾的,将好好的自行车一顿改装,骑起来速度奇快,跟风似的,成天能看到他们在这一代的街道上四处飞窜,就因为这个,原朔又被吴警官叫去喝了好几次茶。 秋陆面不改色的道:“小霍说想去看一下学校,他不知道路,所以我骑车带他去了。” 甩锅方霍,他一向毫无心理负担。 原朔白了他一眼,对他信手拈来的鬼话不做分辨,只道:“你跟邱师傅去一趟,再叫上梁伯,把东西点一下。” 秋陆答应了一声就带着老邱出去了,两个人先到了食堂叫了梁伯,又叫上了几个师傅一起出去搬东西,吭哧吭哧的忙了好一阵子,累的流了一身的汗。 秋陆停下来擦了擦汗,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对老邱说:“今天这东西怎么这么多?我都搬不动了,这样吧,我再去叫几个人,您在这等我一下。” 闻言,梁伯马上道:“小陆你在这呆着吧,我去叫,叫完我一会儿就不过来了,有点别的事情。” 秋陆点了点头,原地跟老邱聊起天来。 老邱环顾四周,感慨的说起这几年来原氏道馆的变化之大,比如以前食堂的餐盘都是塑料的,现在换成了铁的,还有食堂肉菜也变多了等等。 老邱道:“也就是这两年吧,你们老原也不知道发了什么财,给你们这条件都弄的比之前好多了,真是有本事啊!” 秋陆跟着哈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没将这发财的个中缘由对外人道之。 没一会,远处跑来两个少年。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男孩,就连老邱这种对男人外貌从不在意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他上穿一件黑色的背心,下套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看起来是刚刚运动过的样子,露出汗津津的修长手臂和一截白皙的脚腕子,跑起来像一阵风似的。 这男孩看起来大约十四岁,脸庞轮廓却已十分分明,生的眉目如画,端的是一副冷淡疏离却又十分之俊美清丽的模样。 而这本来一张天生带着寒气的面容,在看到秋陆时,很快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宛如冰山里开出一朵太阳花似的,令人目眩,老邱都愣了一下。 老邱笑呵呵的道:“这是小霍吧?长得可真快,比上次来又高了。” 方霍早已看到了秋陆,快速几步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先维持着那副小太阳的模样朝秋陆一笑,道:“陆哥。” 又才朝老邱点点头:“邱叔。”脸上温度就已经降下来几分了。 秋陆皱着眉在他头发上薅了一把,道:“跑这么急干什么?你这速度快的我就看见一团黑影往我这里飞来了。” 方霍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腼腆的一笑:“我怕你等的急了嘛。” 竟然是带着点撒娇的语气的。 三年的时间,方霍已然长成了一个长手长脚的小少年,个子都快要赶上秋陆了,早不再是刚来那会儿的弱不禁风的鸡仔样了。 并且他每天跟着大家一起跑步、练拳,身体素质也强上了许多,遇到这种需要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也总是积极的跟随秋陆一起来。 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一个粗嗓门便在后面大吼道:“方霍,你跑这么快干屁啊!” 三人齐齐朝另一个跑过来的少年看去。 只见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黑黑的少年气喘吁吁的叉着腰,竖着两道浓眉,狠狠瞪了方霍一眼,又对秋陆告状道:“这小子他妈的有病,梁伯一说要来帮你搬东西,他跑的比吃饭还快。” 方霍闻言,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是你跑的太慢。” 敖志明瞪大了眼睛,“我?!我他妈哪里跑的慢了!” 明明是你每次一遇到这种事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秋陆:“好了好了!怎么哪里都能吵起来啊你们俩,喊你们是来搬东西的!” 不知道为什么,三年过去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不对盘了起来,几乎见面必掐。不过一般是敖志明单方面嚷嚷,而方霍则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噎他一下。 秋陆一手摸一个,将他俩分别拉到了自己两边分开,再对一边愣神的老邱笑了一笑,道:“邱叔,走吧。” 有了帮手之后,干活速度就快了许多,三人和一些师傅们一起,没一会儿就将这次运来的生活用品和肉菜之类的分门归类了。 忙到日头都快落下的时候,秋陆招呼老邱留下来吃饭,老邱连忙推辞道:“不用了,我开车回市区还得一个多小时,怕晚了天黑。” 秋陆:“成,那我就不留您了,邱叔慢走。” 目送着老邱走后,敖志明瞬间蹦了起来,搂住秋陆脖子,嬉皮笑脸的道:“陆哥,你昨天还说了今天晚上请我去外边吃麻辣烫,我看你刚刚要留邱叔吃饭,还以为你要赖账呢!” 敖志明两年来吃的多拉的也多,长的飞快,个子早超出秋陆一个头,还一身腱子肉,这会儿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像只大型犬似的,秋陆差点要被他勒死。 秋陆不胜其烦的去掰他的手臂,一边道:“今天要是请不了,我肯定就明天再请了!麻辣烫能长了脚跑了?” “那咱走吧!” “等一下,”秋陆回头问方霍,“小霍,我们去门口赵姐那家吃麻辣烫,你去不去?” 敖志明撇撇嘴,“他还能不去?” 这家伙成天跟秋陆形影不离,仿佛离了他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了似的,还会不跟着一起去吃饭? 秋陆白了敖志明一眼,解释道,“因为小霍不是很吃得惯那家的味道。” 相处了这么久,尽管方霍很少表露对食物的偏好,但两人几乎餐餐饭都一起吃,饶是秋陆这种算不上心细的直男,也对他的口味摸索出了一二,比如辣的他总是只吃几口就放下了,而遇上那种做的很精致的小糕点之类的东西,就会多吃几口。 方霍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一直没说话,只拿眼睛盯着秋陆脖子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温和的笑了笑,道:“没事,我倒碗水在旁边,太辣的我涮一下再吃。” 三人一起去了麻辣烫店,点了各自爱吃的东西之后,等待的时间里聊起了天,说起九月份过后方霍就要去上学的事情。 原朔给他联系了市里的一所初中去念书,那所学校距离道馆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怕是得住宿。 方霍拎过桌上的茶壶,给三人杯里都倒了热茶,端起来喝了一口,道:“我前几天刚跟原叔说过了,不住宿,远了点就远了点吧,早一点起来跑着过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不过,”他转过头,瞅着秋陆,轻轻的道,“以后早上的集体跑□□就不能参加了。” 敖志明在一旁震惊的大呼小叫:“我去,你是有多喜欢咱道馆,舍不得离开啊?宁愿每天跑步一两个小时都要回来住?你看看人家浩子,学校比你的还近一点呢,人家都住宿,周末才回来。距离产生美,你懂不懂啊!” 方霍没理聒噪的敖志明,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秋陆。 秋陆抱着瓷杯喝茶,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道:“哪就至于跑步去上学了?咱们不是有自行车吗?坐公交也行啊,你真是。” 闻言,方霍乖巧的一笑,点了点头,道:“也是。” 秋陆看着他脸上那春暖花开的笑容,暗暗心惊,总觉得这小子不想住宿这事,绝壁跟自己有关。 第10章 秋陆会这么想,并不是他这人自恋,而是方霍做出来的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这样怀疑。 这几年,方霍成长的速度飞快,不仅是个子高了,身体素质也强了,就连一张漂亮的脸蛋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光彩夺目起来。 而他跟屁虫的这个毛病,却一直没能根治。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虽说没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恨不得三步不离的跟在秋陆身后,但也仍然是黏他黏的紧,连经常跟他们打架的几个小混混都知道了秋陆多了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跟班。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霍照例穿着睡衣爬上了秋陆的床,规规矩矩的躺在了里面。 秋陆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出来,方霍便马上转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秋陆的床并不算大,装下两个人也就只是勉勉强强而已,他见方霍靠着墙根将自己缩成细细一条、动也不敢动的老实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明天跟梁伯说一声,让他来把你的床修一修吧,你总赖在我床上也不是办法。” 方霍:“没关系,你知道我睡觉很规矩的。” 秋陆无奈道:“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几个月前C市发生了一次地震,震级不大,全市没有任何房屋受损,也没有任何居民受伤,就连他们道馆里也没有任何一只杯子因此摔碎,但离奇的是,方霍睡的那张床却塌了!塌了个彻彻底底,完全睡不了人! 当时还在睡梦中的方霍从床上生生被摔到床下,痛的发出迷茫的哼唧声,顺便把也在睡梦中的秋陆也吵醒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深夜,只好简单拾掇了一下,双双在秋陆床上躺下。 这一躺,就躺了好几个月。 秋陆也不是没去找梁伯说过,可负责修这些东西的师傅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不得空来,再加上馆子里那阵子忙得很,梁伯便敷衍的说,让他们俩先对付着睡,别的宿舍还是上下床呢,比你们那单人床窄多了,不也照样睡! 秋陆也不好意思跟方霍说你自己想办法吧别赖我床上成不成,对着方霍那眨啊眨的湿漉漉大眼睛,反正他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霍从此就在秋陆床上扎下了根,看现在这个样子,更是不打算挪窝了。 秋陆拿挂在墙上的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对他说:“你再往里边去点。” “哦。”方霍便很乖的把自己往墙边更贴紧了点。 “哼。” “陆哥,”方霍趁秋陆转身,悄摸摸翻了个身,从墙上滑了下来,道:“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东西都带好了吗?” “书和笔还有本子都带了。” “嗯,那就行。” 秋陆擦干了头发,捞过旁边椅子上挂的一件睡衣套在身上——自从和方霍挤一张床,他就开始穿睡衣了,虽说都是男的,但成天肉贴着肉睡在一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方霍又翻了一个身,今晚他好像特别想跟秋陆聊天,“陆哥,你上过学吗?” 秋陆刚想脱口而出“当然”,话在嗓子眼转了一圈儿就滚回去了,干巴巴的道:“没有啊。” 方霍:“为什么不上呀?” 秋陆:“咱们馆里条件有限,哪能人人都去?” 方霍沉默了一会儿,道:“那能跟原叔说说么?” 秋陆一看他表情,竟然是十足的认真,心想,这是要劝学啊?可不要啊! 想他秋陆上辈子也算是学霸一枚,辛辛苦苦考上重点高中,每天的日常就是啃书、啃书、再啃书,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槁木死灰! 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活一世,练了武功当了老大,他才不要再回学校里蹲着呢。 想了想,秋陆狡黠一笑,道:“小霍,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买回来一批书,然后我们在小图书室看了一下午。” 方霍点头,“嗯,我有好多都看不懂,都是陆哥教我的。” 秋陆得意的笑了:“所以啰,你看我这么的博学多才,还上学干嘛啊,对不对。” 方霍见他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是,陆哥最厉害了。” 秋陆对他时不时的吹捧十分受用,傻兮兮笑了一阵,把毛巾挂在晾衣架上,爬上床和他肩并肩躺好。 第二日,方霍果然早早就起来了。 他从床里边小心翼翼的越过秋陆的身体下床,再轻手轻脚的穿衣、打水洗漱,快要收拾好的时候,秋陆醒了。 方霍看他一眼,小声道:“吵醒你了?才六点,你继续睡吧。” 秋陆半坐起身子,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道:“你打算怎么去学校?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原叔。” 方霍于是便停了打算开门的动作,在一旁看着秋陆忙进忙出的倒水洗脸……等秋陆昏头昏脑的把自己收拾好的时候,一看方霍,正背着个小书包,身板挺直着站在门口,而两人那小床,早就被铺的整整齐齐了。 “不错,真乖。”秋陆摸了摸他头。 对于方霍上学通勤一事,原朔是这么说的——本来是可以骑自行车来回的,但由于馆子里目前只有四辆自行车可用,白天也不排除有人需要,所以建议方霍早上搭公交去学校,晚上放学派一个人骑车去接他,免得太晚了不安全。 而这个接方霍放学的人选,则毋庸置疑的落到了秋陆身上。 秋陆对此安排毫不意外,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跟班后,秋陆顿时觉得一身轻松,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没有小跟班跟在身后,虽说他挺乖的吧,但总有个人时不时得操心关注,还是放不开手脚耍。 刚好有人约打球,秋陆换了一身短袖,应邀前去打中锋,是骑着车去的,浪了一下午,停在球场外面的自行车的坐垫都被晒的烫屁股。 秋陆被烫了一屁股,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 小伙伴们眼睁睁看着秋陆突然就变了脸色,“妈啊!差点就忘了!” “怎么了?” 秋陆火速翻身上车,眨眼就飚出老远,声音飘散在风中:“去接小孩放学!你们别等我了!”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辆被改装过后的自行车的性能被秋陆发挥到了极致,他边踩着踏板边想,初中一般几点放学啊?忘了问。 又想,方霍要是等不到他,会不会自己搭公交先走了?他那么鬼精鬼精一小子,应该不会傻到站在那里干等吧。 就这么一路想着骑到了方霍的学校门口,远远望去,橙色的余晖落在已然空荡荡的校门口,正正巧洒在两个并排而立的人身上——一男一女,手上各拿一杯饮料,正有说有笑,没一个人注意到秋陆。 夕阳西下,少男和少女笑颜如花,画面美好的不得了。 秋陆怔愣的看了半晌,回过神来,提起声音,远远叫道:“方——霍!” 方霍身影一顿,朝他看过来,跟身边人道了别,便一路小跑过来,欣喜的道:“陆哥!” 秋陆扫了一眼他白净的小脸和手上拿着的奶茶,淡淡道:“喝的什么?” 方霍第一天上学,有一肚子话想跟他亲爱的陆哥讲,“是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的老板请我们喝的,陆哥你要吗?” “我不要。你就爱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小心喝多了长不高。” 方霍弯起嘴角,挺直脊背道:“我都快要赶上你了,不会长不高的。” 秋陆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催促他坐到后座上来。 来时骑的太猛,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他慢悠悠的踩着踏板,方霍清脆的声音在后面讲着今天的各种事情:开了班会,做了大扫除;学的内容好简单,一下子就会了;有很多人,尤其是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但他没给,因为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什么QQ…… 秋陆听着,时不时的以简单的音节应答一声,想象着又聪明又好看的方霍受到老师和同学们欢迎的样子,心中有点骄傲,又想起刚刚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一幕,又有点酸溜溜的。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的这股难言的异样感是因为什么,只觉得有点类似“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朋友了都不理老父亲了”,但他懒得去分辨,只好速速转移注意力,盯着自行车的车铃猛看,觉得这铃铛的颜色真是碍眼的很。 方霍却没察觉他的这些小心思,自顾自的说道:“陆哥,我看学校门口有一家奶茶店,以后如果你来的早了的话,可以在那等我一会儿,别站累了。” “唔。” 他妈的小兔崽子!还想让我提早过来等你!想的倒美! 真把我当你保姆了啊! 秋陆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今天等了我很久了吗?刚刚看学校门口都没人了。” 方霍很快的说:“没有。今天第一天开学,老师拖堂了。你来的时候我才刚出来没一会儿。” “哦,那就好。” 第11章 从那以后,秋陆便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接孩子的规律生活,被敖志明等人耻笑了好一阵子。 结果秋陆偶尔想偷个懒吧,让他们谁去帮忙接一下,一个个的又都不愿意。 敖志明摇出花手:“不了不了。也就是在你面前了,要是换我,那小子哪能有那么乖啊!还是您去吧!” 秋陆便继续任劳任怨的每天去接他,自行车车技越发精湛了起来。 后来渐渐去的早了,便依言在那家奶茶店里等他。 奶茶店是一对姐妹开的,姐姐尹雨年纪三十有余,是个身材火辣的靓女;妹妹尹雪时年十七,高中没毕业,在奶茶店帮忙做事。 秋陆来的勤了之后,和尹雪熟悉了起来,两人年龄相仿,时常说说笑笑。 秋陆闲来无聊时会给她讲点道馆里的趣事,尹雪听的很开心,作为回报,偶尔免费给他调一杯草莓奶昔。 但秋陆实际上不爱这些甜丝丝的东西,只记得某个小孩特别爱喝,于是推到了一边,一口没动,等着方霍放学了来给他。 方霍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正好便隔着奶茶店的玻璃窗看到两人正嬉笑聊天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秋陆笑的见牙不见眼,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一层晕红。 女生则更夸张,笑的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一只手还捶向秋陆胸口,看起来实在是娇俏无比。 方霍在门口定定的站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了。 “哎,小霍来了,”秋陆转头,笑道:“你老师今天竟然没拖堂?” 方霍盯着他脸,笑了笑,道:“没有。” 尹雪见到方霍,更是热情,忙前忙后的表示要给他新做一杯奶昔,秋陆忙道:“不用麻烦了,我这杯给他吧。” “哎呀,那怎么行!”尹雪红着双颊看了一眼方霍,道,“你那杯都喝过了!”说完便转身去捣鼓。 秋陆看着尹雪的背影,不由啧啧啧,心想有些人的魅力确实是大,不愧原文中是从小就被描写为“一笑迷倒万千少女”的行走荷尔蒙,虽然在他眼里,这家伙明明毛都还没长齐,但架不住女孩子就是喜欢他啊。 比如这尹雪吧,一见到方霍就化身小蜜蜂,嗡嗡嗡,比起在秋陆面前多出了一丝羞涩,完全像个花痴中的少女,虽然她比方霍还大几岁。 秋陆在心里感叹道,可惜,谁叫你不是女主,只有被炮灰掉的命,还不如尽早认清现实,发现其他人的英武帅气…… 他自顾自在那边胡思乱想,浑然不知道方霍正站在他身后,视线都快把他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来。 这两人就维持着一个盯后厨、一个盯前者的诡异姿势,直到尹雪把奶昔拿出来时,才双双收回视线。 两人并排坐在窗边喝奶昔,秋陆家长当的十分尽职尽责,突然记起来要问一下孩子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虽然他根本毫不担心,知道以方霍的智商和情商搞定初中课业和人际简直是绰绰有余有余,“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方霍搅了搅杯中粘稠的液体,乖乖的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做了小测验,然后通知下周要出去秋游。” 闻言,秋陆还没答,尹雪先惊叫一声:“啊?!下周几?” “周三。” 女孩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失落:“下周三啊?那天我生日,本来还打算请你们来的。” 方霍礼貌的笑道:“那太可惜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雪姐。” 尹雪被他这一声“雪姐”叫的心花怒放,捧着脸又去吧台整理东西了,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哒哒哒的跑过来问秋陆,“秋陆,那你呢?小霍去秋游,你应该有空吧?” 秋陆一愣,想了想,倒是真的没啥事,于是就答应了那天下午过来给她过生日。 两人又聊了一阵,秋陆问她喜欢什么,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尹雪自然是先推辞一番,说没什么特别的你随便挑就好啦,一边拿眼睛一个劲儿的瞟方霍,估计是希望他虽然来不成,但也最好有所表示。 方霍没察觉到那道牢牢胶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低着头慢慢的舀早就糊成一团的奶昔,一口一口慢慢喂进嘴里。 两人在奶茶店内逗留到快六点,太阳都快落山了,才起身告别。 方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坚持要付钱。 尹雪自然是不收:“还给什么钱呀!我请你们喝的!” 方霍微微的笑着,语气却很坚持:“每次都这么麻烦雪姐,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尹雪无法,只好收下,又为着那第二声“雪姐”,脸颊上迅速飞上两抹晕红。 秋陆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他妈才十四岁的小兔崽子,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人妹子撩的春心荡漾! 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骑车回家的时候,秋陆就存了点心思,旁敲侧击的盘问方霍道:“小霍啊,在学校里有没有交什么朋友啊?” 方霍坐在后座,小书包放在最前边的自行车篓里面,腾出了双手搂着秋陆的腰,想了想,回答道:“和同桌关系比较好,有时候会一起打球。” 秋陆忙问:“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方霍奇道:“陆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秋陆:“你不要想到别处去了,我就是了解一下你在学校里面的人际关系,怕有人欺负你什么的。” 方霍顿了一下,无奈道:“你都在担心什么啊,又不是小学生,哪来那么多欺负。” “那就好。哎你还没说呢,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男生。” 秋陆莫名的松了口气,又清了清嗓子,把这段时间一直想说但没机会说的话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了:“咳,小霍啊。其实吧,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是做哥哥的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们这个年龄,最容易开始有一些早恋啊什么的,而且我们小霍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小丫头喜欢你,反正,如果遇到了,你就、你就……” 后面的人没声儿了。 秋陆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呢,结果方霍静默了了半晌,却是一直在耐心的等着秋陆把话说完,“我就什么?” 秋陆一咬牙:“你就拒绝她!拒绝的越干脆越好!” 你真正的老婆还在未来几年等着你呢!其他花花草草就不要大意的无视掉吧!免得这世上又平白多几颗碎掉的少女心好不好啦! 方霍笑了,胸膛贴着秋陆后背微微震动:“好,没问题,我都听陆哥的。” 秋陆牵起嘴角,脚下加速,哗哗的把自行车骑的更快了起来。 第12章 周三那天中午,秋陆跟敖志明一起去食堂吃饭。 最近他们都各自在跟着师傅学手艺,偶尔还去技校听课,汽修、电工、数控以及计算机等,均都涉及到了,原朔为他们想的很长远,书可以不读,但一定得有吃饭的本事。 到了食堂,吃了没两口,秋陆眼睛就老往外瞟。 敖志明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不满的道:“喂,吃个饭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想哪位美女呢?” 秋陆看了他一眼,笑了两声,没说话。 敖志明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凑上来了:“我操,真的在想美女?谁啊谁啊?” 秋陆也不遮掩,就把尹雪生日的事情说了,又说第一次有女孩子请自己去生日会,他不知道该买些什么礼物。 敖志明一听这种事情就来劲了,兴奋的打了个响指,道:“这种事,你问哥哥我就对了!” 敖志明今年起,受梁伯他表叔所托,还另在城西一家台球室帮忙看场子,长了不少“见识”,其中就包括那些叼着烟的小流氓是怎么把妹的。 秋陆看他一脸邪笑,心中十分怀疑,两人一路飞车到了市中心的一家情趣用品店,秋陆才恍然大悟,当下就拎起他耳朵噼啪噼啪一通锤,恶狠狠的道:“你他妈脑子里都装的些啥?这种东西能随便乱送?” 敖志明捂着耳朵很委屈:“你不是说送马子的吗……我看虎哥他们都是给自己马子送这样的,还有那种特别短的水手服呢你都没见过……” 秋陆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气,道:“那姑娘不是我马子!我也没想追她!” 这倒是实话,他对尹雪本就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这段时间以来白吃了人家那么多甜点,又被邀请了去生日聚会,不买点礼物实在说不过去。此刻被敖志明一通曲解,弄的秋陆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他拎起敖志明出了店,一边给自行车解锁,一边瞪他:“原叔让你去台球室是帮忙的,你都瞎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回去再跟你算账!” 学校这一带自然再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店,多的则是一些卖文具和一些小玩意儿的精品店,价位不高,样式倒都是蛮粉嫩讨喜的,小女生们应该会喜欢。 敖志明自从知道了尹雪不是秋陆马子之后,就丧失了兴趣,懒洋洋的扒在门边上瞎出主意:“哎就那个!那个粉的!那个好看!对头对头,就那个长的像一坨屎的!” 结果他眼睁睁的看着秋陆真的把那坨粉红色的“屎”拿了起来,对老板说:“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用好看一点儿的纸包!” 敖志明:“……你他妈真的是一个直男。” 秋陆白他一眼,懒得解释。 秋陆揣着包装精美的礼品袋,自觉任务完成,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赴宴了。这儿离尹雪的那家甜品店距离不远,也就两三站路,他和敖志明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 雅实中学门口整整齐齐停着几辆大巴,都是准备今天载低年级学生去市郊秋游的车辆。 早上八点过后,陆续开始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上车。 方霍走在队伍中间,正一搭没一搭的和另一个男生聊天。 他个子已经超过一米七,在一群初一的学生里面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再加上长相又极为出挑,刚开学没多久名字就传遍了整个校园,都知道初一(二)班来了个帅哥,长得贼带劲。 一开始还有人天天往他们教室门口跑,扒着窗户就为了看他一眼,甚至有高年级的女生大着胆子直接拦住他示爱,都被他冷脸一一回绝。 过了没多久,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说初一(二)那个高冷帅哥是那个C市著名的孤儿院的,也就是家长们常说的那个——里面的小孩个个没教养爱打架、比小流氓还小流氓的孤儿院。 方霍长得一点也不像小流氓,更像是哪家贵公子。但因着这个传言,渐渐的不再有人明目张胆的来打扰他,喜欢他的女孩也只敢再偷偷的打量。 上了车,方霍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便转头看向窗外。 他视线的尽头正是尹雪的那家甜品店,还没开门,卷闸门都是落下的,上头的牌匾上用俏皮的字体写着“雨雪奶茶店”五个字。 “看什么呢?”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男生将手搭到方霍肩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大街上空荡荡的。 方霍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男生叫詹阳,是他们班上的班长兼学委,也是方霍的同桌,是个挺热心的同学,此刻一边大喇喇的坐在了方霍旁边的空座位上,一边开玩笑的道:“你旁边这个位置,怕是有很多妹子都想坐哟,为了避免引起斗争,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哈。” 方霍闻言,侧头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大巴缓缓的开动了,载着一车欢声笑语的学生,驶向城郊的方向。 方霍并不是个不合群的学生,起先他也跟着哼了几句班歌,后来大家的声音都逐渐微弱下去,大部分人都开始打盹,方霍便也收了声,转头继续看着窗外,收敛了表情,眼睛里面是黑沉沉的墨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 秋陆没着急,一路骑一路兜风,到附近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下午三点,距离和尹雪他们约好的还有一个半小时,他打算在这附近先逛逛,等到了时间再过来,说起来他接方霍下学这么久了,要么在校门口杵着等他,要么就在奶茶店里坐着等他,还没看过这附近长什么样呢。 结果刚经过雅实中学门口,他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哎,同学!” 秋陆闻声看去,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着像是老师。 那人见秋陆过来,道:“你是方霍他哥哥吧?” “啊,您是?” 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举起手中一张硬壳纸,道:“我见过你很多次,来的正好——这是方霍的数学比赛奖状,本来昨天就应该送到市里展览的,不知道为什么给落下了,现在那边急着要,我这边刚知道这事,走不开……” 秋陆明白了:“行,我去一趟吧,送到哪?” 男人说了一个地址。 秋陆记下了,接过那张纸,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一来一回也许刚好赶得上尹雪的生日会,就算赶不上,迟到个十几分钟应该也没啥,他又不是今天主角。 他低头翻开那张奖状看了看,粉色的内页上写着中学生数学比赛一等奖方霍。 他想起几周前,方霍欢快的告诉他自己竞赛拿了奖,秋陆就懒洋洋的问他,什么比赛啊?什么奖啊? 方霍说是数学竞赛,秋陆便佯装嫌弃的说“初一还能有数学竞赛那不是闹着玩吗”?方霍当时两只耳朵就耷拉下去了,那委屈兮兮的小样子,秋陆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秋陆手里捏着这张不薄不厚的纸,回想着方霍当时的那样子,在大街上发神经似的笑了好几声,引来路人频频回头。 送奖状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回程却遇到了点小麻烦。 先是骑的这辆自行车莫名其妙抛了锚,秋陆蹲在大马路边,用尽自己毕生所学把它给修好了;修好之后骑了没两步,就差点撞上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把他给吓的魂飞魄散,停下来摸着心脏缓了好久才继续上路,骑着骑着还是感觉心有余悸。 ——就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前往约定地点似的。 等重新到了学校门口时,离说好的时间早已过去半个小时了。 秋陆拎着礼品袋下车,朝奶茶店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卷闸门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都五点半了,还有没有人过来了?”一个较沙哑的女声道。 “应该没有了吧,走吧。”另一人答。 “哎,你那个每天来店里喝奶茶的小哥哥不是说要来?叫什么来着,陆……” “叫秋陆!哎呀,都这个点了,不来就算了吧,光等他一个人等多久了,还有狗子他们都在KTV等着呢。” “真不等了?”沙哑女声咯咯咯笑了几声,“我瞧着人家好像对你有意思呢,天天都来。” “姐你好烦!我才不知道这个呢!我对他又没有意思,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我都喜欢啊!” “哦,呵呵,我早看出来啦,你喜欢那个小一点的,姓方的那个,是吧?可是人家比你小好多岁呢,你这叫老牛吃嫩草?” “姐姐……”似乎是一阵撒娇。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秋陆立在门口,愣愣的听了好一会儿墙角。 倒不是他故意偷听,而是他刚走近,就听到含有自己名字的关键内容,实在不能就这么贸然闯入。只好站在原地,然后就不小心把所有的都听去了。 秋陆捏了捏手上的袋子,正在思考拿什么表情进去显得比较自然,突然“哗”的一声,卷闸门大开,两个打扮靓丽的女生走了出来,正巧和秋陆对上眼睛,面面相觑。 尹雪和尹雨两姐妹表情逐渐凝固。 气氛有点尴尬。 秋陆咧开嘴,扬起手上的东西主动打招呼:“嗨。” 尹雪僵硬的动了动嘴角:“那个,你都听见了?那什么,我不是……” 现在装没听见还来得及吗? 尹雪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搭在他肩上,那五根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指头像利爪袭来时,秋陆脑子里名为得体的那根弦瞬间崩断了。 阿猫阿狗? 因为这个词,秋陆脸上都几乎快要烧红。 身体先一步做出了行动,他笑着后退,边走边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祝你生日快乐玩的开心!” 说完便跟背后有鬼追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尹雪只能照着他背影一声大喊:“喂!秋陆,那个……” 而秋陆早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第13章 秋陆整整跑出一整条街才停下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脸上更是尴尬的一片烧红,直到突然想到什么,才猛的停下步子。 方才尴尬的一幕和自己对之更尴尬的反应涌上心头,让他竭力的思考到底是一巴掌把自己拍晕比较好,还是找个地洞钻进去比较好。 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跑啊? 至少要先把礼物送出去吧! 秋陆这人向来人缘巨好,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刚才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下了降头似的,做出这样不体面的应对。 究其原因,可能还是要怪他虽活了两世,却仍然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直男,更加从未被炮灰过。 想他秋陆一十八岁的大好男儿,长相身高都不差,不说跟方霍那样随随便便迷倒一大片,也至少是可以桃花朵朵开的吧。 秋陆撑着膝盖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至少应该回去把礼物送给尹雪,然后再把自己的自行车给骑回来。 一条街的距离,跑过来的时候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磨磨蹭蹭的再走回去,却不知花了多久。到了之后,一看,奶茶店的卷闸门早已严严实实的拉下来了,门口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子? 秋陆站在那里半晌,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耸耸肩,无精打采的拖着步子,走向路边的自行车棚。 一边走,一边还是有点郁闷。 先是被敖志明拐到了一个乌七八糟的店,闹了个大红脸被他鄙视,又是一向很扎实的自行车突然罢工,接着又遇到此等场面——虽然桩桩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累加在一起,还是让他觉得今天这一天过的不怎么顺心。 秋陆走到自行车棚边,一眼找到了自己的那辆。 此时已经六点多钟,早就过了往常初一学生们的放学时间了,而初二初三一般都有晚自习,嘈杂一阵后,教学楼里又逐渐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 秋陆弯下腰解自行车锁,不由自主的往校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心里除了郁闷之外的那点不适应感来自哪里——他好像总觉得会突然间蹦出一个人,笑眯眯的叫他“陆哥,你来啦!” 可今天那小朋友在秋游,此刻应该还在郊外和一大群小朋友手拉手唱“找呀找呀找朋友”吧? 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陆哥,你来啦!”一道清亮的、带着点儿笑意的男声远远的传来。 秋陆一愣,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一刹那间,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白衬衫黑裤的少年,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雅实中学八十块一整套的校服被他穿的好看极了,干净的帆布书包被他单肩挎着,另一边肩膀上洒满了橙红色的夕阳,看起来像从某幅画里走出来的。 秋陆愣愣的看着他,直到方霍走近他,躬下.身,笑盈盈的问:“来接我吗,陆哥?” “呃,我……”秋陆一时语塞,第一次在方霍面前失去了语言能力。 原来不是小朋友了。他心想。 “噢,”方霍又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我都忘了,今天是周三,雪姐生日对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吗?”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那家明显一个人也没有的奶茶店。 “咳,”秋陆又找回了语言能力,偏过头不自然的道:“我迟到了,没赶上,她们已经走了。” 方霍仍旧浅浅笑着,闻言,眼睛里面又显现出一丝不易而见的委屈:“哦,所以陆哥不是专门来接我的,只是顺便?” 秋陆瞪了他一会儿,只觉得这样一个蹲着、一个站着跟他说话的姿势实在是难受,没好气的朝他伸出手,道:“好了,我来都来了,就是专门来接你的呗!拉我起来!” 方霍一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陆哥,”方霍站在他背后,看着秋陆把自行车脚撑踢起来,突然道,“今天换我载你吧?” 一分钟后,秋陆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他搂着方霍的腰,感受着两颊边呼呼吹过的夜风,隐隐有轻微的歌声传到他耳朵里来。 凝神一听,原来是方霍正在哼歌,不知道是什么调子,总之是首很轻快的歌,听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好。 秋陆忍不住笑了一声,戳戳他后背,道:“喂,这么开心?今天秋游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嗯,是啊。” “说说呗,让我也高兴高兴,我今天可倒霉了。” 方霍不哼歌了,连忙问:“你怎么了?” 秋陆不想跟他说那些事,只想起另一样:“不说那些了。哦对了,我今天遇到你们老师,说你竞赛奖状落下了,我帮忙给送到市教育局去了,你不错嘛!早先怎么不告诉我这个还会在市里展览啊?” 方霍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道:“我说过了啊,是你不记得了。” 秋陆:“真的吗?” 两人一路聊着,方霍脚下却一直稳定的踩踏着,不急不缓,经过好几个上坡,竟然也没见他有什么气喘。秋陆注意到这个,欣慰的拍拍他的背,道:“体力见长。” 又过了没一会儿,方霍掌握着自行车龙头,左转右转,拐过几个弯,眼前顿时出现一条长长的下坡路。 毫无防备,突然连人带车子的重心向下飞驰,秋陆吓的眼睛都瞪大了:“你捏点刹车行不行!啊啊啊啊啊——这是要去哪啊?!” 他可不记得回家的路有这么一条这么陡的下坡! 方霍愉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陆哥,你坐稳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废话,再不坐稳都要被甩到下面去了! 秋陆惊魂未定的搂住了方霍的小腰,两条腿都翘的高了起来,生怕刮到地板。 二十分钟后,方霍慢悠悠的捏了刹车,一个不大不小的瞭望台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地方是我上个月发现的,好像荒废很久了。”方霍停了车,走上前去,拨了拨入口处丛生的杂草,“不过,从这儿看海的话,角度特别棒。” 他转过身,朝秋陆招招手,“陆哥,你过来看看啊。” 秋陆愣了一会儿,跟着他一起走上去,并排站在瞭望台的栏杆边上往下看,竟然真的看到另一方天地里的近海。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海。 那是红色的景象,火烧云延绵不绝的浮在微澜的水面上。明明是傍晚,比任何一天清晨的日出都显得更加生机勃勃;明明是水,却仿佛什么有生命力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哇。”秋陆被这个景色震撼,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不错。” 方霍侧过脸来看他,笑道:“你喜欢?” 秋陆的脸蛋被那片红色烧的有点热,他用力点头:“还行吧!” “我也挺喜欢。” 一时之间无话。秋陆有些着迷的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象,只觉得刚刚还发疯似的在大街上狂奔,眨眼就看到一副如梦似幻的美景,场景变换之快,让他觉得像从一个梦境掉入了另一个梦境里,一整天都过得很不真实。 他们在亭内铺了张纸,席地坐下来,一边吹着风吃方霍包里装的那些秋游没吃完的零食,一边聊天。 作为这么长时间的舍友兼大哥小弟,两人之间向来没什么不可以聊的。秋陆给他讲自己今天这一天的经历,重点都放在了辱骂敖志明这个脑子里都装了黄色废料的傻逼身上。 说起奶茶店的尴尬一幕时,秋陆顿了一下,还是略去了某些部分,只说发生了些尴尬的事情,自己都不好意思去生日会了云云。 在他看来,方霍毫不知情,不能怪他,尹雪也没错,谁私下里没跟朋友口无遮拦过呢,只不过他这个当事人实在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再跟她相处罢了。 方霍对此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不去就不去吧。” 这个夜晚似乎特别漫长,又似乎极其飞速,等他们吃空了方霍的背包、想起来要回家时,秋陆才变了脸色,道:“几点了?” 方霍看了一下表,“十一点。” 秋陆哀叹一声:“完了完了,一时得意忘形……这下我们俩都得被梁伯骂。” 他刨了刨头发,站起身来,拎起包,一句“走吧”还没说出口,袖子就被拉住了。 秋陆一转身,就对上了方霍的眼睛,正亮晶晶的眨巴着,里面闪烁着些希冀。 “再等会儿吧,陆哥,反正都十一点了。”方霍说。 秋陆蹙眉:“为啥?这儿好看是好看,也不至于这么念念不舍吧?” “嗯,可是,”方霍慢慢的道,语气里带了一丢丢不易察觉的羞赧,“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来这吗?” 秋陆一怔,心想是啊,为啥啊? “过了十二点,”方霍抬头,看着他,道,“过了十二点,就是我生日了,陆哥。” 第14章 秋陆震惊了,张着嘴巴看了他一会儿,“你,你你你生日?!” 方霍点头,“嗯,满十四岁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 知道了这是方霍的生日前夜之后,今日的看海突然就变得意义重大起来了啊有没有! 方霍道:“我这不是提前一个小时说了吗?” “你——”秋陆坐下站起坐下站起,搓了搓手,有些焦虑的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说祝寿词啊?祝你……哎等一下,这还没到时间呢,看看几点了?还差多少分钟?” 方霍看他突然精神抖擞又有点神经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用不用这么夸张,就是过个生日而已。” 秋陆僵硬的点点头,又不赞同的摇摇头。 他突然想到,明明方霍与尹雪的生日就差一天,自己却完全不知情,只知道一门心思的去给尹雪挑礼物,看在方霍眼里,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继而又想到,比起自己毫不知情的懒散样子,方霍则是将他的生日记得比自己还牢,每年的那天,方霍都会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 这样一想,秋陆就觉得自己挺不像样的。 他眼睛下垂,视线落到那枚三年前收到的玉上,这玉正串着红色丝线,妥妥当当的挂在自己脖子上,经年累月,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来。 竟然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将这个重要道具挂在脖子上挂了这么久。 方霍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也看到了那抹红,然后秋陆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个——” “你不用——”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 “你寿星,你先说。”秋陆道。 方霍笑了笑,仿佛猜中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道:“我是想说,你不用想着送我礼物,我以前过生日也从来不收什么礼物的,今年能和陆哥来这看晚上的海,已经很开心了。” 秋陆急忙道:“那到我说了。其实,就算你说不用送,你陆哥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的——” 他顿了一下,从自行车篓里面拿出那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礼品盒,一边道:“这个本来是,嗯,你也知道。但是我现在要把它送给你,虽然……” 他一面说,一面愈发觉得自己卑鄙,拿本来要送给别人的东西又来借花献佛,这算什么?方霍肯定会觉得他特别不真诚、特别小气。 可是,他真的迫切的想要送一个礼物给他,在他生日的第一秒。 这样想着,他语气便有些结巴了起来,鼻尖上也冒了点汗,解释道:“虽然可能不太适合你,但是,那啥,寓意应该还是蛮好的,你打开看看呗。” 时间刚好走到了十二点。 秋陆看了看表,高兴的一叠声的道:“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接着又将那个粉嫩到夸张的盒子强塞到他怀里,仿佛扔给他一个烫手山芋。 方霍抱着那个盒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将包装拆了,露出一尊粉色的水晶雕像,做工算不上有多精致,光泽也说不上有多细腻,毕竟秋陆的零花钱有限。 秋陆眼珠子转了一转,张口就来,瞎着眼睛介绍道:“这是刺槐花!它代表友谊,所以呢我把它送给你。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祝方霍小朋友开开心心!越长越高、越来越帅!身手越来越好!……” 他几乎要把所有好话都搜肠刮肚说出来了,以期抵消一点愧疚之情。说完了,一看,方霍还抱着那粉粉的雕像,默默盯着它看。 秋陆心又提起来——事实上,这东西哪里像什么刺槐花?面目模糊,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只是他恰好就记得,应该是有这么一种花,花的样子反正都差不多,又觉得很适合当前场景,于是信手拈来。 万一方霍要是知道刺槐花本身长什么样那就尴尬了。 方霍拿拇指摩挲几下,两手将那东西端起来,珍而重之的又放回盒子里,仔仔细细盖好,抬起头对秋陆道:“谢谢陆哥,我真的很喜欢。” 平日里大而亮的眼睛,此刻笑的弯成两轮细长的小月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是一副小孩子般的直白的高兴与喜欢。 秋陆松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今年就这样了,等明年你生日,哥给你买更好的。” 两人趁着夜色回家了。 回去的路,还是方霍骑,理由是秋陆对这一片儿不太熟。 其实秋陆也就是不知道这儿有个台子而已,又刚刚沿着路过来,早记得回去的路了,但刚又长大了一岁的方小朋友很坚持,秋陆就没跟他争。 不过,来回都是寿星出力,秋陆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坐在后座上,抱着他腰,用哄孩子的调子轻声哼了一路的生日快乐歌。 快到家时,月亮已很圆了,秋陆昏昏欲睡,却又迷迷糊糊的想,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秋陆第二天起来,方霍早自个儿收拾完去学校了。他洗漱完便去操场晨练,晨练完才回过味儿来,方霍生日的事情,除了他,似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不过这也挺正常的。 道馆里个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也就寥寥几个人能记得自己是哪天生的,大多数人连自己姓什么都搞不清楚,所以被叫“小六子”又或者“阿翔”之类的小名。 “生日”之于他们,本来就是个罕见的词。三年前秋陆那次,算是个例外,更像是孩子们找个由头出去疯玩而已。接下来几年,也不再有那样的活动。 方霍虽在这儿生活了好几年,但骨子里仍然是当年那个孤僻自我的小孩,除了秋陆,竟然找不出第二个与他亲近的人——倒也不是关系不好,说话时也总是笑着的,只是似乎总是隔了一层距离,看不见摸不着,也打不破。 他不笑时,面上带些清冷,小小年纪,两道眉毛总浅浅攒着,看起来不是好搭讪的那一类人。 “只有在陆哥面前,才跟见了母鸡的小鸡似的,那叫一个撒欢。”敖志明如是评价说。 秋陆狠揍他一顿,边揍边骂:“你没文化就算了,比喻也他妈低俗!”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敖志明逃命似的蹿远了,过了会儿又贱兮兮的笑着溜回来,凑在秋陆耳朵旁边说,“过两天,我拿个好东西回来给你看看?比上回那个还好看的。” 他在城西那家台球室涨的见识远不止怎么泡妞,还包括三不五时拿回来给大伙分享的一些带颜色的书籍和碟片。 每到夜深人静熄灯后,这些熊孩子就开始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对着这些垃圾教材研究学习,然后第二天早操的时候彼此交换一个鬼鬼祟祟又心照不宣的笑。 一开始秋陆还纳闷,后来才知道了原来是他们背着自己进行了一些新知识的交流。 而他,由于跟敖志明他们住的远,自个儿屋里又有一个不仅年纪小且看着又不太好拿这种不健康的东西玷污的方霍,才一直没被拉近他们夜观黄色书籍的小圈子。 后来敖志明有事求他,才拿着这些东西来强行贿赂。 秋陆:“我不看!滚!” 敖志明:“别装了兄弟,还是不是男人了,是男人就雄起。” 秋陆一边冲他比中指一边跨上单车。 老子才不感兴趣! 收拾收拾接孩子去了,谁他妈要跟你一起看这个! 带坏小孩子怎么办?! 第15章 转眼就入冬了,C市的冬天算不上特别冷,但湿气重,也得穿很厚的棉袄才扛得住。 方霍在吃穿用度方面有什么高出其他人一等的优待,只和秋陆他们一样,穿了老邱用大货车运过来的新一季棉服,掩盖在宽大的校服外套里。 “小霍!等一下!” 方霍刚出校门,就被叫住了,他脚步一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尹雪穿着一件浅色的棉袄,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急急的朝他跑过来,手上还提着一袋打包好的奶昔,一边递过来一边说:“你和你陆哥最近都在忙什么呀,怎么好久都不来我们这坐了?我每天五点半往你们学校门口看,看了好多天,都没看到你的人影儿,今天可算让我等到了。” 方霍在原地站定,微微垂了垂眼睛,再抬头时,已是一副挑不出错的乖巧礼貌的表情,道:“陆哥最近有点忙,我也要期末考了,放学比较晚。” “哦,”尹雪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尴尬的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呢……” “什么事?”方霍状似无意的问道。 尹雪看了他一眼,脸上愈发尴尬,道:“啊?原来秋陆没跟你说?也没什么,一点小误会,我本来准备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的,道个歉。” 见方霍没反应,她继续道,“小霍,你能回去帮我转告一下你陆哥么?就说有空的话,周末我请他吃个饭,让他一定来啊!我到时候还带个大美女来一起过来,别不给面子啊。” 方霍一怔,略略思忖过后,道:“嗯,该带的话我会带到的。” 尹雪这才又笑起来,将手里提的东西塞给他,“这个你拿去喝吧,草莓奶昔,你最喜欢的口味。” 方霍被强塞了满怀,推都推不出去,无奈的看了那饮料一眼,伸出手在荷包里摸了摸,数出两张纸币,递给尹雪,道:“雪姐,上回我就说过,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哎呀,一杯奶昔而已,破什么费啊!”尹雪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对上了方霍的眼睛,顿时把要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 男孩嘴角勾着一抹浅浅淡淡的弧度,眼神却依然是冷淡而疏离的,仿佛笑意根本没有达到眼底。 尹雪有些发愣,手上动作也顿住了。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单独和方霍呆在一起过。 方霍每次来她店里,总是同时还有秋陆在场。 天知道她想了多久和他独处,但此时她发现,此刻这个对待自己仿佛一个陌生人、言语之中都透着冷淡的方霍,似乎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不太一样。 她印象里的方霍一直是个明丽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总比春风还和煦,每次一推开她的店门的时候,两只眼睛总会第一时间笑的弯起来,好像两条小鱼一样。 本来就是绝佳的长相,又成天笑的像朵棉花糖一样甜软,就算她比他还要大三岁,但仍然控制不住的被这样的男孩子吸引。 方霍理了理书包带子,道:“那我先走了,雪姐,再见。” “啊?哦……”尹雪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看向他的背影。 才刚满十四岁的男孩,已然生的是窄腰长腿,穿着冬日里厚厚的棉服也完全不显得臃肿,从人群中穿行过去时,像一只脱尘的鹤,多少人都忍不住回头来多打量他一眼。 尹雪望着他走远的方向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视线,发现自己手上的那两张纸币,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自己捏成一团咸菜了。 - 秋陆成年后,原朔托关系给他在城西修车厂找了个事,一个月八百还包中午饭,住还是在道馆里住。 这么多年了,道馆对他就像家一样。 正式上班后,他就没法再去接方霍下学了,等他下班了再赶到雅实去,怕是整个学校都没人了。 不过想想那天晚上长长的上坡下坡,方霍自行车骑的比他还溜的样子,秋陆一想,就自作主张的把自行车让给他了。 方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像被欺负了似的,轻轻的道:“那你以后都不来接我了吗?” 秋陆还在想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去厂里显得比较老成,摸摸他的头毛,心不在焉的道:“你乖。我要上班嘛,挣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方霍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道:“那我也不骑了,我搭公交就行了。” “都行吧。” 两人一个接一个的洗漱,轮到秋陆时,方霍就像有话没说完似的,靠在窗边看秋陆刷牙,一边斟酌着开口:“那个,陆哥,我今天遇到雪姐了。” 秋陆被牙膏呛了一下,转过头来:“啊?!” 自上回那事过后,他还没有再见到过尹雪,一是因为实在是忙,二也是觉得尴尬。 虽然知道对方也许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私下里跟亲密的人吐槽而已,但大家本来关系也就这样,所以也没有必要非得勉强装作无事的相处下去。 秋陆心大,不代表他对谁都脸皮厚。 秋陆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方霍瞅了他一眼,慢慢的道:“别的也没说什么,就说想给你介绍女朋友,问你想不想要……” 秋陆含着满口的泡沫,沉默。 不提这茬也就罢了,一说起什么女朋友,就又让他想起了那天令人窒息的场景。 秋陆简直想不明白,这姑娘到底咋想的,还要给他介绍妹子?这是怕误会还不够深,还是想再刺激他一把?他能去才有鬼了。 秋陆吐掉了嘴巴里的东西,接水漱了口,道:“真是这样?” 方霍点点头,“是。” 他面不改色,仍旧一副纯良笃定的模样,秋陆不疑有它。 而远在几公里外的尹雪则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她可能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方霍所谓的“会带到的”是以这样的方式带到了。 尹雪的确是存了心思想要当一回红娘,但那是在气氛良好的一起吃饭并解开误会的前提下,绝不应该这样大喇喇的被捅破窗户纸告知“我要给你介绍女朋友”,毕竟大家都还年纪小脸皮薄。 但方霍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将尹雪当天话里其他内容通通略去不提,秋陆心里一阵郁闷,没一会儿就在脑袋里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拧着眉对方霍道:“让你带话吗?那你帮我说一声,不用了,谢谢她的好意。” 方霍盯了他半晌,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好,我明天给她说。” 把话带到了的方霍心情甚好,愉悦的转头先行爬上了床。 两人现在仍然是睡一起,本来秋陆早谋划着把他赶下去的,但入了冬之后才觉出方霍的好来,发现这小子活生生就是一个现成的人肉暖手宝。被暖了那么几天后,秋陆就有点不舍得赶他了,想着先把冬天过了再说不迟。 方霍穿着睡衣靠在床头,伸手往左后方的储物柜一摸,摸到本杂志。 他将那杂志拽过来,摊开来在大腿上,嘴角仍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一分钟后,方霍脸上的笑容就僵掉了,随即“啪”的一声将书合上,动静大的连刚尿完尿出来的秋陆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秋陆走过来,晃着还没擦干水的脸蛋,“你在……我操?” 他一眼就看到了方霍腿上那本杂志,敖志明拿过来让他“鉴赏”的,为了掩人耳目还给它包了个米色的书皮,实际上一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能被闪瞎狗眼。 秋陆一把将那书夺过来,抖着手翻了翻,越翻越不忍直视,面红耳赤的问他:“你看这个了?!” 这玩意他自己都还没看!心知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又不好拿在方霍面前晃,就一直收在柜子上,没想到一个不甚,被方霍看了个精光! “……嗯。”方霍抿了抿唇,表情倒还算镇定,只是透出些微的绯色来,不注意完全看不出来的那种,他问,“陆哥,这个是……你买的?” “不是!”秋陆迅速否认,想揍敖志明的冲动瞬间达到巅峰,开始破口大骂:“这敖志明那傻逼的!他非要给我,我都没看呢!他妈的,气死我了!” 说完,胡乱将这东西一股脑塞到下边儿的抽屉里去,手忙脚乱的催着关灯,“别管那个了!你以后也不准学他们瞎看这种乱七八糟的知不知道?!” “嗯,我刚刚就随便翻了几页,没仔细看。” “那就好,睡觉睡觉。” 秋陆觉得无比尴尬,也不想跟方霍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于是火速关了灯上床。 他静了一会,就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往方霍的方向蹭了蹭,挨紧了那个热源。 秋陆睡眠质量一向好,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快均匀的呼噜声,胸脯微微起伏着,睡的香甜。 而号称只是“随便翻翻”、“没仔细看”的方霍却失眠了。 他越是想要努力的入睡,就越是没办法将脑子里面纷杂而混乱的画面驱赶出去。 两人一同盖一床棉被,这被子算不上厚,只能说是刚刚好,每晚秋陆都爱往他怀里钻,因为暖和。 然而此时此刻,方霍却只想一把推开他,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没有办法判断出这股热意是来自他根本静不下来的脑子,还是旁边那具挨的紧紧的柔软身体。 长夜漫漫,月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落在秋陆脸上,一时有些晃眼。 方霍只是侧头看了一眼,瞥到他脸上那几经透明的细小绒毛,就跟被烫到了似的,僵硬的转回了头。 第16章 一大早天还没亮。 秋陆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人起来了,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门“吱呀”被拉开的声音后,才懒懒的掀起了眼帘。 只用了两秒,秋陆两点五的视力就看清了他手上拿的啥,很快清醒过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方霍!东西放下!!!” 方霍一顿,随即僵硬的挺直了脊背,却没有转过身来。 秋陆刚醒,嗓子还有点哑,昏头昏脑的一边按着眉心,一边教育他:“你这毛病改了多久了,今天怎么又开始扔?” 方霍没说话。 秋陆继续苦口婆心道:“一条内裤多少钱你知道吗?哦你不知道……不知道也不能随便扔!拿来!” 一向乖的近乎顺从的方霍却一反常态,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压抑的闷,他说:“陆哥,你继续睡吧,还早呢。” 说完就想继续往外走。 “你站住,”秋陆揉了揉眼睛,火气都上来了,干脆一把掀了被子走下来,伸手就把他扯的转过来,盯着他耷拉的眉眼,皱眉道,“你怎么回事?” 秋陆现在睡觉都知道要穿睡衣,但为了舒服,到了冬天都还是夏天的款,上面是棉质的短袖,下面更是只简单套了条松松的短裤衩子,骤然下床,两条长腿从里面伸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上都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霍已经跟他一般高了,此刻被按着肩头强行转过来,眼睛几乎不知道往哪里看,视线先是下垂,落在他纤长的脖颈上,便仿佛跟被针扎了似的再往下垂,进而又看到大片滑腻的白肉,只好自暴自弃似的闭上了双眼,耳垂上渐渐泛起一丝薄红。 在今天之前,方霍从来都对男人的外貌没有太大的关注——其实女人也没有——只要不是丑的出奇,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一晚过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他突然觉得他们家陆哥长得……挺好看的。 白白软软的,像兔子。 而眼前的景象逐渐的和夜晚虚幻的画面重合,教他再一次陷入那令人整晚难眠的梦境里。 方霍闭眼几秒,复又睁开,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陆哥,你先放开我。” 秋陆本来胸腔里一阵气在乱窜,陡然听他这么一说,还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刚一松手,这小子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直接破门而出!背着书包一会儿就见不到踪影了! 秋陆愣在那里,气的捶了一下床,兔崽子! 一大早发什么羊癫疯啊! 也不能怪秋陆这么敏感,实在是方霍的那点子少爷毛病,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给纠正过来。 早些时候,这位少爷衣服穿一件扔一件,虽然都被秋陆逮住了,但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也导致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秋陆一看到方霍进浴室换衣服,就疑心他是要偷偷打包扔掉。 秋陆心里有些不爽,走回水池洗脸刷牙,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就算是被逮到乱扔旧衣服,也不至于那个反应吧?更像是被抓到别的什么把柄似的。 他含着牙刷苦思冥想,继而又想到昨晚那一茬……莫非? 秋陆顿了两秒,慢慢的反应了过来,愣在当场。 操!方霍今年多大来着?十四?十五! 也是啊,是该到那个的年龄了! 大小伙子年轻气盛,看几张黄图都被激的睡不着觉,还骗他说只是随便翻翻!啧啧啧! 秋陆又好气又好笑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他继而又想到,方才自己搁那跟方霍拉拉扯扯,那小子得有多尴尬。 他快速的漱了个口,洗了把脸,一腔起床气是没了,想再暴打敖志明一次的心倒是有了。 吃过早饭后他气势汹汹的要去找敖志明撒气,顺便警告一下他不许再把这种东西往他们房间里塞,却发现那货现在起的比谁都早,要赶去台球厅帮忙看场子,一大早就不在了。 只剩小六子在里面呆兮兮的冲他笑:“陆哥怎么也起这么早?” 秋陆道:“准备去上班。” 小六子点点头,打量了一圈他身上干净板正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由衷的感叹:“真像样啊,我啥时候才能去赚钱啊。” “你先安心跟老师傅们学吧,成年了就能出去了,”两人一起往操场走,秋陆说,“现在已经有一个我,一个敖志明,再让你一个未成年出去打工,那别人得怎么看我们原叔啊?虽说他不会要咱们打工挣的一分钱,但外人看就以为他养我们是为了给他赚钱呢。” 小六子一想,也是,就没再提这事了,转而跟他讲起最近带小磨打拳的事情。 小磨是前年年底刚接来馆子里的一个小孩,天生就不会说话,刚来的时候比方霍当初还认生,可是独独不怕秋陆。 原朔当时本来打算让秋陆跟关照方霍似的多关照关照他,可惜后来因为越来越忙,再加上要接方霍下学,以及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能成,最终决定让小六子照顾他,现如今,那两人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操场,小磨果然在一群晨练的萝卜头里面出类拔萃,架势摆的非常好,见两人过来了,远远的朝他们招手。 小六子便也朝那边笑,转过头来对秋陆道:“陆哥,那你去忙吧,我先去带他们跑操了。”现在带人跑操的活儿已经是他干了。 “嗯,”秋陆拍拍他肩,“去吧。” 他站在不远处观赏了一下小六子带队跑步的样子,又看到小磨亦步亦趋跟在小六子身后的模样,不由得感慨万千,想到很久之前同样的场景。 而三年时间转瞬一过,方霍就这样长大了,成长的又好看,又聪明,任谁都会喜欢他。 - 城西修车厂是C市几家大的修理厂之一,据说多年以前世道乱的时候还卖过枪。原朔托了关系把秋陆塞进来让他好好学艺,秋陆也没给他丢脸。 他长了一张很是讨巧的脸,心思也活泛灵敏,老师傅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嘴又甜,一上午的时间就和人都混熟了,被一口一个叫着小老弟。 中午吃饭的时候,秋陆和另外几个人围了一桌吃盒饭,聊的很嗨。 “对啊,”被问起身世,秋陆也没什么避讳,大大方方的道,“我被我们原叔捡回去的,好多年了,生活挺好的啊,每天有吃有喝,这不还能来上班嘛。” 一人好奇道:“哎,小老弟,我听说你们那也不全是被捡回去的,说是还有富二代?”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也围了过来,感兴趣道:“真的假的?是谁啊?” 秋陆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眸看他:“谁说的?” 大约是秋陆语气充满了浓浓的不信任,那人嗓音顿时大了几分:“你这什么语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是什么大家族的私生子?是真有这么个豪门!还上过报的,我找找啊……在这!” 他一顿找,真的抽出了张报纸,日期是两个月前了,在众人面前摊开,找到了八卦版块,大家纷纷都凑上去围观。 秋陆也搁了碗过去看,清楚的在报纸上看到了大幅报道的照片与文字。 “安江巨富方鸿邺病情疑恶化,千亿家产将何去何从?揭秘方氏家庭成员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 “方氏分家结果正式出炉,长子方正信或成最大赢家?!” “方正林不满分配结果,称手中握有大哥把柄,将择期透露给媒体” …… 秋陆将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也没看到方霍的名字,问:“你说的私生子在哪?” 那人道:“报纸上是没说,我是别人讲的,小老弟,你说说啊,你们那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啊?” 秋陆站起身,道:“我们那姓方的不止一个,不过没谁看起来像什么豪门私生子,都是我看着原叔从垃圾堆里抱回来的。” 那人闻言,撇撇嘴,“这样啊,那老子被唬了。不过想想也是,真有什么私生子,哪用送到咱这个破地方来受罪啊,这么多钱,随便找个大房子住住,请好几个佣人照顾,不比我们这舒服多了?” 秋陆没再搭理他了,转身将饭盒收拾好,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只是一下午的时间里,心都像被什么东西向下拉扯,沉沉坠着。 临到五点时,天突然阴了下来,看着似乎很快要下雨,秋陆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方霍大概是没带伞,就问工头自己能不能先走。 他今天一天干活都很卖力,很得工头欢心,再加上知道他家离得远,于是大手一挥,让他先走了。 秋陆出门,急急的跨上自行车,脚一蹬就往学校的方向去,他骑车速度比平时还快一点,就想早点见到他。 那张报纸上的内容就像当头一盆冷水将他泼醒,令他整个下午都处在一种后知后觉的凉意中。 方氏分家,众子女夺权,正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原著中的秋陆从报纸中得知方霍身世,暗中勾结了方家老二,间接令方正信在方氏遗产争夺战中败北,还险些让方霍这个私生子丢了命。 逃过一劫的方霍因此认清了他这个“哥哥”虚伪的真面目,跟他势不两立,你打我一巴掌,我必还你一刀。 如今的他再回想书中种种,除了心惊,还有感叹——另一个秋陆,虽然心肠恶毒,但不得不承认确实脑子好使,那一出接一出的操作简直不是人干的。 秋陆自问并没有那样的本事,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是他,不再是什么其他的任何人,所以他也不会循着原著中的道路去走,问出那一句“唬你的人,是谁?” 可方霍呢? 他本该一路向上爬,披荆斩棘的坐到最顶端,再有段锦上添花的美满爱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方霍早就无法和他所认识的这个方霍联系到一起。 他认识的方霍,只是一个早上拽着自己内裤害羞到不敢转过身来看他的小少年而已。 第17章 “喂,老哥,交卷了。”詹阳走过来,敲了敲方霍课桌。 方霍抬头看了看时间,将试卷一折,递给了他。 “你今天居然没提前交,你不是一般周五放学都第一个跑,”詹阳拿起他卷子翻了翻,翻到后面一整片满满当当,连几道拓展题都全写满了,“啧啧啧,你这不是都写完了吗,干嘛不交啊。” 方霍笑了笑,“忘了。” 詹阳不满的撇嘴:“是人话?这都能忘?早知道你不交,那就传过来给我们参考一下啊。” 方霍慢悠悠的开始收拾书包,没再搭话,窗户外猛然划过一道银色的闪电,霎时天空就暗了下来。 詹阳暗骂一声,“操,要下雨了,你带伞没?” 方霍下意识的伸手摸向桌肚,却意外的摸了个空,愣了一下,道:“没带。” 早上走的太急,再加上破天荒的有些紧张,本应随身天天带着的伞都忘了,好死不死,又恰好遇到暴雨。 詹阳道:“那你一会跟我一起走吧,不过我们不顺路,到了校门口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方霍点点头,心中却有点期盼这雨赶紧下,最好下的大一点。 他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如果能被雨冲一冲,说不定会清醒很多。 还没出教室,暴雨果不其然就落下来了,大颗大颗的砸到地上啪啪直响。 方霍跟詹阳共一把伞走到了校门口,他比詹阳要高不少,一路都微微弓着身,视线只能看到湿滑的地面和各色各样的脚。 “上回跟五班那个篮球赛真的恶心,他们班那个中锋直接拿胳膊肘拐我,还能这样的?!” 詹阳兀自絮絮叨叨,虽然方霍只时不时漫不经心应他一声,依然没能减少这位同学旺盛的诉说欲,“再说了,我他妈只是一个学委而已……哎,看那边,那不是你哥?哇,你哥有一阵子没来了吧,这是换发型了?我发现你哥这个发型显得特别清秀帅气……哎?哎,方霍!” 话音未落,方霍已经从詹阳那边伞里面钻出来了,力道大的像是要挣开,差一点就把瘦小的詹阳连人带伞全部掀翻在地。 可怜的小同学还没来得气愤,就先震惊了——毕竟方同学作为雅实初中闻名的高冷帅哥,这样在雨中狂奔的景象实在难得一见。 那厢秋陆则是刚踢下了自行车脚蹬撑开了伞,还没来得及往学校门口张望呢,刚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过来,惊的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那人就站定自己面前,浑身泛着水汽,睫毛上挂了成串的水珠往下滴,眼睛却像是被暴雨洗刷过似的,亮的吓人。 秋陆被那光芒摄了一下,喉头不自觉咽了一咽,视线不自在的飘往他身后,恰好看见一个像是方霍同学的人,撑着把黑伞,一副被雷劈了似的呆愣表情,直直望着他们这边。 秋陆收回视线,这才发现方霍一直站在车棚外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身上湿的更多,乌黑的发丝都成了一缕一缕的了。 秋陆赶忙把伞伸过去,又一把把人拉到伞底下来,训道:“站在那干嘛,淋雨好玩?!” 方霍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重重的吐息,道,“陆哥,你来接我了。” 秋陆回头弄自行车,“嗯。” 结果这小子就跟没听见似的,又问了一遍,“陆哥,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吗?” 秋陆回头,拍拍自行车后座让他上来,道:“不然呢?不是为了接你,我冒这么大雨过来散步啊?” 方霍紧紧的盯着他,好像到了这一刻,他浑身的紧绷着的肌肉才完全放松下来,肩膀微微下沉,道:“好。” 是你同意的。 那就不算我一厢情愿。 -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可能是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所以不知道说什么,也有可能是因为雨势实在太大,就算说了也完全听不清。 虽说方霍坐在后座撑伞时都尽可能的往秋陆那边遮,但伞毕竟不大,两个人基本上都湿透了。飞车到家后,两人冲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秋陆先洗完出来,坐在床边擦头发,擦完用毯子把自己一裹,开始想上午报纸上的那个新闻。 他这人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刚刚在路上,他纠结了一路,觉得要是不把这事说出来,可能就会一直想啊想,然后干啥都没心思。 于是等方霍也推门出来时,秋陆便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我有个事想跟你说……哎,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方霍仗着年纪小火力壮,大冬天的洗完澡就穿了件大裤衩出来,站在窗边一大储物柜旁边,秋陆记得他之前站在比那柜子还稍微低一点,现在居然冒了点头了,按这个长势,开春就能超过他了。 秋陆欣赏的看着他抽条的身段,那小腿笔直笔直的,小腰窄窄的,整个人跟株小白杨似的,多赏心悦目的一个小伙子啊。 方霍站在窗边擦头,“嗯,体育课量过,是长高了,陆哥你就是要说这个?” “不是,”差点把正事忘了,秋陆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小霍啊,你也十四了,其实不小了,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回到你原来的家,回到你父亲身边?” 方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愕然的表情,甚至近乎气愤了,他说:“陆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陆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什么意思啊,我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方霍将毛巾盖到头顶,胡乱的将头发一顿乱擦,又把毛巾一甩,支棱着还未干的发丝走了过来,表情不是太好看,“想问什么?” 秋陆张了张嘴巴,哑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霍。这孩子从十一岁到现在,不说对自己百依百顺吧,但基本上还是很听话的,从来没有过这样明显的不高兴,甚至强势的样子。 也就是这一刻,秋陆才猛然发现,他是真的长大了,不仅仅只是身高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拧着眉毛时的神情。 秋陆抿唇道:“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我今天上班的时候看到了一份报纸——”他把那报纸塞在自己包里带了回来,此时正好抽出来给方霍看。 秋陆给他看了那个方氏分家的新闻,道,“你应该知道,这上面说方氏面临分家,你爸爸是继承人,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话,也许很快就能有机会了……” 他还没说完,方霍便打断了他:“他不是我爸爸。” “什么?” 方霍起身,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抬头看他,冷静的道:“我是说,在三年前我已经被抛弃了,我没有爸爸。” 秋陆一时语塞。 十一岁的年纪其实已经能够懂很多,方霍本人比谁都更明白当初自己的处境,三年时间下来,方正信除了施舍般的给道馆提供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的“赞助经费”,竞从未再联系过方霍哪怕一次。 秋陆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安慰他,只能小声的道,“可是,他在血缘上毕竟是你父亲,你应该知道,方家是一个很有钱的大家族,你如果回去了,就不用天天跟我挤一个小房间,也不用天天起那么早还坐公交去上学还每天都在食堂吃没多少肉的饭菜了,你应该会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面……” 秋陆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他隐约看见了方霍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丝笑意,让他怀疑自己说的这些话是不是显得特别憨——毕竟豪门到底啥生活秋陆也没见过,只能全靠脑补。 “你笑什么啊?” “我笑你,特别可爱。”还没等秋陆恼羞成怒,方霍就又说,“大房子我早住够了。来这里之前,我一直住在大房子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很冷清。” 转眼,他脸上笑意就又淡下来,上前几步,矮下.身来趴在秋陆床前,又恢复了那副熟悉的带着点儿撒娇的神情,轻轻道:“陆哥,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特别喜欢。” 秋陆轻声问:“真的吗?” “认真的。” 秋陆揉了揉他头发,道:“也好,这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哥不应该多嘴。” 方霍嘴角动了动,像是有点不是太满意他这个回答似的,低声道:“陆哥,我刚刚还以为你想赶我走。” 秋陆一愣,简直失笑,大力揉了一把他的头,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不走,我也不会走,更不会赶你走。” 方霍得了承诺,这才放下心来,微微前倾,头都靠到秋陆怀里,手环着他腰抱着,小声道:“嗯。” 秋陆被他这么勒着,两人就这样静静呆了几秒,可方霍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秋陆动了动胳膊,道:“喂,方同学?方先生?方小朋友?你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这么趴着,不嫌丢人。” 方霍闻言,朝他怀里更用力的拱了拱,发梢上清爽的肥皂味钻到秋陆鼻子里,闷声道:“不丢人。” 秋陆就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笑了一声,道:“刚刚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平头的小子,是你班上同学吗?怎么那副表情看着我们,奇奇怪怪的。” 他拿肩膀去顶方霍的前胸,揶揄道:“你说,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幅样子,那不得更惊恐啊。” 方霍也笑了笑,抬起头,状似认真思考了一番,道:“他应该不是因为我惊讶的。” “那是因为什么?” “是看陆哥长得好看吧。” 秋陆一愣,随即“嘁”了一声,道:“我不信。他们天天看你,还能对着我看呆了?” 方霍笑盈盈的道:“嗯,你比我好看嘛。” “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勉强承认了吧。” 没多时,两人头发就都干的差不多了。秋陆掀开被子让方霍钻进来,两个人像雪地里的小动物似的搂在一起。 屋外是冬日暴雨,屋内是温暖宁静,过了这个年,又一个春天就要来了。 第18章 闹钟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响起,铃铃铃,铃铃铃。 不到十秒,秋陆就被吵醒了,不止是因为闹钟的声音实在是吵的不行,还因为昨晚睡觉时窗帘忘了拉上,此刻炫白刺目的日光正从窗户外洒进来,激的他眼皮直跳。 秋陆这一晚上睡的不太好,被酒精侵蚀的头重脚轻,做了无数个梦,这会儿还昏昏沉沉的。 前几天,高考成绩刚出来,他带着一帮人守在电话前拨号码查分,听着那道甜美的女声报出编号为CXXXX的考生陈浩的分数后,众人都开始尖叫了起来。 隔了没几天,也就是昨晚,原朔在前面一条街的港式饭店摆了三桌酒席,庆祝方圆十里第一个名牌大学生的诞生。 原氏道馆的孩子们头上顶着个小流氓的名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还是正儿八经的名牌,不止原朔高兴的红光满面,其他孩子也都一个个头昂到了天上,是得好好闹一闹。 当天晚上,不止道馆所有人都来了,就连开货车的老邱、卖麻辣烫的赵姐也都来凑热闹,一群人吃饭喝酒到了半夜,后来又有人提议说要去深夜麻将馆打麻将。 秋陆当时一个人就喝了三瓶,最后醉的连路都看不清,被人扛在背上背回来的,也不知道后面他们到底去没去打麻将。 秋陆眨巴了两下眼睛,在床上小小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却发现根本伸展不开。他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脚往右一蹬,头往旁边一转,眉毛瞬间就竖了起来,宿醉的喉咙还有些沙哑,他低吼:“你他妈……什么时候到我床上来的?!” 被吼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呼吸平稳,还在熟睡。 秋陆视线下垂,只看到一个毛绒绒的头顶、小半个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阳光下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 他头正正好搁在秋陆胸前,是被秋陆训过很多次但永远都会再犯的吃奶姿势。 秋陆心头火起,一脚踹过去,脚掌便陷入了一片温热的皮肉里,确定这是他腹肌,更加肆无忌惮的踩了几脚,恨不得就这么把他踹到床底下去。 可惜这小子早就不是秋陆能当皮球一样随便拎来拎去的体型了,秋陆踹了没几下,没踹动,却挠痒痒般的把人弄醒了。 他埋在薄毯里笑了几声,用手将秋陆在他肚子上乱动的脚扣住了,牢牢的按在自己腹部,刚醒的声音低沉沙哑,“别乱动,痒。” 秋陆:“……草。” 早在很久之前,方霍那张床就请人来修好了,两个都在长身体的男孩子,不可能一直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搬回自己床上的那天,方霍还有点小伤心,一步三回头的走,那架势秋陆都怀疑他是要搬家,而不是仅仅滚回自己床上去。 结果过了没多久,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方霍又爬回来了,搂着他睡的香甜,刚好那天晚上秋陆也有点冷,就没说什么。 在那以后,便会偶尔发生醒来还有另一个人挤在自己床上的情况,秋陆见怪不怪。 可偏偏今早一醒看到他的脸,秋陆就开始来气,因为他想起了昨晚——本来大家都坐一桌,商量好了二对二划拳喝酒,谁输了谁喝,一般玩什么都是秋陆和方霍一个队,打牌划拳,无往不利,可偏偏昨晚方霍一个劲的缠着陈浩问东问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把秋陆剩给了小六子。小六子那蠢货呆头呆脑,害的两个人都被灌的不行,到最后腿肚子都打颤。 秋陆越想越气,换另一只脚踹他,力气还挺大,结果没两下,另一只脚也被他摸了过去,形成一个完全受制于人的姿势。 秋陆吐出一口恶气:“我数三下,马上起来,再不起来你就滚到学校宿舍去睡吧!一——二——三——” 话音还未落,方霍眼睫毛就抖了几下,紧接着睁开,一双眼睛沉静的像一泓湖水,他笑道:“干嘛,火气这么大?” “你下不下去?” “好好好,你别踢别踢,我马上起来……”方霍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踩着拖鞋下床,去对面储物柜拿衣服。 方霍这几年就跟吃了猪饲料似的长的飞快,微微弯着腰还比那面大储物柜高出一大截,秋陆几百年前就放弃跟他比身高了。 秋陆靠在床边,没为他刚刚哄小孩似的口气生气,漫不经心的问:“昨晚你把我弄回来的?” “是啊,”他挑了件白色的短袖,转过身来,毫不避讳的在秋陆眼皮子底下脱掉睡衣,露出整个线条优美的上身,年纪不大,腹肌的沟壑却已经道道分明,两道人鱼线斜斜插入短裤裤腰里,他套上短袖,拨了拨被领口弄乱的头发,道:“除了我还能是谁?” 秋陆哼了一声,很不给面子,道:“我还以为是敖志明呢。” 毕竟你昨晚整个人都跟浩子长在一起了似的,还能记得你哥我在哪、喝了多少酒?! 方霍脸上表情瞬间就垮下去了,眉尖蹙起来:“怎么可能,让他背你我不放心,陆哥你忘了?上回他笨手笨脚,害你摔了。” “哦。”知道昨晚是他把自己背回来的,秋陆心情好了一点,也翻身起床换衣服,刷牙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道:“那我昨天,喝醉了,没干出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他酒品一向不算太好,喝醉了会说胡话,据说上一回他对着敖志明说自己原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把他们笑的半死,第二天狠狠的嘲笑了秋陆一顿。 可能是秋陆脸上担心的表情太明显,方霍挑了挑眉梢,沉吟道:“让我想想,好像是说了很多,不过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秋陆急了,觉得昨天晚上肯定是不堪入目了,含着一口泡沫,急急的跑过来,仰着脸问他:“什么想不起来,你赶紧想!” 方霍看他一眼,含笑道:“你这么看我,我更想不起来啊。” 秋陆气的踩他,方霍被踩的直叫,表情夸张的真的跟被踩的特别痛似的,尽管被这鬼精的小子用同样的手段耍过很多次,秋陆还是扔下牙杯跑过去,抬起他一只脚,“真疼啊?我看看?” 敖志明拎着两份早餐过来找他们,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不堪入目的场景。 方霍那小兔崽子坐在床上,大爷似的翘起一只脚,而他们秋陆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半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一脸心疼的不知道在瞧什么。 敖志明倒抽一口气,半晌缓过来了才叫道:“你们干嘛呢!” 两人齐齐朝这边看来。 敖志明抚着胸口,“我靠,我真的服了,方霍你这都多大了?还让他给你穿鞋?至不至于?!” 敖志明显然是误会了,秋陆也懒得解释,既然他都那么说了,干脆顺杆往上爬,抬起方霍一只脚,又温柔似水的给他套上袜子,完事了穿上鞋系上鞋带,朝敖志明扔了个白眼,“不行?没见过当大人的怎么带小孩?” 敖志明目瞪口呆,一脸嫌恶:“他都十八了,站起来有你两个高,还特么小孩?” 方霍的身体微微一僵。 秋陆挽起袖子要跟他打架,敖志明滑溜的跟鱼一样的,扔下早餐一溜烟跑了。 敖志明跑了几步,越想越不得劲,拐了个弯儿去找陈浩吐槽。 “……你敢信?老子当时都震惊了,你说这小子再粘秋陆,这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是不是还得咱陆哥伺候他洗澡上厕所啊?” 敖志明越说越气,想起刚刚秋陆跟个佣人似的半跪在方霍面前,就一阵不舒服,觉得他家陆哥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行了,别嚷嚷。”陈浩现在已经是一名准大学生了,前几天刚换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有了一丝成熟的气质,他推了推眼镜,道:“你别操心他俩,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今天不用上班?” “我今天休假,哎你别转移话题,”敖志明一敲脑袋,突然想起什么,“我越想越不对劲,你还记得几年前吗?就小磨刚来那会,原叔让陆哥照顾他,后来怎么没成了?” 陈浩想了想,“不是方霍生病?然后陆哥得看着他,腾不出空。” “对!就是这个!我现在一想,当时那是什么病啊,不就一感冒吗?喝了两天热水就好了,结果那小子硬是又哭又闹的,非让秋陆陪他睡照顾他……哦还有!他那感冒好像还是头一天晚上自己非得洗冷水澡洗出来的!” 陈浩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哦,是挺奇怪的,然后呢?” 敖志明:“所以方霍这小子人品有问题!平时在外边看着挺礼貌挺聪明一孩子,怎么老是折腾我们陆哥啊?我以前还没看出来,最近这越想越不对劲啊,哎你说陆哥怎么得罪他了?” 敖志明这人挺讲义气,这些年跟着当初台球厅的老板跑其他生意,在外面也结交了不少弟兄朋友,和道馆里的老朋友们关系也都维持的很好,三不五时回来一趟,给大家带点零食啤酒,也就是这两年吧,却独独和方霍关系仿佛降到了冰点。 倒也不是剑拔弩张的那种不好,毕竟都是成熟的大人了,没小时候那么幼稚,只是相比起其他人来说,总是有一丝丝的不对付。 要让敖志明自己来说,他也说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这小子见了自己也不一张笑脸叫明哥了,就算笑,看着也像是皮笑肉不笑,瘆得慌,不如不笑。如今又让他发现方霍总是奴役他们秋陆,这下可好了,新仇加旧恨齐齐上头! 结果陈浩却破天荒的没跟他站到统一战线,他想起了这些年的很多事,又想起昨晚,方霍很谦虚的向他讨教了一些报志愿的问题,说是为明年准备。 陈浩若有所思的笑了,道:“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敖志明:“……” 操,为什么感觉在被当傻子糊弄呢?! 第19章 两人面对面吃早餐,方霍把外包装袋打开,先把汤推过去,“你喝这个,解酒。” 秋陆:“唔。” 秋陆成年后渐渐学会了喝酒,其实并不爱这个味道,只是当初在车厂时免不了常常要和老师傅们一起出去吃饭,一群糙老爷们在饭桌上除了喝酒吹牛逼还能干什么?秋陆没有牛逼可吹,就一瓶接着一瓶光喝酒兼负责倒酒。 一般会喝到很晚,出门时,就看到挎着书包的方霍站在路灯下,眯着眼看向他们的方向,一见他出来了,就快步走过来,从别人手里接过他,而这个时候,秋陆往往红着一张脸,身子摇摇晃晃的,吹整晚的唯一一个牛逼:“看到没?我小弟,成绩在全市排第一!长得也帅吧?” 秋陆端起碗喝了一口,咽下去,皱起眉头:“这味道,敖志明在刘姐小吃店买的吧,全是鸡精味儿,不如你上次做的那个好,香菇豆腐那个。” 方霍筷子顿了一下,道:“那我下次再给你做。”想了想,又道:“你以后少喝点行吗?” 秋陆呼噜呼噜将整碗汤干掉,一抹嘴:“这不浩子考上学我高兴嘛,又不是每天都能有这么高兴的事情的。” “那明年也不让你喝。” 秋陆一愣,才后知后觉他指的什么,方霍今年念高二,明年就得高考,以他的成绩考上T大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秋陆光想象到到时候父老乡亲们艳羡的场景就忍不住一阵高兴,道:“行啊!反正那天你是老大,我什么都听你的。” 方霍这才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盈盈的道:“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方霍看起来很高兴,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他突然又说:“陆哥,我打算报T大的金融。” 秋陆笑了:“这么早就考虑好专业了啊?” 方霍像是想说这番话很久了,他道:“我昨天问了浩哥一些有关招生政策的事情,我的情况的话,报T大金融能有全额的奖学金,如果再申请助学金,数目应该足够在B市租个房了……”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秋陆,道:“陆哥,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B市吧?” 秋陆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有些发愣。 “等、等一下,”秋陆磕磕绊绊的道,不知道为什么吃着早饭,话题就拐到这个上面来了,他问,“你报金融就是为了奖学金吗?” “不完全是,是综合来考虑的,这个专业的话,比较方便以后养家糊口,”他像是浅浅的笑了一下,又隐去了笑容,有些期盼的问,“好吗?” 秋陆不明白方霍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个,都有点懵了:“不是,你读大学,我跟你一起去做什么?去B市打工吗,我……” 方霍深深的蹙起了眉头,“陆哥,你说话不算话,你刚刚还说什么都听我的。” 秋陆简直被他这么理直气壮的瞎说八道气死,“我说的是你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没说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方霍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神是一片稠黑,闪着深不见底的光,他说:“那就等到那天我再来问你,陆哥,到时候,我不止问你这个。” 说完,他把收拾好的碗都装到袋子里,背上包,说了一句“我去补习了”就出门了。 这是他第一次早上去学校的时候不缠着秋陆送他出去。 秋陆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么几句话,方霍好像就生气了,他呆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一边觉得方霍这小兔崽子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敢爬到他陆哥头上来了,说让人一起去B市就去?干嘛,大学生还断不了奶啊,要我跟过去当保姆?! 可是一边又像心中被砸下一片惊雷。 去别的城市吗?秋陆完全没有想过。 他总觉得一辈子就应该一直呆在C市了,这里有养大他的原朔,有梁伯,有道馆里的朋友,有熟悉的街坊们,还有方霍,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但方霍今天这番话让他意识到,方霍是迟早要走的。 以他的成绩,考到B市是必然的,就算不去T大,也会是别的学校,总归不可能在本省念个普通大学。到时候,隔着南北,一年都不一定见得到一回。 他继而又想到很久之前,他拿着报纸问他愿不愿意回到他原来的家,那时候方霍还很小,还有些稚声稚气的对他撒娇“陆哥不要赶我走”。 可现在呢?恐怕自己根本就不会去问他那个问题。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要走,总是不舍得的。 可是心底里又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你真的只是把方霍当成和敖志明、陈浩一样的朋友吗?那么为什么陈浩也要去外地念大学,你却没有这样的感受呢? 秋陆脑子里面乱的要死,没发觉自己早就坐到床上,床单都快被他抠出洞来了。 出大门的时候,又看到敖志明,正在门口电话亭打电话,一只手还夹着烟。 秋陆走过去的时候,他马上就抬起头来,用口型说“我媳妇”,露出六颗上牙笑着。 敖志明今年年初交了个女朋友,据说是在迪厅认识的,他英雄救美,然后就自然而然成了,根据他每次回来谈起她的笑容来看,小日子过得挺甜蜜。 大家几次起哄说让他把人带回来看看,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成,搞的一众人十分好奇。 秋陆倚着墙等他把电话打完,就挑起一边眉毛笑他:“弟妹看的挺紧啊,就这么一会儿没见都要打电话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敖志明抖抖烟灰,又吸一口,装模作样的往他身后看看,道:“这就叫看的紧了?哎,哎?我怎么没见你那小跟班呢?” 秋陆脸上笑意一顿,捶了他肩膀一下:“别打岔!” “我怎么打岔了,说的不是实话?”敖志明嘲讽他一向不带过脑子的,“方霍那样的看着你才叫紧,我跟我们家安安才哪跟哪啊——他呢?怎么居然没跟你一块出来?” 两人居然都没有意识到这样对比有何不妥,秋陆在路边摊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敖志明一瓶,两人一起往街道旁走去。 “他刚走,去学校补习去了,这小子,感觉最近有点迟来的叛逆期,”想起半小时前方霍冷着一张脸抓起书包头也不回的样子,秋陆就一阵郁闷,被敖志明这么一说,越发郁闷,道:“别说他了,说说你女朋友呗?” 结果敖志明一看他这苦瓜表情,以为他俩闹矛盾了,顿时来了劲儿,一颗煽风点火之心又熊熊升起,把刚才在陈浩那吐过的槽添油加醋重新对秋陆复述一遍:“……你们俩就应该保持点距离,你知道我前几天碰到谁了吗?郑玉书!结果那孙子一张口就问我什么你知道不?他问我方霍是不是还成天像要奶吃似的跟在你屁股后面晃呢哈哈哈哈哈!这说明什么?声名远扬啊!说起来郑玉书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了,自从前年他跟他表哥一起去B市打工……” 敖志明喝了一大口水,叹出一口气:“就一年只回来一次了,哎,乍一看到他,还怪想的。” B市,又是B市!秋陆心里一跳,开口却是先习惯性的维护方霍:“什么叫要吃奶?你吃出一个全市第一给我看看?” 敖志明嫌恶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天天挂嘴边?我这回来才两天,就听你说了不下二十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考了全市第一。” 他哼了一声,又继续说:“再说了,全市第一对那小子来说,稀奇吗?” 确实是一点都不稀奇。这些年来,道馆众人对方霍捧回年级第一的奖状、各类竞赛的奖杯、市级运动会奖牌等等早已经从“哇好厉害”变成“又有啊!”再变成“哦”。 秋陆笑了,过了一会儿,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敖志明:“对了,你觉得,如果我去B市的话,怎么样?” 敖志明一愣:“你?想赚钱?” 秋陆没认也没否认,只催促他:“你就说说怎么样。” 敖志明又点了根烟,想了想,这回收起了嬉皮笑脸的面容,认真道,“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咱们馆子里几个,浩子和方霍是肯定会出去的。浩子不说了,就说方霍吧,他这个人,不会一直在C市这种地方的。” “为什么?” “看他这个人呗,虽说我老埋汰他,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子以后肯定不简单的,又这么聪明,又这么……”他截住了话头,没继续说下去“这么”到底是“怎么”,笑了一声,拍拍秋陆肩膀:“想去就去吧,和方霍一起去呗,有那小子在,我就不担心你会被人卖了。” 秋陆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两人皆都一阵无话,搞得敖志明都有点尴尬,摸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 秋陆摆手:“我不抽。” 敖志明又收起来,哼了一声,道:“矫情。” 第20章 C市一中。 周五下课铃一响,方霍背起书包就要走。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后面叫他名字:“方哥!等一下!” 方霍回头,看见是几个男生朝他跑过来。 在最前头的是方霍的同班同学,校篮球队的成员,他抱着一颗球,跑的满头大汗,在方霍面前站定,问他:“方哥,现在就走啊?” 方霍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噢,”男生摸摸头,“这不马上三校篮球联赛要开始了吗,于队又伤了腿,没法来参加训练,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顶一顶。” 方霍篮球打得很好,但并不是校队的,此时他也惦记着要早点回去,便干脆的拒绝道:“今天不行,下次吧。” 他语气算得上温和,但本身长相偏冷,脸上也并无过多笑意,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有些不耐烦。 方霍走远后,另一个男生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不屑的道:“什么啊,这么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很牛逼?” 说话的人是校蓝队的另一个高一新生。 虽然一中是C市最好的中学,但他是靠体育特招进来的,平时不怎么爱学习,打架倒是很厉害,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学霸,他回想着刚才方霍居高临下的模样,手就有些痒痒了,愤恨的说:“看见他那样子就来气,下次再碰上非得揍他一顿!” 抱着球的男生无奈的道:“行了吧你,别去招惹他。” “妈的,我还怕他们那种书呆子?!” “……”方霍同班同学无语了一阵,道,“要是想被打进医院,那你就随便吧。” 高一生沉默了一下:“这么夸张?” “嗯,”方霍同班同学一边走,一边跟他们科普道,“我跟他是一个初中的啊,他那时候就成绩好又长得帅,所以也有男生看不顺眼他,有一回……” 另一厢方霍已出了校门,在车棚处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方霍已经第三天在校门口看到这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人了,男人一身打扮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像打手,又感觉比打手高级一点,出入的学生和一些等在校门口的家长都时不时朝他投去目光。 可男人自始至终却只看着方霍一个人,或者说,每当方霍一从学校出来,他就稳稳的将视线盯在方霍身上。 如此三天后,方霍又看到他了,他脚步一顿,接着便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在他过来后,站直身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眼,微微颔首,背却挺的笔直:“方霍少爷,我等您很久了。” 方霍冷淡的道:“我姓方,叫方霍,不是你少爷。” 男人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兴趣理会他这点小小的固执,只接着传达命令:“方霍少爷,我老板在等您,请您跟我们走吧。” 方霍盯着他的眼睛,耐心的、甚至礼貌的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少爷,也不认识你老板。” 男人顿了一下,沉声道:“请您不要为难我。” 两人都极其扎眼,此刻站在一起,引起的注意那简直不是一点点。 方霍笑了,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不跟你走,你还能在这里绑走我?” “不敢。” “那再见。”方霍干利落转身就走。 他刚走出没几步,西装男人又跟上来了,这次提高了一点声音,叫住他:“方霍少爷!” 方霍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拧着眉,嘴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 要是稍微熟悉方霍一点的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他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男人几步上前,道:“方霍少爷,我以为在学校门口接走您会比较好,如果在原氏道馆门口的话,熟人太多,可能不太方便。”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跟威胁也没有多大差别了,方霍眼神一沉,右手一点一点握成了拳。 - 秋陆下了公交之后,刚好两点,日头最大的时候。他撑了伞经过一大片绿荫隐蔽的道路,再穿过一个花园喷泉,眼前是一排排林立的写字楼。 如今C市也在不断的发展,逐渐有了自己的支柱产业,几年前随处可见的破街老巷、从马路牙子边突出来的自建屋、时不时横冲直撞的骡拉车都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到处都在施工,挖掘机的声音从白天一直吵嚷到太阳落到海平面之后。 他现在来这个地方就是C市现今的中心,除去这一片写字楼,周边还有不少餐饮店以及一家电影院,在这座老旧小城实在算得上是很热闹繁华了。 据说这这些都是一家叫十方的大企业盘下来的,也能理解,C市再破,地理条件也依然优越,在这个各行各业都飞速发展的时代,是值得投资的选址。 站在透明升降楼梯上往下看时,秋陆有了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很久都没体会到过这种从高处看建筑的心情了,眼看着园林景观飞速的缩小,他觉得有些奇妙,原本是老幼儿园的地方居然变成了喷泉,五年前的时候他还带着方霍和郑玉书在这附近打过架,五年一过,他就穿着白衬衫到高楼里应聘了。 他今天来应聘十方集团下属公司的技术工。因为有几年的修理经验,再加上之前待的修理公司在C市有些名气,主管对秋陆评价很高,提前跟人事打过招呼,来之前,那人也私下跟他说过,只要不出意外,今天面试肯定是稳的。 一到等候区,果然满满的都是人,估计都是听说工资高福利好来的,竞争那是相当激烈,居然还不乏穿西装打领带的,秋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衬衫白球鞋,突然觉得是不是有些太随意了点。 他靠墙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搭讪,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胸前还像模像样的打了根领带,他问秋陆:“你也是来面试的?” 秋陆点点头:“嗯。” 壮汉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惊诧的睁大了眼:“我看你才十几岁的样子,居然就能来面试这里?听说这家公司用人标准还挺严的,又要三年以上经验,还要当场考核。” 秋陆无奈道:“我二十二了。” 壮汉更惊悚了,这下嘴巴都张大了:“不像!真的不像!” “……”秋陆道,“不管像不像吧,反正我是真的二十二。” 他过了十八岁之后身高基本上就没再长,天生吃不胖加晒不黑,一脸被敖志明调侃到了八十岁都褪不下去的婴儿肥,确实显小。 方霍上初中的时候,他去学校门口接人,同班同学见着秋陆还指着说“你哥来接你了!”。到了高中,他再去接方霍,新的同学不认识秋陆,见他天天来,就好奇的问“那是不是你弟?” 当时也不知道方霍偏着头跟他同学说的什么,反正两个人都笑了。然后方霍把自行车推过来,秋陆问他刚刚跟人说什么,他笑着复述一遍,把秋陆气的跳起来打他的头。 原来他是那么回答他同学的:是挺可爱吧? 然后同学猛点头:可爱!我也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还接哥哥放学,多好啊! 没多久,秘书推门出来叫人:“下一位,秋陆。” 秋陆理了理衣服,准备进门。 面试官一共三个,坐中间的那个西装男主要发问,大约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再加上秋陆简历上都写的很明白了,所以问的东西都比较基础,没怎么为难他。 到了最后无话可说,西装男开始跟他闲聊:“你这背景一栏写的挺有意思的,原氏道馆?你是学武术的吗?” 不问技术相关那秋陆就很放松了,他回答道,“是,也不是。我们道馆其实是福利院,不过也教武术,我学的还可以。” 西装男很明显的愣了一愣:“福利院?你是……孤儿?” 秋陆没什么避讳的,大方的点点头。 西装男却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他脖子那一块,笑道:“看不出来。” 秋陆都傻了。 这一天天的,一会儿说他不像二十二,一会儿说他不像福利院出来的,难道他看起来形象真的特别像一个未成年桀骜富二代之方霍他弟?他回去真得尊称方霍一声哥? 秋陆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气质?” 西装男却笑着摇了摇头,拿手指头指了指他脖子上的挂坠:“我对玉还是有些了解的,你脖子上那一块,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玻璃种翡翠,这个可不便宜啊,样子也特别,这种样式的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一次,你这是?” 秋陆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那块已挂在自己脖子上很久的玉,久到早已沾染上他的体温,没来由的,不禁有一丝心虚。 他早知道这个玩意肯定不便宜,但经懂玉的人之口说出来,就令他想起这玉原本不该是他的,自己好像鸠占鹊巢、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似的。 他摸着那坠子转了一圈,将它摆正,塞进领口下方,磕磕绊绊的解释道:“这个是我家人留给我的。” 西装男“噢”了一声,点点头,像是表示理解,没再多问。 后面的谈话秋陆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也早面的差不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晕晕乎乎的,往外一看,太阳竟然都下山了。 从这个地方回去,公交路程半小时,他正站在路边,一边拧开矿泉水,一边等车,却看到街对面敖智明又出现了,那家伙看着样子比早上还兴奋,可能是旁边多了一个妹子的缘故。 妹子?妹子! 秋陆连忙瞪大眼睛去看,还真是一个妹子!披肩长头发挑染一丝红,左边别个发卡,和敖志明平时说的差不多! 果然,下一秒,敖志明就在那头扯着嗓子朝他吼:“等着啊,哥这就过来了!” 两人趁着绿灯过来,刚站定,敖志明就急着开口:“下午过来这边找安安,想到你今天也在这面试,就带过来了,不一直喊着想见吗?带过来了,快,叫嫂子!” “滚!”秋陆锤他一拳,转头对女孩笑道,“弟妹你好,我是这傻逼他哥,我叫秋陆。” 女孩落落大方笑出一个酒窝,“我听说你很多次啦,你好,我叫项平安。” 秋陆一顿,眼珠转了一下,像是脑子也机械了转了几下,在确认自己没听错似得,问:“项平安?哪个项?哪个平?哪个安?” 敖志明瞪他:“你干嘛呢?” 女孩也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回答道,“工页项,平平安安的平,平平安安的安。” ……妈的,连出场台词都和原著里一样。 秋陆咽了咽口水,继续确认道:“冒昧问一句,你的爸爸,是不是名字叫项才?” 项平安:“……是的。” 敖志明开始暴走:“操,秋陆你查我老婆户口干嘛?!” 而秋陆的表情却是比他更惊恐。 事实证明,当你在心里面想曹操的时候,曹操真的是会出现的。 不然,怎么解释敖志明交了女朋友这么久,偏偏在今天,偏偏在这个下午,带到自己面前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按了按衣领里隐藏着的那块玉,手抖的无以复加。 妈啊,玉的真主人出现了啊! 第21章 “所以,你是学唱歌的,不是学画画的?” “不是。” “你家真的是卖海鲜的,不是做房地产吗?” “真不是。” “你对烤鸡翅膀有没有兴趣?” “……不太有。” “那你……” “停!停!”眼看着问题拐到越来越奇怪的方向上去,敖志明忍无可忍,实在听不下去了,“操,陆哥,你今天是不是吃坏脑子了?问的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 “最后一个问题好吗?”秋陆说,看向有些懵的女孩,大拇指指着敖志明,“这家伙对你好吗?” “……”敖志明。 敖志明确信,今天秋陆确实是真的有毛病。 项平安脸顿时红了,结结巴巴的道:“挺、挺好的啊,我俩……挺好的。” 敖志明咳了一声,原本黑如锅底的脸色瞬间因为项平安这小小的一句话放晴了。 秋陆看了看他俩交换了一个甜蜜的眼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上平静,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来。 怎么说呢。 人的确应该是这个人没错,却又完全货不对版! 本应是某地产业大佬来C市考察时带来的为了顺便写生的小女儿,摇身一变,变成了随家人一起从北到南卖海鲜的“海鲜西施”,学过几年民谣,漂亮还是挺漂亮的,但这不是重点。 秋陆红着一张老脸不敢看他们俩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眼神,在心中暗暗咆哮——重点是项平安和本该是炮灰男配角的敖志明!为什么?! 姐姐,你不是应该一见方霍误终身然后发誓非他不嫁面对炮灰男配敖志明的死缠烂打宁死不屈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秋陆喝了一口冰啤酒压压惊。 他们在这个大热天里不知死活的吃火锅,市中心这一块的饭店价格都不便宜,敖志明豪气的说这顿他请。 东西都端上来的时候,果然都少少的,每个碟子里都只有一点点,但送的冰啤酒居然很多,两个人为了不浪费,一滴不漏的把它们全喝进肚子里。 半小时后,敖志明看着醉成狗的秋陆,忧虑的道:“完了,他一喝醉就爱说胡话。本来今天就已经说了不少胡话了,这下可咋整,老婆你捂上耳朵别听。” 项平安笑的很可爱:“可是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啊。” 敖志明:“……” - 方霍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公交车早已停运。 他是徒步走回来的,两边街道的大排坊都关门了,只残余了些酒肉的香气,他嗅着这些熟悉的市井的味道,脚步快了起来。 一推开宿舍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秋陆正斜躺在床上,小腿从床边伸出来,鞋子都没脱。 方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把门关上,先走上前去,半跪在他床边,小声叫了一句:“陆哥,你就睡着了吗?” 秋陆没回答他,平稳的呼吸着。 方霍这才将背包摘下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伸手去解秋陆的鞋带,握着他脚踝把鞋脱下来的时候,人就被弄醒了,不舒服的翻了身,又半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方霍的脸,认出他来,醉意浓重的道:“小霍回来了。” “嗯,”方霍低头将他的鞋放好,没什么语气的道:“你才答应过我少喝点。” 秋陆费力的思考了一会儿,才像是有点生气的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一个星期之前。” 秋陆否认道:“我明明都没有答应过。”他接着抱怨:“你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特别爱得寸进尺! 方霍没说话了,默默的帮他把外套和裤子都脱了。 秋陆喝醉的时候虽然会变得乱说话,但并不会发酒疯,方霍低声让他“抬一抬手”,他就乖乖的照做。 结果一顿折腾之后,秋陆反而精神了,神采奕奕的不愿意睡觉,扯着方霍的胳膊要跟他聊天。 “嗯,”方霍撇开眼睛,不去看他从短裤里露出来的两条光裸白皙的长腿,“你先把我放开,我去换衣服。” “等下再去,”他把方霍扯近了一点,双手捧着他脸蛋端详,两只眼睛在黑暗里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多好看啊,你说你怎么回事。” 方霍问他什么怎么回事。 秋陆瘫到床上,一会儿又诈尸一样的弹起来,“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他一醉就这样,方霍顺着他的话问:“谁?” 秋陆喃喃的道:“我看到你老婆……跟野男人跑了……” 方霍愣了一下,失笑,揉了一下他脸:“越说越离谱了,我哪里来的老婆?” 秋陆捂住脸颊,不高兴的瞪了他一会儿,又倒下去,“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方霍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本来心情有些压抑,但由着醉酒后的秋陆这样闹了一会儿,就好了一点儿。 他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次,秋陆也是喝醉了酒,搂着一颗大树不肯走,对着它搂搂抱抱,一会儿夸真帅,一会儿摸着树皮说不愧是我小弟连学霸这点都跟我这么像,夸到最后狠狠的亲了那树一口。 当时方霍真恨不得自己就是树。 秋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累了,渐渐的睡过去。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床外边,方霍把他整个抱起来,打算往床里面移一点。 秋陆光吃不长肉,在很早以前,方霍就已经可以轻松的将他拦腰抱起,可他并没有在任何秋陆清醒的时候这样过,因为那样的话,秋陆就会脸红,还会不好意思,很大声的说“你要骑到你哥头上来了”。 所以,往往只在他醉酒后,或者熟睡时。 在秋陆面前,只要秋陆想要,他愿意永远做那个依赖他的人,方霍认为,这不妨碍他同时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方霍知道自己性格有些偏执。 他在小很的时候就知道没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父亲不是,因为父亲还有另外的妻子和孩子;母亲也不是,因为母亲喜欢购物和麻将远远多过于他;就连那位高权重的爷爷,也远在天边,他不认识方霍,方霍也从没见过他。 所以当他第一次意识到秋陆可能会陪他很久很久时,就像野狗一样迫不及待的划地盘。 最开始只是像怕走散的小孩子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很快他送给秋陆一块玉,用来示好。 再后来他学会用一些幼稚而极端的手段来将他留住,比如说,当他发觉那个新来了一个比自己更羸弱、更需要秋陆照顾的小孩时,他就一声不吭的跑去大冬天的公共澡堂里冲了两个小时的冷水澡。 一开始或许只是小小的病态的占有欲,到后来他自己也不太分得清到底为什么,但现在的方霍,则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是什么。 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从秋陆身上掉出一个东西,落到地上,“叮”一声,很清脆的声音。 方霍伸手去捡,摸到一块熟悉的形状,他拿起来,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 “陆哥,你怎么把它摘了?”他轻声问。 熟睡的人自然无法回答他,细长的脖子从宽松的衣领里伸出来,锁骨那一块果然是空空荡荡的。 方霍捏着那玉摩挲着,打算重新帮他戴上去。 又醉又迷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伸长腿蹬了他一下,脚掌踹在他腹部,好像在做梦,不满发出轻微的梦呓:“小屁孩……要去B市你自己去,还想扒拉你哥?”“你才是弟弟!知道不知道!……” 方霍的手顿住了,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改变了主意。 他把秋陆的小腿握起来,拿着那条红线比了比,从柜子里寻出打火机,将红线两端并拢,烧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绕在他脚踝上。 他担心烫到秋陆,烧的时候,用指腹抵着他的皮肉。 秋陆真的很瘦,但手臂和小腿都有点软肉,用手捏着都能陷进去一点点,方霍忍不住用手按按,再捏了一捏。 完成后,他挑起一边唇角,端详自己的作品。 红丝的丝线绕在他莹白的脚腕上,缀着一颗小小圆圆的翡翠,在月光下是妖异的美,但又像个镣铐,牢牢拴住了他。 方霍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虔诚的在他脚背上落下一吻。 虽然秋陆大概率一早醒来就会把脚腕上这样傻逼的装饰给撸掉并同时附赠他一顿暴揍,但他还是趁着夜色,做出这样幼稚而又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他说,不知道在回应什么,“你别想,陆哥。” 床上的人轻轻的哼了一下,像是听到了。被细线缠住的脚腕似乎感受到痒意,使得五只粉色圆润的脚趾头微微的蜷缩起来。 他盯着那一截白的发润的皮肉,像无数个趁着秋陆熟睡的夜晚一样,欲望来的很凶猛。 十几岁的男孩子总容易随时随地的发情,但方霍比他们更高级一点,因为他和他的意淫对象每一晚都睡在一间房里,甚至偶尔还能睡在一张床上,这一点让他过早的学会在白天克制,但当夜晚来临时,白天累积起来的戾气瞬间点燃了它们。 他想起今天那个男人对他说,就这几个月,等你十八岁生日一过,签完转让手续,你可以选择不再姓方。 那人当时打量方霍,略带欣赏的说,你看起来比方裕像样,听你们校长说,你是全市第一?好孩子。 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到这样的好孩子会在晚上对着自己的哥哥的脸将手伸到裤子里,方霍觉得,大概欲望和愤怒互有那么一点催生关系,他承认他是有点怕了,怕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要没有了,所以才在秋陆仅仅只是在醉酒后的睡梦中说出一句“不跟你走”时,就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最好能通过某种方式宣泄、留住唯一一个他认为永远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克制住自己,只玩一个恶劣又幼稚的游戏,事实上,他内心渴望远不至此。 他将手抽出来,遮住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陆哥,我不应该对你这样……你再等等我。” 第22章 秋陆是被一阵豆腐汤的香味熏醒的,眼睛没睁开,鼻子先动了。 很快,温热的碗壁贴上了他的脸颊,头顶传来一声笑:“醒了吗?” 秋陆慢慢的睁开眼睛,方霍放大的漂亮脸蛋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秋陆意识才开始渐渐回笼,首先想到的是——完了,又喝醉了!昨天跟敖志明他们闹过了头,他没又说什么瞎话吧? 他睁大眼睛去瞅方霍,方霍却扭开了头,不过就这几秒钟,也让他看清楚了方霍眼底的红血丝,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小霍,你昨晚几点回来的?”他隐约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宿舍里面没人。 “十二点。”方霍往卫生间走去,“我洗个澡,陆哥,你记得喝汤。” 十五分钟后,方霍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秋陆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空碗,正翘着二郎腿对着自己的脚腕发呆。 见他出来了,秋陆将脚抬起来,指着那玉,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霍顿了一下,言简意赅的道:“昨晚——你喝醉了。” 就这么一句,就成功让秋陆脑补了很多。 反正秋陆断片之后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全靠身边的人事后描述,秋陆对方霍很信任,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应该是他自己弄的——但秋陆摆弄着那东西左看右看都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见到项平安之后,自己终于发疯了?! 而且还弄了个死结?! 这特么是拿打火机烧出来的吧!他也是牛逼啊,晕晕乎乎的,居然还拿的稳,居然一点都没把自己给烫到! 秋陆掰着自己的脚腕,眼里一片怀疑,他特别想穿越回去采访一下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 过了一会儿,秋陆又问:“我还干了什么吗?” 他昨晚这么疯,没干出别的什么更离谱的事情吧? 方霍眨眨眼睛,慢慢的道:“你还跟我说,我老婆跟野男人跑了。” 秋陆:“……” “陆哥,”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他床边,问:“你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两人脸离的很近,秋陆终于把他眼睛里面的红血丝看清楚了,眼球上浅淡的红色,是真的很疲惫的样子。 秋陆顿时就觉得很羞愧。 方霍本来学习就够累了,自己却总是这样一下昏过去、那样一下醉死的,让他一大早起来就给自己做醒酒汤,看把孩子折腾的。 他伸手摸了摸方霍眼皮,道:“你没睡好啊?” 方霍含笑看他一眼:“转移话题?” “没有,”秋陆磕磕绊绊的道,自然不会跟他说这个中缘由,“我喝醉了嘛,瞎说的。” 方霍眉毛浅浅攒着,看着像对他的回答仍然不太满意似的,秋陆心里一蹦。 靠,这是记起仇来了啊。 也是,男人年纪再小毕竟也是男人,对于被人说“老婆跟人跑了”就跟被带了绿帽子意思差不多,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再说了,方霍也不小了。 秋陆扫了一眼他撑在自己身边那条胳膊上明显的肌肉线条,不是很走心的拍了他一波马屁:“我们小霍这么帅,学习又好,样样都好!怎么可能会这样呢,对不对?我乱说的嘛。” 说完都被自己尬的牙酸。 方霍倒是笑了,点点头,道:“嗯,我要是有老婆,可不能让他跑了。” 秋陆点头如捣蒜,接着举起一只手发誓:“我保证,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方霍:“这话你起码说过二十遍了吧?” 秋陆急忙道:“我这次是说真的!” 方霍装作信了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起身背包准备出门了。 秋陆也跟着站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在屋里走了几圈。 那玉其实不大,十分精巧细致的一个,是被红线从左到右横着穿过的,虽然缠在脚踝上,但也并不影响走路。 而且缠的人手法不错,绕在他脚腕上,不松不紧,使得刚好不会下坠,也不会勒到皮肉里。 秋陆在心中啧啧感叹了几句醉酒后的自己虽然疯但疯的也算有章法,单脚跳了一下,抬眼一看方霍正要出门,忙道:“等等,我送你?” 方霍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淡了些,破天荒的拒绝了:“不用了。” “啊?” 他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情,陆哥你也不用来接我。” “……”秋陆愣愣道,“哦。” 他目送着方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在原地发呆了很久。 往常就连撒娇的手段都能用上,就是非要他送他出去的人,今天竟然说不用?还推说晚上有事,他能有什么事? 秋陆默默的想,难道还在生气? 是因为昨晚他说胡话,还是因为他又喝酒,或者说,还在生他没一口答应跟他一起去B市的事? 这不是还得考虑考虑嘛,哪能说走就走的。 方霍真是越来越小心眼了,秋陆想。 - 十方那边的人事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就公布了面试结果,做了海报,贴在一个放在一楼大厅的移动的布告栏里。 秋陆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上次面试遇到的那个壮汉,一见他就很兴奋的拍着他肩说,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秋陆省去了挤进去看名单的事,说了句谢谢,又听他絮絮叨叨的在自己耳边继续八卦:“我早听人说这家公司背景很深,后面是某个大家族,是这次来C市,也只是十方带着钱过来打前锋,真正想要的还是这一带的沿海运输线。” 壮汉顿了顿,又看秋陆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换了个话题:“办公室在八楼,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秋陆的工作内容很单一,就是作为修理团队的一员随时待命,为十方遍布在各地的工厂机器提供维护和修理。 这事情说难也不难,唯一的缺点就是上下班时间不定,不管风吹日晒,一天有一半时间都是呆在外面的,因此办公室这种地方也只不过成了个放水杯和偶尔午休的所在。 秋陆跟领班的在外跑了三天,终于碰到没什么活干的一天,百无聊赖的呆在办公室看杂志,一边听同屋的几个大姐聊天讨论是翻盖手机好还是滑盖的好。 过了一会儿,他出去接水,一抬头就遇到了上次面试他的那个考官。 他正想着该叫这个人什么,那人就先开口了,笑着道:“唷,是翡翠小哥啊。” 被这样叫,搞得仿佛他是个隐藏富二代,秋陆尴尬的笑了笑,道:“领导好。” “叫我陈总就可以了,”男人摆摆手,又扫了一圈他脖子,“今天没戴?” 秋陆下意识的把脚脖子往后缩了缩,不过他穿的是长裤,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回答道:“没有。” 陈总笑了:“知道东西贵了,带出来怕被抢?” 秋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笑了两声,陈总也没再说什么,拍拍他肩膀走了。 回到座位上之后,又想起刚刚大姐们讨论手机的事情,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工资,觉得也可以考虑买一个,重温一下信息时代的便捷。 也顺便给方霍买一个,那样,以后他再接方霍,或者方霍来接他的时候,就不用提前等那么长时间了。 不过他又想,但是一出门就看见他等在那里的样子,感觉也还不错,不知道方霍是不是也这样想。 - 彭泽从没见过像方霍这么难对付的小孩子。 他又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年,又觉得不应该叫他小孩子了。 方霍还没满十八岁,生的肩宽腿长,下半张脸的线条很锋利,隐约有方正信的影子,但眉眼却跟方家人惯常的单眼皮高眉骨完全不同。 他眼睛形状很漂亮,眼皮也双的很明显,睫毛更是长的过分,眼睛垂下来后,如果只看静态,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温和无害的男孩子。但一旦动起来,就平白多了一丝锐意,整个人像打磨好的利器,亟待出鞘。 彭泽猜想他外貌中无害的这一部分来自他母亲的基因,不由得心生一丝鄙夷,只是面上依然看不出来,和颜悦色的道:“坐吧。” 方霍把包放到一边,淡定的在一旁坐了。 彭泽扫了一眼他那个市价最多不超过五十块的包,心想,不知道他那个妈知道他儿子现在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会怎么想。 方正信的情妇温雨琴,在两个月前,连平日里打牌玩的筹码都是这个包的价格的几十倍。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妈,方正林也不会想到派他找到C市来。 两个月前的一个深夜,载着方正信和他正经儿子的车开上一座大桥,因不明原因导致的追尾而双双遇难,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用价格高昂的仪器和药品吊着,咽气也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避免引起方氏股价波动,这一重大新闻至今没有见报,更别提消息传到C市这种偏僻的小城市里来。 原本董事会的大部分人也被蒙在鼓里,温雨琴却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又或者只是因为方正信死了,她的卡上再没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无法再继续维持阔太太的生活,一下子乱了神,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能当筹码,着急忙慌的跑去找人,当场就被方正林扣下来了。 能说的都被逼着说了,却没什么有用的,翻来覆去的只是提“那是他亲儿子”和“留给了他东西,成年后就能拿到”。 方正林让自己的属下彭泽去C市找那个私生子,临走前,话还是交代的很好听的,“大哥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像什么样子。” 原本彭泽觉得这事很简单就能完成,C市那地方他知道,来了也果真跟想象中一样,破旧的城市环境、落后的经济和教育条件,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拒绝回到S市。 可方霍偏偏真的就好像不太正常,不仅不愿意不说,拒绝的理由也很令人匪夷所思,他说什么来着?哦,“我还要高考。” 彭泽当时就笑了,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的脸,想,鸡生的儿子,脑子还真跟正常人不一样。 原定三天干完的事情,他在C市跟方霍耗了快半个月,不过好在十方刚在C市落了地,他就当顺道考察一下附属公司的运营情况了,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跟这位私生的小少爷打太极。 彭泽觉得方霍这人也挺有意思,若是头一天跟他说好让他第二天去什么什么地方,方霍必然假装不记得,但如果彭泽亲自去他学校门口堵他,他也看不出什么抗拒,很自然的就跟着走了。 厚重的实木门在两人身后关上,整个室内一片昏暗,有人按亮了灯,紧接着便退到一边站着去了。 彭泽抬头看他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道,“方少爷,我是你二叔的下属,也就是整个方家的下人。您是少爷,不用这么拘束。” 其实方霍面上根本看不出拘束,只是没什么表情的静静坐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是他对不熟悉的人惯常用的态度,彭泽对他认识不深,自然不了解这一点。 方霍闻言笑了笑,道:“还好。”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从刚刚进来时,他就觉得奇怪了,这地方说是普通娱乐场所,但又分明处处透着不正经。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彭泽看了他一眼,不等他答,又自顾自的说,“这是‘乐巢’,我们在地下一层。” 说起乐巢,彭泽颇有些眉飞色舞,“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就是这样的生意总是更方便做一些,不怕查。虽然市场小了点,但只要是人,就有寻欢作乐的需求。” 彭泽是方正林的心腹手下,方正信还在时,他受尽打压,过得很憋屈,如今鸡犬升天,整个人都得意洋洋,自觉已是个人物。因此,虽然他长相还算的上周正,但那配着那浑身的气质,怎么看怎么油腻。 方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门拉开了,进来一个穿了西装的中年男人,谄媚的对着彭泽笑:“彭总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让小陶准备着啊。” 他眼睛转了一圈,瞧见方霍,又道:“这是?彭总口味变了?” 彭泽道:“话不能乱说啊,这是我家少爷。” 男人脸上表情一变,连忙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少爷不要怪我,都是我眼瞎。”他这样说着,眼睛却没看方霍,让身后一个少年出来。 那少年看起来年纪很小,皮肤白皙,身量纤细,彭泽一见他,眼睛一亮,跟招狗儿似的朝他拍拍手,“小陶,过来。” 被叫做小陶的少年笑着走过去坐在彭泽怀里了,不知道被摸到了哪,一会儿娇声笑着,一会儿又发出受不了似的轻喘,在昏暗的灯光下淫.糜无比。 方霍额角一跳,似是没想到彭泽居然这么大胆,当着他的面就敢做这样的事,他冷冷的看了彭泽一眼,转开了视线。 彭泽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方霍的视线,兀自和小陶玩的开心。 事毕,他拉开小陶领口,往里面塞了几张钞票,又搂着他腰将他拉下来,嘴唇贴着耳朵轻声道:“晚上来找我。” 说完,拍拍小陶屁股,让他先出去。少年经过方霍身边,还拿那双细长勾人的眼睛好奇的看了他一路,临出门前,还挑逗的用修长的手在他裸露的小臂上摸了一把。 方霍几乎是瞬间就将胳膊抽回来了,语气里面带着很明显的寒气,问彭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彭泽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纸巾擦手,笑着说,“我喜欢男人,尤其是好看的小男孩,这不是秘密。在C市待这么久,当然需要个暖床的小东西。” 他像是回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三张就打发了,还乐的跟什么似的,要是换做在S市,能翻个十倍还不止。” “所以,你发现没有,在C市,就连当□□,价码也比别的地方要低一些。”彭泽看着方霍明显变得难看了一点的脸色,继续道,“小少爷,你真的乐意一直待在这样的地方吗?” 方霍蹙着眉听了半晌,在心里将彭泽是个什么货色掂量清楚了,再开口时语气已很平静,他说:“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我要继续念书,然后高考。” 考完试之后,他还要带着秋陆一起去B市,而不是去S市,这些,他不会跟彭泽说。 彭泽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似是觉得这人冥顽不灵、听不懂人话,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想要高考,这个能有什么问题?你现在才高二,将学籍转回S市也一样能考,再说了,C市的师资什么样,S市的又怎么样,这个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小少爷,我也来了C市这么多天了,不妨给你透个底,”彭泽抬了抬眸子,漫不经心的道,“你爸死了,集团就是你二叔做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恐怕不太清楚,不是能由着小辈胡闹的性子,但偏偏对你很上心,你这次跟我回去后,你爸的股份和产业都是你的,以后的日子不愁不舒服,何必留在这个地方受罪呢?” 他顿了顿,做出一副很唏嘘的样子,说:“听说,你在你们那个道馆,还睡的是双人间?长身体的男孩子,这样得有多憋屈啊。” 彭泽在憋屈二字上加重了音,一副真的亲眼看到了方霍过的有多惨的样子。 而方霍却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露出一个今晚最真心实意的笑容,道:“憋屈不憋屈,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紧接着又收敛了笑容,“说了这么多天的废话,总算听到一句有用的。” “什么意思?” “这样吧,”方霍站起身,理了理书包带子,仿佛终于待不下去了,慢吞吞的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会给的,等我到了十八岁,该签什么字按什么手印,你们拿过来就是了,我人就在这,跑不了。” 彭泽脸色沉了下来。 方霍说完,没再理他,径直朝门的方向走去。 戴着墨镜的黑衣大汉守在门口,没给他开门。方霍停下脚步,跟大汉对视了几秒。 大汉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彭泽,见彭泽虽脸色阴沉,但没出言阻止,便低下头,帮方霍把门拉开了。 方霍头也不回的走了,包厢内重归于一片寂静,只余一丝光影照在彭泽脸色,衬的他脸色越发青黑。 几个保镖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彭泽拿他们撒气。 而彭泽却是没这个功夫,他在认真的思考问题。 事实上,方霍刚刚提出的这种建议,方正林也并不是没有想过——把他就扔在C市,等时间一到直接拿文件过来让他签字,左右一排黑衣人站着,方霍不可能不签,但那毕竟是下策。 谁也不想接个倒霉孩子回去搁自己眼前放着,巴不得他滚的越远越好。 现在方正信虽死,但集团内部仍残留有他的势力,董事会风向也不算太明显,若是方霍连人都不出现,本属于方正信的东西就直接到了方正林手里,于情于理,都不太能交代的过去——尽管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失踪已久的方正信是因为什么人、到了哪里。 只有将他唯一的私生子带回去,扮演上一段时间的叔侄情深,等到了时机,一切便都能顺理成章。 原本这个计划里,他们并没有考虑方霍的意愿。 在方正林看来,方正信正房太太生的儿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方裕,遇到了事也不过是那么个熊样,现在更是瘫在高级病房里跟个废物一样的等死,那么由一个虽然美丽却没什么脑子的情妇所生的方霍,还被扔到C市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放养了多年,想必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可是,几番谈话下来,彭泽却发现,这个方霍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回事。 胆量有,也聪明,只是摸不准他到底想要什么,因此很难控制。 这是他们对方霍的设想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哪一种。 彭泽盯着门的方向好一会儿,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方霍背着书包出了包厢,没走出几步,便到了门口。 他像是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带着肩膀也松懈了些。 他沿着街道快步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公交站,上车下车,二十分钟后,他回到了道馆附近,只是没急着进去,先到对面的街后找到一个凹槽形水龙头,拧开旋钮,将方才被触碰过的那条胳膊放到水流下面,细细冲洗。 夏季炎热,连带着水温也并不凉快,他冲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黏腻,顺手拿起边上放着的一块肥皂,打了点泡沫。 这里是这一带有名的小吃一条街,有包括赵姐麻辣烫、大嘴烤鱼在内的各色小吃店,一到傍晚更是热闹,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一起组成了充满生机的布景。 由于客人众多,店堂却大多狭小,这一条街后建了公共水槽用于洗碗,偶尔也有食客到这里来洗手。 方霍刚洗完,一抬头,看到一个人拐进来,两人四目相对,都稍微愣了一下。 “小霍啊,你也来吃饭?” “六子。” 来人是小六子,他看起来像是喝了点酒,脸上有点晕红,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也拧开水龙头,偏头问:“吃的什么?我咋没看到你,陆哥呢?” 他以为方霍也在这边吃饭,又想着方霍既然在,那么秋陆必定也在,一会要不要拼个桌一起吃。 方霍一顿,没什么表情的道:“我在别的地方吃过了,刚回来。” 小六子扫了一眼他沾着水的手,廉价的皂角香味从他小臂上传来,不由得乐了:“哪里吃的,连个洗手的地方也没有,专程跑到这里来洗?” 方霍道:“那地方有点脏,不想进去洗手。” 小六子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咱们C市这市容市貌还是有待提升,有些店里面脏兮兮的,做菜都放的地沟油!我们这这一块儿挺难得的,民风淳朴,好吃不贵。” 方霍点点头。 小六子笑嘻嘻的,又问:“不过你家陆哥不是不许你随便在外面吃小摊?偷偷去的哪里?” 方霍刚来那两年,还是个少爷胃,很娇嫩,不仅比现在更吃不了辣,并且稍微粗糙一点儿的东西吃了都要难受半天,而道馆里的孩子们多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什么都能吃得下,口味也和方霍大相径庭。 有一次敖志明带他们去挺远的一家店,说是味道贼他妈带劲,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吃到大半夜,回来的路上方霍就扶着树吐了,一张小脸煞白,十分凄惨。 秋陆当时就慌了,摸着他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吼道:“你们他妈给他吃了什么?” 那样子就仿佛有人给方霍下了毒似的。敖志明都给看傻了。 那时候秋陆是真的把方霍当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照顾,管吃管喝管睡觉,还定下规矩,禁止他再“随意跟别人去乱七八糟的店里吃饭”,事实上,这条规定近似于没有,因为对方霍来说,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别人”,他永远只跟在秋陆后面。 没几年方霍便成长飞速,不会再出现小时候因弱不禁风而导致的各种的事故,但以前的一些趣事还是被记到现在,时不时就被拿出来戏说一番。 说到了秋陆,方霍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甚至觉得胃里也不再那么空,他道:“回去了当然会跟陆哥汇报的。” 他笑容出现没几秒就淡下去了,但整张脸仍然显得比刚才生动许多,小六子呆了一下,道:“那你要不再来吃点?我在新开的那家吃烧烤呢。” “不了,”方霍摇摇头,跟小六子告别,“我先回去了,你慢吃。” 小六子说了句好,就看着他背影远去了,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比方霍大了没两岁,两人虽不见得有多亲密,但也算得上是一同长大,到了都长成青年的年纪,身边有的人从活泼变得沉稳,有的人干脆被生活磨去棱角、成了圆滑世故的成年人,小六子却发现方霍一直没怎么变。 并不是说外貌,而是指那种带着点儿天真的疏离感,小六子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就好像他生来就和别人不同似的,旁人或喜或怒,或闹或嗔,都与他不相干,他就像个安静的发光体,因为太引人注目,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去看,却又不敢打扰。 除了秋陆。 在面对秋陆时,方霍才真的像个鲜活的人,才更接近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样子,会撒娇,也会小小的发脾气,让人觉得没那么不真实。 而秋陆呢,秋陆一直都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和谁都称兄道弟,走到哪里都能呼朋引伴,看似没心没肺,但真正挂在嘴边的也就方霍一个人,成天“我家方霍长,我家方霍短”,乍看像是养了个令他骄傲的孩子,却又跟养孩子有很大的不同。 小六子出神的想,也许浩子说的很对,这两个人关系这样好,是意料之中的。 - 秋陆下班之后,去了中心街区的一家手机店逛逛。 再过几个月就是方霍十八岁生日,他打算就给他送这个。 很早以前他们羡慕原朔的大砖块,后来虽然有了自己的收入,但身边人都没有,自己买了也没什么意思,纯粹自嗨,所以便也没几个人买。 一推开玻璃门,一个穿着清凉的店员迎上来,向他介绍:“这边都是A牌刚出的新款,C市只有我们家有卖,十方集团独家代理,先生可以看看噢。” 秋陆指指一个粉红色的,问:“这个拿出来我看一下可以吗。” “可以的。”店员看他年纪不大,长相清秀,又对着粉红色手机爱不释手,便打趣道,“给女朋友买吗?我们这边还有这几款,更适合女孩子一些,您要不要看看?” 秋陆一愣,道,“是给我弟弟买。” 店员怔了怔,随即笑道:“那您和您弟弟关系一定很好,刚才看您脸上表情特别开心的样子。” 秋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有吗?” 不过他刚刚确实是心情雀跃。 好像从很早开始,他每次给方霍买东西的时候都很兴奋,个中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喜欢看方霍收到东西之后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仿佛他秋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慷慨的人似的。 店员问他弟弟是什么样,秋陆想了想,简单的描述了“很高、很帅、很乖、成绩也很好”,接着店员又带他看了另外几款,极力推荐一个造型简单又有些酷的款式,说这个您弟弟应该会更喜欢,年轻男孩子都喜欢这种的,卖的很好。 秋陆把那一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放下了:“我觉得这个不太适合他。”这款的样子看起来冷冰冰的。 而在他眼里,方霍是一个很爱笑的、很甜蜜的男孩儿,更适合粉红色。 很久以前,他送给方霍一尊粉色的摆件时,他看起来就很喜欢。 秋陆又机灵又嘴甜,占着长相讨喜的便宜,到了最后东西没买也没遭受白眼,倒是和店员妹子混熟了,一口一个小哥哥的叫的亲热。 最后,秋陆对她说:“谢了啊美女。” 店员妹子便摆摆手,脸颊上浮现一层薄红,有些扭捏的道:“别、别、别这么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踩起发动机加加加速破镜 v后恢复每天晚上九点更新~~更不了会在作话或者文案请假 这章留评会发红包噢~ 第23章 七月底的某一天,方霍收到一个包裹。 他去学校门卫那拿,问是谁给的,门卫只很笼统的说是一个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点名道姓的说请拿给高二某某班的方霍同学。 方霍把东西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支崭新的手机,颜色是黑色,泛着冰冷的色泽,样式也在C是没见过的那种。 他把手机打开,通讯录里已经存了一个号码,署名是“方正林”。 方霍盯着那名字看了一会儿,在门卫的视线下将东西放进包里,对他说:“谢谢。” 门卫咧着嘴对他笑笑,有些羡慕。 过了没几天,陈浩说请大家吃饭,这次是以个人名义。 陈浩在高中时也拿过好几次竞赛奖金,如今又有大学的奖学金和助学金,手头算得上宽裕,因此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消费不低的餐厅,来的人有道馆的老朋友,还有两三个陈浩的高中同班同学。 一开始包厢里气氛还有点尴尬。 毕竟道馆的人和陈浩的同学互相都不认识,但原氏道馆的名号他们都是听过的,知道是一家不怎么正规的孤儿院,再加上一进来,敖志明和小六子大喇喇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沙发上,形象又的确太像社会人士。 虽没有想象中的左青龙右白虎,但小六子刚剃的光头加上敖志明背心里露出来的肌肉虬结的大膀子,也差不离了。 刚落座的十分钟里,几乎没人说话,几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男生脸上表情都讪讪的。 秋陆在走廊盥洗室洗完手回来,一看屋内这气氛,想了一会儿,转身回去找服务员要了几副牌,组织大家在人来齐开饭之前先玩起来。 秋陆长得面善,说话又风趣,没过一会儿气氛就被盘活起来了,他趴在敖志明的椅背后面指导他出牌,赢了一局之后,敖志明眉飞色舞转过头来问:“你家方霍呢,还没到吗?” 有一个男生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秋陆自告奋勇的帮忙洗牌,并展示了花式控牌技巧,一边回答他:“他说补完课就直接过来,让我们不用特意等。” 敖志明一笑,突然道:“安安今天也来。” 秋陆一愣,还没说话呢,就听敖志明警告他:“上次的事我就不跟你算账了,今天你别给我再瞎几把说鬼话。” 秋陆:“……” 秋陆早没仔细听他说什么了,心里全是“完了完了,要见面了”的想法,摸牌的手都拿不稳,干脆甩给敖志明,“你们自己洗吧!” 小六子赶紧把牌接了过去,然后洗的很让一众人嫌弃。 方霍和项平安几乎是前后脚到的,陈浩亲自下去接他们,把人迎进来的时候,全屋的目光都朝两人望过去了。 方霍自不必说,走到哪里都是吸睛的,他穿着C市一中款式简单的夏季校服,走起路来身长腿直,修长双臂微微摆动,只是因为脸上没笑,所以看起来有点冷,但依然不妨碍他的脸耀眼到夺目。 而项平安则好像是特意打扮过了,比上次见秋陆的时候显得愈发精致了一些,涂了唇膏的嘴巴很红。 在场的人除了秋陆,没有其他人见过项平安,更别提陈浩的同学们,乍一见两人一起进来,男帅女靓,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纷纷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虽然没人说出来,但敖志明显然也隐约感受到了周围人的这种误解,刚想起身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就有人更快的说了一句:“小霍,这边!” 秋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的就这样说出口了。 其实他的位置很显眼,方霍很快就能看到他,根本不用他这样多此一举的叫出声来,但他就是突然很想喊他的名字。 方霍果然快速将目光锁在了他身上,紧接着露出一个相对于他线条有些冷峻的脸来说有些过分甜蜜的笑容,快步朝他走过来,道:“陆哥。” 陈浩也接着走过来了,一左一右的拉开两个椅子,让方霍和项平安落座。 方霍坐在秋陆旁边,项平安坐在敖志明旁边。 敖志明咳了一声,对所有人道:“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女朋友,项平安,以后都叫嫂子啊!” 项平安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大家好。”又专门对陈浩笑了笑,道:“浩哥,恭喜你考学。” 陈浩笑了:“这也太给我面子了吧,之前就说了好几次让他把妹子带出来,他就是不肯,我刚在楼下还想,明哥这回突然松口,他妈不会是诈我的吧,就想让我专门定个贵的餐厅?” 一群人都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纷纷开始叫嫂子。 人都齐了,就开始上菜上酒,几瓶啤酒几瓶白的,全都摆在靠敖志明和秋陆这一边。 秋陆瞥了一眼方霍,就被他逮住了眼神,问:“想喝?” 秋陆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没多久之前发过誓呢,如果今天就破戒,那回去肯定会被一顿方霍嘲笑。 方霍笑了一下,在桌子下面悄悄捏了捏他手心。 正在他压低声音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陈浩清了清嗓子,专门给他那几个同学介绍方霍:“这是我们馆子里的,方霍,在一中读高二,每次考试都是全市第一那位。” 一个平头的男生拍了一下大腿,有些惊讶的道:“我靠,真是你啊!刚刚打牌的时候听他们说起你名字,我就在想是不是,原来还真是?” 方霍点点头:“你好。” 陈浩的几个同学似乎都有些激动,他们都是三中的,但也对这位每次联考都全市第一的传奇学弟颇有耳闻,一个说:“一中一霸啊!上回我们班有个女生,还把贴着你照片的红榜拿回教室,说高考前拜一拜,说不定会出奇迹。” 几个人说着又笑成一团,紧接着又聊了一些这个竞赛那个竞赛,这个金奖那个银奖的,问方霍怎么这么牛逼到底吃什么长大的,秋陆在旁边插了一句:“什么一中一霸?” 方霍竞赛拿奖他倒都是知道,因为每次方霍回来都会跟他说,但这个叫法,秋陆却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不知道吗?”陈浩的同学说,“因为成绩好又长得帅,所以这霸那也霸。” “……”秋陆没听懂他们高中生中间流行的段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霍无奈道:“没什么,都是大家瞎叫的。” “别管瞎叫不瞎叫吧,实至名归不是吗?”陈浩另一个同学又说,“听说上回三校篮球决赛,观众区一半女生都在叫他的名字,下来之后,二高校花当场表白,把他们学校篮球队男生气得要死,自己学校的女生,过来不给自己队加油就算了,听说还……” 秋陆看了方霍一眼,状似很感兴趣的问:“哦?我怎么不知道?还什么?” 男生笑起来:“还有更刺激的,听说那个女生,堵在更衣室门口……” 一听到“刺激”两个字,敖志明和小六子他们也竖起耳朵想听八卦:“什么什么,小霍的情史?!” 方霍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眸,那男生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心莫名一沉,顿住了,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只好生生的调转话头,道:“学弟魅力真的大啊!” 秋陆笑了:“这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小霍,你居然不跟我讲。” 敖志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机会:“肯定是有问题,小霍啊你不想你家陆哥回去暴打你一顿,你就赶紧的招了吧,就在这,当着哥哥们的面!” 方霍转过头看着秋陆一个人,眼睛弯弯的,“我不太记得了,不是什么大事,陆哥你别听他们瞎说。” 秋陆实际上也猜到了七八分,不是很想再听,摆了摆手,道:“敖志明你怎么这么八卦?打听别的妹子的事情?弟妹还在边上看着你呢。” 敖志明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软声细语的跟项平安讲话。 接下来吃饭的时候,秋陆话少了很多,看起来兴致有点不是很高的样子,好在席间气氛早已热络起来,也不再需要他动员什么。 吃到一半开始喝酒,陈浩站起来,先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自己这些年寒窗苦读的感言,又把在场的人挨个感谢了一遍,连多年前鸡毛蒜皮的秋陆借钱给他买眼镜的事情都拎出来说了一遍,直到大家终于不耐烦,才道:“行了行了,反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干了吧!” 于是秋陆喝了今晚第一杯酒,两口下肚,脸颊便灼热起来,还没刚刚那么闷闷不乐,开始跟敖志明他们闹腾,打闹间长裤翻起来一点儿,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腕子,灯光下,红线和翡翠闪着不容人忽视的光芒。 敖志明伸手就把他脚抓起来了,方霍在他身后看秋陆整个身子都被弄的歪歪斜斜的,皱了皱眉,刚想伸手去扶,就听敖志明夸张怪异的叫声:“我操,陆哥,你这可以啊!玩的什么情趣?”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千字榜的关系,今天和明天都会早上更,星期天晚上晚点更,之后就每天晚上九点更新啦~~ 第24章 方霍喉结滚了滚,手上动作便顿住了。 秋陆被敖志明强行扳起脚腕在众人面前展示他那块玉,羞恼的面红耳赤,使劲儿把自己脚抽回来,“关你屁事啊!放开老子!” “哟~~”敖志明挤眉弄眼,“我家安安都不搞这种在脚上缠红线的做法了,这是小学女生才会干的事情吧,陆哥你说实话吧,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她逼你的?” 小六子探头探脑的评价:“其实还挺好看的啊,蛮时尚。” 秋陆在这一刻非常想穿越回去叩问一下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抓着自己脖子摇问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傻逼的事情的,可惜这是不现实的,而当时的见证人又只有方霍一个,秋陆现在不是很想理他,就只拿余光瞟了他一眼。 没想到方霍垂着眼睛,一副正在神游天外的样子,看起来根本没听他们在说啥。 秋陆转回头,凶凶的对敖志明说:“没有女朋友,不知道什么傻逼弄的,一会回去把它剪了。” 众人都很不信的嘲笑他。 但听了这话,项平安却突然道:“陆哥原来没有女朋友?” 秋陆咳了一声,嗯道:“别听他们瞎说,我母胎单身至今,确实没有。” “那敢情好,小晴上次问过我一次,”项平安笑了,“可惜我也就只见过你一面,哪里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下次再见到,就告诉她。” 秋陆有点惊讶:“小晴?你认识她?” 项平安点头,“住的很近。” 小晴就是秋陆去过的那家手机店的店员,自那天以后,每回秋陆经过,小晴都会跟他打招呼,或者主动和他说话、请他喝饮料,几次下来,女孩子是什么心思,秋陆也并不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饭桌上就是这样,一波八卦接着一波八卦,众人瞬间又被秋陆的桃花运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对着方霍不敢多问什么,对着秋陆则毫无顾忌,“长得怎么样”“进展如何”“手软不软”等等越问越没下限,秋陆越听越听不下去,烦不胜烦,三句话统统打发:“滚!什么几把!你们他妈的!” 众人闹够了,又各自开始三五成群的聊天喝酒,桌上菜没被动几筷子,酒都喝的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儿,陈浩发现有两个人好像不太高兴。 他今天做东,要关照的人很多,对自家人难免疏忽了点,喝了一圈酒回来,发现角落里坐的两个人脸上的神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秋陆不用多说,什么心情向来全放在脸上,此刻脸正拉的老长,正一个接一个的吃碗里剥干净壳的虾仁,嘴巴咀嚼的力度仿佛咬的是他仇人的肉。 陈浩又望向另一个。 方霍一张冰雪漂亮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垂着眸子,正仔细的剥着虾壳,然后放到秋陆碗里,最后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手,自己半个也没吃。 其实要是换做旁人来看这幅画面,多半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至少不会觉得方霍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外边认识他的都知道,方霍这人就是这样,表情算不上太多,偶尔对你笑笑,权当礼貌。 但陈浩显然不是什么“外边认识他的人”,作为原氏道馆少数几个心思细腻的男性之一,在发现方霍居然跟他家陆哥的间隔居然有起码二十厘米、且没有歪着头对他笑的眼睛都没了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就他妈真的很不对劲! 陈浩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俩吵架了,可刚刚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中间又都在吃饭,这两人哪里得来的空吵架? 他又把刚刚的席间的聊天谈话咂摸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端着个酒杯晃晃悠悠就过去了,拍拍秋陆的肩,道:“陆哥,小霍,吃的还好吗?” 秋陆回头,见是陈浩,点点头,咽下虾肉,道:“不错啊。”又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喝了多少?悠着点啊。” 陈浩笑了。 这可真是奇了!每回聚会最爱吹瓶的那个人,今天居然这么规矩。 陈浩看了看方霍,道:“小霍明天应该不用补课吧?已经快十二点了,这里隔馆子远,我在隔壁宾馆开了几个房间,一会儿他们还想去唱歌,看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可以先去睡。” 秋陆虽然还不困,但实在是累。白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不太想再去忍受敖志明的鬼哭狼嚎,便道:“我就不去了。” 方霍马上说:“我也不去。” 陈浩似笑非笑的分别扫了他们一眼,说那好,然后跟他们讲了地址和房号。 到了地方的时候,秋陆拿身份证出来登记,方霍就在他身后站着。前台看他们两个男生来开房,又都长得好看,忍不住好奇而又暧昧的多打量了几眼。 秋陆被前台的眼光看得发毛,明明每晚都睡一起,此刻竟然有一种带未成年做坏事的感觉,不由心虚的解释了一句:“谢谢啊,我带我弟上去了。” 方霍一路都没说话,进门后他先去洗澡,浴室的门关上后,秋陆盯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倒在床上,翘起脚打开电视机。 酒店条件一般,连带着电视机也旧旧的,秋陆随便按了一个台就将遥控器放下了,里面不知道在放什么,画面有些暗沉,声音也有些低哑。 秋陆心思完全没放在里面的内容上,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方才席间的事。 堵在更衣室,然后呢? 干了什么? 他心中有一个猜测,可一旦去想,就像心被一根细线扯住了似的,难受的很。 事实上,秋陆主动询问方霍学校里又有什么新鲜事的次数比较少,倒不是他不关心,而是在他开口之前,方霍总是笑眯眯的先对他说了,就像他是全世界最信任的人,任何事情都可以对他毫无保留。 秋陆想了一会儿,很当然的将这种难受的原因归结于方霍没有将学校里的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 为什么?孩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秋陆发现自己不太喜欢方霍有秘密。 他动了动脚丫子,没来由的就对自己脚腕上那玩意越发看不顺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傻逼,于是左找右寻剪刀。 方霍洗完出来时候,正看到秋陆吭哧吭哧将那条红线拆下来,用了狠劲,方霍抿唇看了他一秒,余光又瞟到电视机,不由得一愣。 电视机上的画面男女主角肉贴着肉滚到一起,粗俗的配乐和下流的台词——是成人收费频道。 秋陆也恰好在此时抬头,顺着方霍视线看过去,呆了几秒,顿时一声我操,手脚并用爬起来找遥控器,结果手忙脚乱反而按到音量放大键,淫.糜的声音的回荡在房间里。 大约是史上如此大声的公放黄片的第一人。 “亲爱的,你的胸好大。”黄片男主的磁性的嗓音震耳欲聋。 秋陆脸都烧红了,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只遥控器。 “遥控器在这。”方霍说,眼睛垂着。 秋陆接过来,干净利落的按了关闭,房间里重归一片寂静。 “那个啥,”秋陆搓了搓发热的脸,解释道,“按错了,我没想看这个。” “嗯。”方霍看起来信了,过了一会儿,又没什么表情的重复了一遍电视里面的台词,“深V大胸?” “啊?”秋陆本来要下床,听他这么说,又转头回来看他,“什么?” “原来陆哥喜欢这样的,”方霍笑了笑,但又跟他平时在秋陆面前那种甜丝丝的感觉不一样,他说,“那个小晴也是这种类型吗?” 秋陆愣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又重新烧红起来,却不是因为害臊了,因为心脏感受到了些微的冷意,秋陆道:“你什么意思?” 方霍却不答了,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拿挂在墙边上的大毛巾擦头发,转开了身子。 秋陆却不依不饶了,磕磕巴巴的追问:“你说清楚啊,刚刚什么意思?” 他心烦意乱,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方霍。 两人几乎从来没有过争吵,相处时也极少冷场。秋陆脾气算不得太好,也没有办法对着总是笑眯眯的方霍生气,而方霍呢?对秋陆说甜言蜜语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 方霍头全埋在浴巾里,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让人更加难受,秋陆胸中“腾”的一阵火气上来,去扯他衣服下摆,方霍眼睛看不见,被他扯得身子一歪,踉跄几步,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两人一齐压进软绵绵的床褥里。 方霍个子高,骨头都是硬邦邦的,秋陆被砸的闷哼一声,当即脸就皱起来了,缩着肚子缓了两秒,才一拳头砸在他腰上,“起来!好疼!” 方霍连忙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了,去看他手捂着的地方:“哪里疼?” 秋陆手上用力,不给他看,盯着他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神情看了一会儿,才憋着气道,“被你气的胸口疼!你,你刚刚说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二高校花的……胸不大吗?” 方霍一动不动的罩在他上方,身体将灯光挡去大半,线条分明的脸颊没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俯下.身来,气息拂在秋陆脸上,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道:“陆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秋陆此刻,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脸又热了。 只是这次,既不是生气,也不完全像是害臊,他自己也不太分得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会晚一点更,估计将近十二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噗噗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夏、若空。5瓶;琑:逍遥公子1瓶; 第25章 秋陆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滚!”他结结巴巴的道,“我凭什么吃你的醋?!想的倒美!” 他发现方霍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他妈不像话了!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我不认识什么二高校花,”方霍一只胳膊将自己撑起来,看着他,静静的道,“那天她把我堵在球场更衣室里,不知道想干什么,我没跟她说话,就走了。” 秋陆:“……” “后来传言变得很奇怪,但那天其实真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后来也没再见过面。”方霍道。 “哦……”秋陆讷讷的道。 秋陆其实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这么多,还说的这么详细,弄的他好像真的有在吃醋似的。 方霍说完了,又看着他,问:“陆哥,那你呢?” “我什么?”秋陆还思考他说的话的意图,闻言反应了一秒,“哦,小晴在我公司附近的地方工作,买东西认识的。” 他看了方霍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对方仍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就说:“我们就说过几次话,她请我喝饮料,我回请一次,其他的没了。” 方霍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房间里寂静了大约一分钟。 两人仍然维持着一个躺着,另一个伏在他身上的姿势,隔的很近,近到在这一分钟的沉默里,秋陆终于感觉有些怪异起来。 就像有什么绵密的泡沫在心脏里开始缓慢的堆砌,让他无暇思考,到底有哪里不对。 就算他们两个关系真的很好,很亲密,但好像也不至于互相给彼此解释各自的桃花吧? 这样算什么呢? 这气氛持续了没多久,就在秋陆憋不住,终于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方霍低头,以十分熟练而熟悉的姿势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说:“那个小晴,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方霍的声音甜而委屈,”陆哥,你不要喜欢她嘛。” 秋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没好气的说:“我没说喜欢她啊,你自己瞎猜,还说话那么不好听!” 方霍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继续道:“那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没有说啊。” 秋陆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什么?项平安说要告诉小晴,难道我要说,不好意思哦,我对她没兴趣,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边说边戳方霍的脑袋:“这像人说的话吗?再说了,小晴是个好女孩,就算不喜欢,也没有必要让人这么难堪。” 方霍嘟囔了一句,秋陆没听清,只隐约觉得最后几个字好像是“真不喜欢你这样”,他怀疑的看了方霍一眼,正要发作,却见方霍盯着他看了几秒,背着光,眼睛里翻滚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就在秋陆发呆时,方霍突然压住他,朝他覆下脸来。 那一瞬间,秋陆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心脏里那些泡沫正呈几何倍数在增长,都要把他淹没了,他僵着肩膀一动不敢动。 他被那些又软又绵密的东西包裹着,几乎无法思考,却下意识的在他嘴唇压下来那一瞬间,堪堪将脸朝右撇去。 温热而柔软的嘴唇轻轻的擦过了他的右侧脸颊。 顿了一秒,方霍伸手去拿方才被扔在他头顶上方的那枚玉,坐起身来,问他:“怎么又把它拿下来了。” 秋陆木着脸,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挂在脚上太傻逼了,我都不敢穿短裤。” 方霍点点头,道:“哦,那你还是戴在脖子上吧。” 说完就把那结仔细的解开了,又展开来,一副正在考虑怎么样往他脖子上套的架势。 “……” 秋陆无话可说。 只有他还在为刚才方霍的动作而心跳不已,方霍却表现的无比自然,就好像,假如他没有把脸转过去的话,方霍就真的只是伸手去拿东西而已。 秋陆都有点后悔提前回酒店来睡觉了。 要是此刻在KTV的话,就算被敖志明的贯耳魔音吵吐,也好过被方霍这样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这时,门外响起了救秋陆于水火之中的敲门声。 敖志明聒噪而亲切的嗓门在外面响起:“陆哥!方霍!你们睡了吗!” 几秒钟后,敖志明又对旁边的人说:“应该已经睡了。” “那你还叫这么大声音?”小六子无语的道。 “……” 秋陆火速翻身下床,去把门打开了。 敖志明被门这哗一下拉开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他,先说:“陆哥,你没睡啊,那怎么他妈不开门。”又看了一眼秋陆的脸,愣住了:“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他妈在屋里干什么?!” 秋陆还没洗澡,还穿着刚刚那身T恤和长裤,由于刚刚在床上滚过一圈,衣服都有些皱皱巴巴的,头发支棱着,眼睛含水,脸颊上泛着一丝薄红,模样看起来的确不是很正经。 敖志明说着,一副仿佛抓到了秋陆在房间里跟人乱搞的证据似的,气势汹汹推门进去,看到了正坐在床边的方霍,穿着酒店里的浴袍,露出一小片胸口的皮肤,长腿懒懒支着,抬眼看他。 敖志明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挠头道:“你俩一个房间啊,我还以为……” 秋陆跟在他后面进来,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敖志明赶紧转移话题,道,“这附近KTV全满员了,我们就回来了,浩子说干脆在酒店里玩桌游算了,真心话大冒险也可以,隔壁3103,你俩来不来?” “来来来!”秋陆刚好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口答应,想了想又回头问方霍,“小霍来吗?要不你先睡?” 方霍的眉头从听见真心话大冒险几个字的时候就蹙起来了,轻轻的道,“陆哥,别去了吧,这么晚了。” 敖志明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这才一点,晚什么晚!”说着又上手勾住秋陆脖子,右手在他白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怎么着,你也跟我们家安安一样,要睡美容觉?” 秋陆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转头朝方霍说:“那你先睡,我一会儿回来,不用给我留灯。” “那你早点回来。”方霍说,却没有继续留他。 关上门的时候,敖志明朝里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方霍瞥了他一眼,神情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并不是太友好。 他一脑袋问号的和秋陆他们一起走了,到了地儿还是想不太通,问小六子:“刚刚走的时候,小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小六子莫名其妙,“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陈浩他们在地板上支了两张矮矮的桌子,一张桌子上放了一副扑克,另一张桌上放瓜子干果和饮料。 “绝对没有看错,”敖志明信誓旦旦,越想越委屈,“我刚刚喊陆哥来玩真心话大冒险,那小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好像我要把他家陆哥拐跑似的!” 小六子看着桌上的转盘,突然想起什么,笑了一声,“说起真心话大冒险,我突然想起个事,大概就三年前吧,好像就是你满十八那天?对,就是那天,也玩这个,最后要惩罚的时候,亲了陆哥一口,是不是?” “好像是吧,”敖志明磕着瓜子,“这怎么了?” “不怎么啊,我就是想说……那是不是你和陆哥的初吻?” “初你老母!亲脸算吻?!” 小六子翻了他一个白眼:“你激动个屁啊,我就是想说……” 秋陆在旁边一边喝可乐一边听他们吵架,突然听到这一句,又想起刚刚方霍那个未尽的动作,不明来由的,心里咯噔一声。 怪不得。 怪不得某个人好像总是对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有什么偏见,每次要玩,总是要找理由不让他去。 秋陆当然不会听他的,只是每次回去后,总会被方霍以关心他的名义盘问很久。 以前他还没在意,可今晚之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起来。 因着这个插曲,接下来玩牌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期间任由敖志明在他眼皮底下出千好几次,最后理所当然的输的一塌糊涂。 他们玩的不大,赢个好几局也就最多十几块钱,纯粹图个乐呵,以往秋陆和方霍两个人连体婴,牌局上所向披靡,靠赢牌薅过很多次早饭钱。 今天敖志明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边数钱一边哼歌,还嘲笑秋陆道:“这说明你个人水平不行,知道不?你只能靠小霍才能赢,再练练吧您。” 秋陆恼羞成怒,马上洗牌:“他妈的,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1.这本文正文里面应该是不会出现副cp的 2.破镜重圆……其实也不会太虐(我觉得),只是主角成长路上必经的一个波折,不然怎么长大谈恋爱呢! 毕竟陆哥拿了女主副本,那也必然也要经历原书中xxxxxxx的桥段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土豆土豆我爱牛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盡、xueyelangy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诺13瓶;殷桃10瓶;落尘。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秋陆最终也没把早饭钱赢回来,只平白增添了两个黑眼圈,凌晨五点回去时,方霍早就已经睡熟了。 他不敢洗澡,怕吵醒方霍,就只轻手轻脚在他身边蜷着,盯着他睡颜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也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起来,方霍神色如常,还关心他昨天几点回的、困不困、早饭想吃什么,看起来一点没有不自然的样子。 秋陆从善如流。 起码从表面看起来,两人都把昨晚的事情当个屁放掉了。 秋陆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还是你当弟弟我当哥哥,没有掺杂任何不健康的成分。 过了几天,秋陆带着熊猫眼去上班,中午出来吃饭时又偶遇小晴,这次小晴对他的态度又有了点不一样的变化,他猜可能是项平安给她说了什么,于是当女孩子邀请他共进午餐时,秋陆便推脱有事没去。 但毕竟离的近,基本上下班都要打照面的,五点半的时候秋陆从写字楼出来,又看见小晴正在大堂外等他。 她穿着一身颜色很鲜艳的连衣裙,一见到秋陆就很高兴的跑过来,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晚饭。 中午已经借故拒绝了一次,如果现在又遁走,显得不是很礼貌,于是秋陆道,“那好吧。” 小晴招了一辆的士,和秋陆一起坐进去,女孩子就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名。 乍一听到这地名,秋陆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就问了一句:“去哪吃?”他开玩笑的说:“别太高端啊,我怕没带够钱。” 小晴睁大眼睛,道:“是我请你呀,我出钱!” 秋陆摆手:“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花钱?我请。” 小晴脸红红的又跟他客套了几句,地方就到了。 眼前是几栋复合式的建筑,高矮不一,风格却像是一脉相承,楼挨着楼,几乎连在一起。他们下车的地方最靠近右侧,秋陆一抬头便看到上面的金色时代广场几个大字,一边对这土气俗味的上世纪审美咋舌,一边转头问小晴道:“就这?看起来不是吃饭的地儿吧。” 小晴带着他往里走,一边道:“吃饭的在里面,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新开不久的,安安推荐给我的,餐厅和舞厅都有,都是一个老板开的。” 到了地儿,秋陆终于起来为什么耳熟了——这地方就是“乐巢”! 十方在C市的产业之一,囊括迪厅、KTV、台球室等在内的大型娱乐场所! 早些年的时候,C市遍地都是幽暗肮脏的小店,后来市政府为了市容市貌,花了大力气整改这一块,取缔了不少无证不良场所,顺便捣毁几个卖“零食”的窝,算是将C市这一块的地头蛇打压下去了不少。不曾想,这一番动作却刚好给十方集团入驻铺好了路,没了地头蛇的阻碍,十方几乎是大刀阔斧的拿下了整个C市的各类场所经营权,乐巢很快拔地而起,成为了C市一个巨大的娱乐招牌。 不久前,敖志明就是在这家的迪厅里认识了项平安,跟几个混混打了一架,伤的不轻,就他这样一个一向莽的不行的人,回来后都嘱咐秋陆他们说,那地方最好别去,里面没什么好东西。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又只是在它附属的餐厅里吃饭,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秋陆只是略一犹豫,就跟小晴一起进去了。 地方确实是高大上,一看就消费不便宜,厅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桌布的颜色也优雅清淡。 等上餐时,小晴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秋陆,感叹道:“你皮肤真好,又白又嫩的。” 秋陆尴尬的笑了一声,他觉得小晴可能有点希望自己说一句“你也很白很嫩”,但反正他是说不出口的,这也太他妈像调情了吧?! 于是秋陆很白莲的道:“没办法,天生的。” 小晴笑的更开心了,“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听你说话吧。” 秋陆噎了一下。 他认真的想了一秒,道:“我的同事里面确实有很多姐姐们,她们挺喜欢听我讲笑话的。” 他说的“姐姐们”就是指办公室里那一群四五十岁的阿姨们,偶尔他整天呆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们就会拉着秋陆聊天,话题一般围绕着给他介绍对象,不过每次秋陆都用冷笑话糊弄过去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聊了一阵,主菜终于上了,小晴却不像准备吃的样子,脸色比方才更红了一点,像在斟酌着什么。 秋陆喝了一口桌上的柠檬茶,等她说话。 “那个,平安跟我说,你没有女朋友,”小晴结结巴巴的道,“认识你快一个月了,我觉得你人特别好,很幽默,很善良……” 秋陆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 “……所以,我想问你,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女孩子眼里满是希冀。 秋陆不避不让的看着她的眼睛,温和的道:“我也觉得你人蛮好,但是——” “如果要拒绝,后面半句就不用说了。”小晴语速飞快的说。 “……”秋陆。 小晴眼睛耷拉下去,看起来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她语速慢了下来:“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 秋陆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直接,不仅对他脱口而出的拒绝应对飞速不说,追问的问题还直切要害,精准到他都愣了好几秒。 小晴把他这愣神的几秒时间理所当然的当做了默认,涂了浅色唇膏的嘴巴一扁,眼睛里含了点水汽:“那你为什么答应出来跟我吃饭?” “我……” 小晴没给他时间瞎编,继续质问:“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不……” 最后道:“那你还请我喝奶茶?!” 这句秋陆终于找到机会解释了:“你请了我三回,我不回请一下也太小气了吧?” 小晴委屈的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抓起包包就去了洗手间,小高跟踩的吧嗒吧嗒的。 秋陆一脸冷汗的坐在座位上,感受到四面八方充满好奇和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觉得刚刚那一幕多半已经变成了其他桌上狗血滔天的笑料,但他无暇去关注那些,只觉得特别纳闷。 项平安都跟人姑娘说了啥啊? 不过,仔细想一想,他天生的好人缘总是在遇上女孩子,或者说,在遇上在别人眼里有可能和他发生些什么的女孩子时,突然翻车。 这个瞬间,令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有一幕同样尴尬的场景涌上心头,而他甚至并没有真正做些什么,就莫名其妙被炮灰、或者被渣男掉了。 这种体验一而再再而三,让人很难不郁闷。 他又回想了一下刚刚和小晴的对话,觉得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怎么就把人弄哭了? 他等了半个小时,小晴也没回来,肚子饿的咕咕叫,小心翼翼的在桌上快冷掉的菜品里挑出几个虾饺吃了,又去服务台结了账。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又等了一会儿,起身准备走。这家餐厅很大,有好几个门,他心不在焉的随便挑了一个门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迷路了。 越走越不对劲,走廊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渐渐的遇到的人也开始不对劲了起来,期间他甚至撞上一个肥头大耳、眼神迷离的西装男,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扑,那模样分明是磕了“零食”。 秋陆在未成年时虽然个性嚣张、整天鬼混,但混的地方都很单纯,他知道C市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有好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但从未去过。 原朔当兵的出身,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连带着孩子们也对此敬而远之,敖志明当初去迪厅,还是求了秋陆别告诉原叔,免去了一顿揍。 因此,秋陆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人的样子,只知道这些人神志都不太清醒的,他也不太敢和人起冲突,急急又拐过一个转角,抓住一个打扮像服务员的人问:“请问一下,出口在哪?” 服务员眼神怪异的看着他,指了指右方,又说:“有点难找,我带您走吧。” 秋陆连忙感谢,跟在他后面走了没两步,中庭上又打开一扇门,一个中年男人一看见他们俩,先上上下下打量秋陆一番,又对服务员笑,道:“这是送到哪位的包厢里去?彭老板吧?他好这口。” 服务员皱眉,道:“他不是。” 男人奇道:“不是?小弟弟,谁让你来的?怎么找到这地底下来了?” 秋陆从听见小弟弟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忍了,此时听了这话,硬邦邦的道:“我在找出口。” 男人语气开始变得油腻腻的:“哟,这里没有出口,只有‘入口’,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有缘——” 正在秋陆认真的考虑在这打架会不会被驻场打手抓走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陆哥?” 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音色,很稳,但带点儿青涩。 秋陆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一个颀长的影子立在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他,似乎是有些疑惑。 在确认了人就是秋陆后,方霍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快步向他走过来,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秋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而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则在看清方霍的脸之后微不可见的变了脸色,低下头悄悄离开了。 “陆哥,”他似乎是压抑着怒气,语气有些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秋陆终于反应过来了。 行,他算是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这就算了,但是这小子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倒打一耙,是倒打一耙吧?? 老子二十二了,在这怎么了?!你他妈一未成年在这我还没问呢!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小档案(一) 姓名:方霍 年龄:11岁 身高:155cm 体重:38kg 发色:黑色 瞳色:纯黑 星座:天蝎 身份:豪门私生子兼原氏道馆(目前的)老幺 出生地:S市 目前所在地:C市 喜欢的食物:甜甜的 讨厌的食物:辣的 优点:聪明,任何事情一学就会,如果不会,那就是不想干 缺点:对外界事物反应较为冷漠,曾被母亲怀疑为自闭儿童 性向:不明(还没发育) 目前的心愿:能在一个地方平静的生活,不被赶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边伯贤看月亮20瓶;苏苏是裡江5瓶;带哥的小迷妹、碧玺1瓶 第27章 秋陆还没来得及跳脚呢,就被方霍拽着走了。 他没有牵秋陆的手,而是握着他小臂稍下的一个位置。他手比秋陆大一号,很温暖,紧紧箍着他细瘦的胳膊,力气大的让秋陆觉得有一些痛,但他没有机会挣扎,因为方霍很快就开始拖着他往前。 他本来就个子高,步子迈的又急又快,秋陆要费一些劲儿才能跟上,几乎都有些踉踉跄跄的。 方霍好像对这里很熟,像迷宫一样的走廊,他牵着秋陆熟练的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大约走了近十分钟后,才到了一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 这十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方霍不说话,秋陆看了一眼他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很聪明的选择了先闭嘴。 到了停车场,方霍把他松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来,眼神在秋陆走的急所以泛了层粉晕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个问题:“陆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很多年以后,秋陆再回想起那一天,只觉得方霍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变得焦虑的。 也许更早就开始了,但是在那之前,秋陆都没有发现。 他平日里都表现的那么好,乖乖的穿着校服去上学,去补习,放了学再乖乖的回来,跟秋陆撒娇,跟秋陆假装生气,统统都是秋陆熟悉的模样。 可就是在那一天,秋陆第一次见他那样紧张的模样,明明在害怕什么,却为了不让他担心,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秋陆把“跟他算账”的心思先往后稍了稍,说:“我迷路了。”他看到方霍皱眉,又紧接着解释:“我跟小晴在隔壁吃饭,然后她、她走了,我结账,然后就迷路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到了方霍的神情从松了一口气又变成了另一种不高兴的样子,果然,方霍很快就问:“你和小晴一起到这里吃饭?” 秋陆差点被口水呛到。 靠,话题转变的还真快,真的质问起你哥来了啊? 秋陆迅速找回了气势:“你别说我,你自己呢?你个小屁孩在这里干嘛呢?” 秋陆声音有些大,回荡在车库里显得更加明显。 这时,正巧有一辆车开进来,开了刺眼的闪光灯,方霍就把他往里拉了一点,两人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被挡着,等那辆车停稳、人走之后,方霍才说:“回去再说。” 他语气里倒是没有“回去跟你算账”的架势,更像是要解释什么,秋陆疑虑重重,心中却慢慢了的有了一个猜测。 上了的士之后,秋陆觉出些不对劲来:“你的包呢?” 方霍身上空空如也,一身校服干干净净,往常上课或补习时背的书包竟然不在身上。 方霍手心不自然的卷曲一下,道:“一会再说。” 秋陆太了解他了,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手疾眼快的去抓他左手,方霍反应更快,手心一翻,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按住他,加重语气道:“等会。” “不。” 两人僵持不下,光头司机一脸问号的从后视镜里频频注视他们俩。 下车之后,秋陆手脚终于得以施展开,强行拉过他的左手捏开他掌心,一道被利器划破的新鲜伤痕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伤口不算深,已经停止渗血,只是很长,粉色的皮肉翻卷,在微暗的天色下显的有些可怖。 秋陆抽了一口气,又惊又怒:“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谁他妈把你弄成这样?!” “没有,”方霍把手收回来,没看他眼睛,淡淡的道:“不小心划到了。” “不对,”秋陆捏着他下巴将他脸掰正过来,“你给我说实话?” 他们身高差了有小半个头,方霍被他捏着下巴,头低垂着看他,目光沉沉。 不知为何,秋陆觉得这样子的方霍看起来有一种很难过感觉。 这种情绪,他只在很多年以前刚来道馆的小豆丁方霍身上见到过,他心头一跳,松开了手:“不会是——” “姓方的来找我了。”方霍看着他的眼睛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方正信死了,他们想让我签资产转移协议书。” 秋陆起先没有听懂,方霍说“姓方的”来找他了,他还以为是他父亲,结果又说方正信死了,秋陆迟钝的思考了一下,很慢的问:“你签了吗?” 方霍摇了摇头:“我还没满十八,现在签没用。” 秋陆对这些豪门资产如何转移如何分割都没有概念,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那就是有人合起伙来欺负他们小霍了。 “那你,”秋陆想了一会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陆今天穿一身很宽松的T恤,仰着头看他,白而纤长的脖子从领口中伸出来,目光里是丝毫不掺杂质的担心,是那种很有温度的眼神。 方霍嘴角动了动,拿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去牵他,道:“别担心。” “你以后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不干净。”方霍又说,“我不喜欢那里。” 秋陆下意识的想说“那你也不能去”,但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忍住了,用力回握住他,道:“你别难过。” 方霍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识他是为方正信死了而安慰他,当即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方正信之于他实在已经不剩什么记忆和感情,只不过方正信死后,他才真正的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但他的孤独感比起七年前来说,并没有变得更多,而是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了,眼前的这个人像一个柔软温暖的光源,让他感受到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所有有关幸福的滋味。 方霍笑起来,道:“那现在陆哥说说吧,和小晴吃饭是怎么回事?” “……” - 秋陆用棉签沾了药水帮他上药,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拿纱布帮他包起来,方霍看了看那厚厚一层,笑道:“太夸张了吧,一点小伤而已。” 秋陆掂起他包好的手看了一下,皱了皱眉,“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还好是左手,不然你写字怎么办。” 方霍开玩笑的道:“嗯,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所以划的时候特意用左手凑上去。” 秋陆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刚刚给方霍上药的时候,秋陆就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猜测现在掌权的应该就是那位原著中最后被炮灰掉的方家老二,现在该是他最得意的一段日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虐男主打脸小人事件大多没有发生——最起码他这个一号反派男配早已倒戈,所以故事的进程也变得莫测,方正林具体会做些什么、什么时候做,都是未知数。 方霍不愿意说个中细节,秋陆也就不逼他,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突然想起之前方霍让他跟着一起去B市,心想,如果他现在再问一遍的话,自己说不定会考虑一下答应。 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立足之地,面对方家人也许就会有底气一些。 如今的秋陆看着自己的存折数字,别说做梦包养方霍带他私奔去过吃香喝辣的小日子了,就连想给他买个手机都还只能慢慢挑款式,力争求一个价格也不贵,样子也能拿得出手的。 两人坐着随意聊了一会儿,心中想的东西都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门突然敲响了,很轻又很有规律的三声,秋陆问了一句谁呀,没人说话,一秒后他就翻身起来去开门,见门外果然站着小磨,嘴巴一张一合,但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小磨。 小磨两手比划着,秋陆辨认了一会儿,知道他说的是原朔回来了,让他们一起去看看。 原朔作为一个早就退伍的人,却常年在外跑,留在C市的时间屈指可数,近些年更是经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他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拿过二等功,算是荣耀退伍,之后也有不少转业选择,他却毅然靠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在鸟不拉屎的C市开无证福利院,纯粹是用爱发电。不知道的只当他雏鸟情结,舍不得离开长大的家乡,知道些个中缘由的,却都是摇头一笑。 这次原朔叫他们来时,眼睛很亮,浑身都有一种斗志昂扬、摩拳擦掌的气势,会客室里大包小包放着行李,他也穿了一身冲锋衣和长筒靴,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我要出去一趟,”他急匆匆的道,“少则两个月,多则……说不准,所以叫你们来一趟。” 他先交代了这几个月馆子里的事物,让秋陆帮忙多上点心,梁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会犯糊涂,又皱着眉头说C市这阵子不太平,让秋陆看着些他们,尤其要提醒一下敖志明,那小子现在不住馆里,没人能管得住他,让他别到处瞎跑。 秋陆和方霍都想到了在乐巢的事情,悄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俩!”原朔按了一下眉心,抬了抬下巴,“眉来眼去干嘛呢,我说的都听进去没有?” 两人都还没说话,原朔就又说:“小霍也就算了,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但是你!”他拿一根指头点了点指秋陆,“这么大的人了,别成天疯疯癫癫的,稳重一点,工作好好干,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就处处……” 他越说,面前两个人的脸色就越奇怪,原朔还以为自己一个中老年人多管闲事惹他们年轻人厌烦了,就截住了话头,“好了好了,我不多嘴了,反正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帮忙关照一下其他人就行了。” 秋陆点点头。 说的差不多了,准备要走,原朔突然又在后面叫住方霍,“小霍,你留一下。” 秋陆带上门出去了,会客室里只剩下两人。 原朔看着眼前如今个子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道:“小霍,你知道你叔叔来C市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数了一下…… 大约还有五六章就完成破镜,然后再过个一两章就可以重逢(不是重圆!) 很快很快的!忍一忍就过去了!(^3^) 突然觉得标签不太准确,他俩圆过吗就破镜……(。)可能叫久别重逢更合适……? 第28章 秋陆他们是一个月之后才知道原朔出事的事情的。 八月初,一场重大事故发生在这个不起眼的沿海小城边缘,占据了本地新闻频道整整三天的版面。 谁也不知道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持续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才被扑灭,连带着附近的小吃一条街也被波及,事故总计重伤三人,轻者十余人。 秋陆听到消息的时候正是中午,还在外面上班,连假都来不及跟领班请,直接打了的士回去,结果到了那一块连大门都进不去,里里外外被拉了警戒线,有警察拿着大喇叭在喊,附近的餐饮店老板和居民则被赶到大街上远远聚集着,消防车的声音滴滴响个不停。 一片混乱。 秋陆拨开人群找了一会儿,看到卖麻辣烫的赵姐和她还穿着一条白背心的老公,连忙上去问:“赵姐,这怎么回事啊?” 赵姐五十多岁,心脏本来就有点问题,大概是吓到了,话都说不利索:“不、不知道,我我我就看到你们馆子那边有黑烟飘起来……” 大热天,秋陆额头上都冒出冷汗,追问:“那馆子里的人呢,您看到了吗?有事没有?!” 赵姐越发结结巴巴:“有救护车来过……” 秋陆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勉强定了定心神,跑到旁边去问救火人员事故情况如何。 来人见他是个半大不大的男孩,身上还一股子少年气,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不愿多搭理他,语焉不详的说了几句,告诉他医院地址,让他自己去那边看。 秋陆心急如焚,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能干什么,进也进不去,又担心救护车拉走的人是生是死,他望着烈日下冲天的火光,只觉得眼睛都要被灼伤了。 火被扑灭后,消防部门就开始调查火灾起因。 可火场勘验本来就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情,蔓延终止线、烟熏痕迹、现场痕迹,再判断出起火点,工程量巨大,轮到C市这么个小破穷地方,更加不会花大量人力物力去搞这个,几乎都是敷衍着就过去了。 但原氏道馆烧的最严重的食堂,有三个大叔大妈人还在医院抢救,就算是糊弄也好,总得有个说法,于是半天之后,消防局派了人过来请秋陆过去。 原朔不在,梁伯因事故受伤,还躺在医院没脱离危险,从上到下找不到能说话的人,来了辆车过来,秋陆就上去了,手脚还有点发软。 到了地方被请的坐下来,茶刚泡上,敖志明也被带过来了,他双眼还泛着红血丝,压抑着沉重的喘息声,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 秋陆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先坐下来。 很快,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过来,先小声的互相交谈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在秋陆对面办工桌前坐下,翻开一个记录用的本子,像模像样的开口:“是秋先生吧?是这样的,我们调查了火灾的原因,有几个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 秋陆捏紧了自己的衣袖,直视他的眼睛,冷静的道:“您说。” “首先,”男人看了一眼记录本,抬起头,道,“这次火灾事故十分严重,截止目前为止,一共十六人受到人身伤害,其中三人重度烧伤,包括周边店面在内,总计经济损失达三百万元以上,这些——你都有了解吗?” “没有。”秋陆硬邦邦的道。 他一下午都忙于到处找人托关系问医院病房的事,又是想办法打电话联系原朔,其他的都还没能顾得上。现在乍一听,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泛着僵硬的凉意——十六个受伤的,都是谁? 男人合上记录本,继续道:“没关系,详细清单都在这里,一会儿会复制一份,让你们对后续的赔偿流程有所了解。” “什么赔偿?”秋陆开始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 “那条街区上住户很多,其中很多都因为这场事故遭遇了财产损失,这些,你觉得你们道馆不应该进行赔偿吗?” 秋陆完全懵了:“什么——” 话音未落,敖志明先气疯了,一声爆吼道:“你在说什么几把鬼话?!我们不是受害者吗?我们损失最严重,怎么还要赔偿?这些不应该归你们管?” 男人连忙道:“这位,敖先生吧?请冷静一下!” 敖志明当然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刚跟老板去外地进货才回来,熬了几个通宵,刚在补觉,被电话打起来,整个人都傻了,骑着摩托车从城南一路飙车到城北,刚下车就被告知秋陆被带走了,让他也去一趟。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男人开口了,他朝右边站立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又朝办公桌上的男人比了个手势,才慢悠悠的道:“小陈,让我来说吧。” 被称作小陈的男人噤了声,乖乖的把话头让给他。 这是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打扮的人模狗样,但一说起话来,整个人就有一种连高级西装都掩饰不住的油腻气质。 男人站起身来,先走到秋陆和敖志明跟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他们各自一眼,视线又落在秋陆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彭,彭泽,这位秋先生应该听说过我,我是十方集团C市分公司的总经理。” 一张口就是和形象十分符合的油腻口吻。 说完,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秋陆没有接,只看着那上面的字,瞳孔微微放大。 彭泽手没伸几秒,见他不接,就将那张纸放到了桌上,坐回到沙发上,双手交握,继续说:“这次火灾起因已经查明,主要跟你们道馆的消防安全隐患有关,我听说,这原本是一家废弃的幼儿园——” “放屁!”敖志明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怎么就是我们道馆的原因了,我们道馆十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任何事!” 彭泽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所以一旦出事,就这么严重啊,不是吗?” “你!”敖志明简直要气疯了,他直觉这个人在胡说八道,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总之,”彭泽慢悠悠的说,“你们这道馆负责人,把这么多小孩放在一个有重大安全隐患的地方养着,结果出了事,自己人又不在,这么不负责任。” 秋陆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道:“原叔是C市连续好几年的十佳人物,他开这个道馆是慈善行为,你说话注意一点。” 彭泽扫了他一眼,道:“哦,你们那个原氏道馆,有许可证吗?” “什……” “连证件都没有,怎么证明原朔是搞慈善还是搞拐卖儿童?算了,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总之,消防措施这样疏漏,应该追究主使人的责任,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秋陆急急的道:“可是我觉得火灾应该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 彭泽笑了,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证据呢?” 当然没有证据,因为灭火过程就是一个毁灭罪证的过程。 秋陆哑口无言,如果说他刚刚说纵火是人为只是他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的话,在看到彭泽眼中戏谑的笑意时,这个猜测便越发笃定了几分。 敖志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瞬间掀翻了桌上的茶水杯,眼睛赤红的朝彭泽扑过去:“我操.你妈的!” 他身手是在原朔的指导下练出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就给了彭泽的肚子重重一拳,发出肉贴骨头的巨响,站在旁边的消防局负责人都惊呆了。 彭泽被他揍的闷哼一声,很快,左右出来两个壮汉,动作粗暴的将敖志明拉开,狠狠将他掼在地上,敖志明动作迅速的爬起来,马上与那两人扭打在一起。 屋内乒乒乓乓,茶杯烟灰缸碎了一地,消防局的几个人满屋子乱窜,有人趁机要溜出去要打电话报警。 那两个保镖很明显不是吃素的,两人对一个,敖志明很快处于下风,其中一个壮汉将他按住,另一个挥着拳头就要打,秋陆一脚上去,将他的胳膊朝反方向踹去,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房间。 被揍了一拳的彭泽捂着肚子瘫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吐了一口唾沫,眼神阴鸷的骂道:“操.你爷爷的□□崽子,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吧,给老子往死里打他!!” 秋陆百乱之中抄起一张椅子朝彭泽砸过去,他早看这个装模作样的男的不顺眼了,骂道:“你他妈的闭嘴吧!” 彭泽一侧身躲过了朝自己飞来的椅子,看到椅子在自己背后的墙壁上摔的碎成木块,再回头看秋陆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似的,“好,好!两个小兔崽子,找事儿是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道,“有件事情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还有精力在这打架,我告诉你们,你们道馆那个姓原的,他上山出事了!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找你们过来……” 脑袋里轰隆一声,秋陆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小档案(二) 姓名:秋陆 年龄:15岁 身高:170cm 体重:51kg 发色:黑色 瞳色:深棕 星座:狮子 身份:穿越人士,兼原式道馆(除原朔以外的)老大 出生地:不详 目前所在地:C市 喜欢的食物:麻辣烫,火锅,烧烤,高热量的肉食 讨厌的食物:基本上没什么太讨厌的 优点:人缘好,总是有很多朋友 缺点:脾气不太好,偶尔反应有点迟钝,但跟智力无关 性向:异性恋(自认为) 目前的心愿:和方霍好好相处,带他一起在道馆快乐的生活下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西瓜、苏大苏儿5瓶; 第29章 后来的事情秋陆记的很模糊,只知道自己和敖志明就跟疯了似的和那几个人互殴,然后就被天外飞来的什么玩意儿给狠狠砸了后脑勺。 两人到底还是年纪不大,在C市摸爬打滚、招猫递狗这么些年,面对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还是有些差距,秋陆发誓他生平第一次被这么暗算,他身体瘫软着往下倒去,眼前有碗口大的拳头在不断放大,紧接着,恍惚中似乎看到大门被踹开了,一个熟悉的背着书包的身影闯了进来…… 方霍胳膊像铁钳似的箍住那壮汉的肌肉膨胀的胳膊,再狠狠朝外掰翻过去,一点都没留情。 彭泽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笑了,嘻嘻的道:“哟,小——少——爷来了?” 他尾音故意拖的很长,听起来嘲讽无比。 方霍回头,狠狠的看着他:“你别这么叫我。” 壮汉紧接着捂着胳膊疯狂的嚎叫了起来,彭泽拍拍那人的头,笑道:“你别叫,小少爷要打你,你还能不受着吗?打你是你的福。” 话音未落,彭泽的脖子便被掐住了,眼前的少年眼里是比他狠戾几百倍的嗜血,“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彭泽快要喘不过气来,少年人手劲大到仿佛再用点力气,他的脑袋和身体就要分家。 不过彭泽还是笑了,因为他对于能终于把方霍逼疯感到十分愉悦,他艰难的道:“小少爷,我是您二叔的狗,当然也就是您的狗,您当然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反正这都两个月了,您给过我一次好脸色吗?” “不过,”他转动着脖子,凑到方霍的耳边来,轻轻的嘶声道,“您二叔也到了C市这么多天了,您都不肯赏脸见一见,手机也扔了,愣是一次电话也不接,您他妈架子很大啊?这不,只好想点办法,让你自己过来了。” 方霍瞳孔骤然放大,眼里面血光大盛。 “我早就提醒过你,我老板的脾气,不是能由得小辈胡闹的,”彭泽笑眯眯的道,“是你自己不听的。” 方霍没再听他废话,干脆利落的一拳砸向他面门,彭泽颧骨都被打凹了进去,整张脸都扭曲了,几秒之后,发出痛苦而刺耳的喊叫声。 一个好好的办事部门被两群人砸了个稀巴烂,光从外面听那响动声还以为地震了,地方小官员们在门外瑟瑟发抖,都知道里面的人是方氏二少的亲信,惹不得,竞也没有一个敢进去看看的,都蹲在外面瑟瑟发抖。 秋陆有点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那人的肩背宽阔有力,但肩胛骨很硬,硌的他胸口有些发疼,他抬了抬眼皮,想起自己刚才在消防局跟人打架,也不知道打赢了没有,但最后他应该是挨了一椅子腿儿,被打晕了。 操。他在心里有气无力的骂道,早知道要来这么一顿,就带点作案工具了,等下次的,不把那杂种揍的脑袋开花他就不姓秋,说什么不好,非说原叔出事了。 颠簸着过了一会儿,背着他的人站定,和旁边一人说话:“你的身份证借我一下,我开房。” “日,”另一人轻声骂了一句,“怎么订的这里?” 是敖志明的声音。 方霍道:“这里安静一点。” 安静吗?秋陆费劲的掀起眼皮,除了他们踢踢踏踏的上楼声回荡在夜里,的确没再有什么别的声音。 秋陆事后回忆起来,觉得那天的自己很没用。他明明是最大的,最应该在那个时候肩上担起事儿的,却让两个小的反过来照顾他。 秋陆当时受了刺激,精神高度紧绷一整天,又跟人打架被打晕,当天晚上就病的发了高烧。 他迷糊中感觉到有人不停的拿毛巾盖在自己额头,又时不时的有手伸进被子里来探他流汗了没有,一晚上半梦半醒,做了无数个不太美好的梦,再醒来时,天仍然是暗的,分不清是天还没亮,还是又到了另一个晚上。 秋陆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刷房卡进来了,“嘀”的一声,门开了,方霍提着两碗吃的走进来。 一见秋陆眼睛睁着,他马上把东西放下,走到床边,有些高兴的说:“陆哥,你醒了。”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道:“不烧了。” 秋陆愣愣的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脸色憔悴的很,眼睛下面是两道浓重的青黑,显得一点也不精神小伙了。 他想问一下几点了,又想起昨天被打晕前听彭泽说的那番话,一口闷气就憋在胸口,激的他咳嗽了起来,呛的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很慢的开口:“原叔……” 一张口就发现,嗓子很哑,像被塞了一口沙子,说起话来含混不清,而他张了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有很多想问的,比如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东西都烧光了吗,一个不留了吗?躺在医院的都是谁?还有原叔,原叔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昨晚做的梦都是什么了,不是真实的,但其实都是这个世界本应发生的事情,这场火来的突然,但又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 方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别出声了,听我说。” “原叔进山时遇到滑坡,但遇难者名单里面没有原叔的名字,他不一定就出了事,只是暂时没有消息。” “六子的腿烧伤了,现在在医院,浩哥和小磨在照顾他。” “齐叔、王叔还有刘姨,出事的时候他们在食堂,没能马上跑出来,后来消防员进去救的,重度烧伤。”说到这一句时,他声音有些艰涩。 “道馆都烧没了,我——”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没接着说下去。 秋陆把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拿下来,看到他眼球上密布的血丝,方霍说:“都是因为我。” 秋陆心底的酸涩止不住的蔓延开来。 - 秋陆像个废人一样在床上瘫了三天,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非要下地,方霍就说:“多躺躺吧,别急。” “我很急,”秋陆头也不抬的穿衣服,抬胳膊的时候拉扯到肌肉,还是一阵生疼,“我得去看看,六子,还有梁伯,老躺在这里算什么样子。” 他浑身的青紫还没消下去,晚上被方霍抱到酒店的浴缸里洗完澡,他皮肤太白,被热气一熏,显得越发骇人,方霍帮他上药的时候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 秋陆就安慰他说,这不算什么,还没有当年跟郑玉书他们打架的时候疼呢。方霍什么话也没说,反正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方霍这三天总是早出晚归,秋陆已经知道了那天的油腻男是方正林亲信,大约能猜到他在外面做什么,可看那天剑拔弩张的气氛,想也知道不会有多容易。 某天晚上,方霍又是很晚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比任何一次秋陆看见的他都要疲惫。秋陆就试探着问他,那些人跟他是怎么说的,能不能有机会跟他们谈谈,方霍很显然的一愣,脸色瞬间就变了。 秋陆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后来也没再提。 可是他当时真的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如果方家只是想让方霍回去的话,那就回去吧,也许各归各位,一切就会回到正常的轨迹上,方霍也许就不用这么累。 他那时脑子一热,想的太简单,以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起码对方霍来说很容易,因为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方霍本就应该回去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很久之后,他再回忆这段对话,除了唾弃自己,还有无数次的心疼方霍——因为方霍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很单纯,那就是一直和他在一起,这跟方霍是否天生强大又坚韧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蠢笨如秋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也没有看出来。 那时候的他在潜意识里大概一直抱着方霍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想法,连被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B市的时候,都还会发愣,而方霍的未来规划里,却从很早开始就有了他的位置。 他们在对方心里分别占据了不太对等的分量,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后来所有一切的发生。 穿好衣服后,两人趁着天还没亮就去了市医院,小六子被安排在一个单人病房,他早就做完了简单的手术,躺在病床上滴葡萄糖,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一见秋陆他们进来,眼睛都亮了:“陆哥!” 秋陆把买的三斤水果放他床头,伸手按他要直起来的身子,“躺着别乱动。” 小六子乖乖躺下,又拿眼睛看了一下站他后面的方霍,讷讷的道:“小霍也来了。” 方霍点点头,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小六子:“挺好的。” 因着前几天那事,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方霍的身世,大家惊讶之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毕竟方霍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就看起来不太像普通人家的小孩。 比起出生后就是孤儿,在富足家庭里长到十多岁再被送走,也不知道哪个更惨一点,这样一想,小六子看他的眼神就又多了一丝同情。 秋陆给小六子削水果吃,这小子吃着吃着就又哭了,眼泪鼻涕全糊到苹果上,看起来有点恶心,他就看着那坨恶心的东西说,说想食堂的饭了。 事实上,食堂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多爱吃里面那些没什么油水的萝卜和肉,只是那味道伴随了他们整个少年时光,还有齐叔他们在打饭的时候问“几两”的大嗓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的遥远而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浇水施肥,快快长大吧!! 第30章 本来小六子是分不到单人病房的,也住不起。 刚被送进来那两天,他还和别人挤在一起。没过多久,有院长亲自过来给他看诊,又换了这所医院里唯一还剩的高级单人间。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结果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就有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院长记者熙熙攘攘挤了一屋子,相机的声音咔擦咔擦,他被逼着回答了许多有的没的问题,这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体验算得上新奇,小六子说起时,颇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秋陆看他一脸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那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想,不想。”小六子打个哆嗦,心有余悸的回忆道,“我当时还想进去抢救几样东西,但是火势实在太大了,什么没捞着,还把腿烧成这样……再来一次,我铁定什么都不要了,拉起小磨就往外跑。” 秋陆左右看看,道:“小磨呢?” “他给梁伯送饭去了。” 梁伯住在隔壁一栋住院区的普通病房,大约是因为受的刺激过大,刚开始两天不能张口说话,才失去了换病房这等“殊荣”。这两天才好了点儿,可以张口了,也可以吃流质食品,小磨便每天一次的做了用保温桶给他送去。 老人家还是接受不了道馆失火、原朔下落不明这个事实,一天三次的叹气,感叹的内容还不尽相同,今天主要操心的是彭泽说的那个赔偿问题。 街坊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在这次事故里多少都有了些损失,但相比起原氏道馆整个没了,还是要好上很多很多,乍一听要得赔偿,都觉得荒唐,小吃店的刘姐牙尖嘴利,直接怼上门来的办事人说“那好几个未成年孩子没地方去呢,你们不给解决了,成天正事不干,挑拨离间会的很!” 办事人急的满头大汗,只说自己也就是代人传话的,要这么做也不是他们想的,换做平时,这种事情光废墟重建和人员安置都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哪能还有精力搞这些?说到底,就是后面有人不想他们好过罢了。 无论是欠街坊的钱,还是欠什么别的人的钱,总归是要找个由头,压个重担在他们头上,小孩子能成什么事?还不是逼一逼,就能乖乖听话。方正林大约是这么想的。 秋陆听小六子说了这事,一时哽住了,病房里是一片难言的沉默。 方霍在后面站起身,道:“我出去站一会儿。” 说完便出去了。 小六子拿眼睛目送他出去,秋陆回头,眼睛却只追到一片衣角。 “小霍怎么了呀,”小六子小心翼翼的问,“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因为……” 小六子人虽然呆,却也在敖志明对那天的事情的复述中,觉出些异常来——方霍和他那些亲戚,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什么样儿的亲戚能一见面二话不说就打起来啊?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不好,小六子他们就不清楚了,脑子也转不过弯来,就算给他仔仔细细讲明白了,估计也是一脸懵逼。 秋陆心不在焉的跟小六子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他,要他好好养着。 一推开门,果然看到方霍站在走廊尽头,从那一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背影看起来有点寂寥。 秋陆心软的不行,很轻很慢的走过去,刚想抬手在他身上戳一戳,方霍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很快的转过身来,紧紧的搂住他腰,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但他体型比秋陆大一号,所以尽管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把秋陆圈在怀里一样。 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秋陆都快要以为他睡着了。 他伸手摸了摸方霍的头发,长了点,没以前那么扎手,软趴趴的垂在额前,就像此时他的人一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秋陆开玩笑似的道:“还不起来啊,你好重你知不知道。” 方霍没放开,两只胳膊收紧,抱的更用力了点儿。 秋陆又道:“你轻点,我身上还疼呢。” 方霍马上放松了点力道,只是还不愿意从他身上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瞧着他,嘴唇动了动,道:“陆哥,你送我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秋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半是指这些年来,他在方霍过生日,或者春节的时候,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儿,每一样都被方霍很珍惜的收在小柜子里,秋陆还因此嘲笑过他“像小学女生一样”。 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现在应该都成了一捧灰烬。 他愕然了一会儿,抬手拍拍方霍肩膀,安慰道:“没事,又不值钱。”他又看了看方霍脸色,小心翼翼的道:“以后再重新给你买。” 方霍眉毛这才舒展开了。 他们没回酒店,而是去了一间租屋,方霍带的路,地方很偏僻,是一栋二层楼上的小阁楼,主人是一位孀居妇人,眉眼间很和蔼,见了两人就将他们迎上去,过了一会儿,又送上来一壶暖呼呼的热茶。 找房子的事情两人早就商量过,因为没什么钱,不可能一直住酒店,方霍又还要上学,所以找个地方落脚。 按开壁灯后,两人都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彼此的脸,他们像一对在大雪中终于躲进山洞里的小动物,眼里的情绪都差不多,秋陆撞到他眼神,微微一愣,很快移开了眼睛。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但毕竟不大,正中央只放着一张单人床,秋陆有点莫名的尴尬,指着那床问:“就一张?” 方霍自然的点点头:“是,暂时先住在这里,有点小。” 秋陆摸了摸鼻子,觉得眼下的情况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再说了,早一起睡过无数次了,现在来矫情个什么劲啊? 但那床的确是小,睡觉时方霍很自然的圈住他时,秋陆也没再像以前一样骂他,知道他也没睡着,便跟他聊天:“小霍,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 暑假结束他就得升高三,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尽管眼下糟心事不断,但也不能不去上学。 至于秋陆,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把十方的活儿辞了,再找另一份工作,别的不说,他一个成年人,理应担负起两个人的经济来源,还得想办法补贴点其他人。 方霍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个身,黑暗里两只眼睛像光源,道:“我不学也没关系,高三也就是复习,没什么新东西可以学的。” “你啥意思?”秋陆愣了一下,怎么听着他这意思像要准备逃学,“你可别瞎想啊我跟你说,虽然……那个什么吧,但学还是要上的。”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语气有点激动了起来:“是不是那个穿西装的傻逼又跟你说什么了?他们逼你了?让你退学?!” 方霍沉默了两秒,手掌在他背上抚了抚,安抚的道:“没有,你先别急,其实是我自己想……我想有空可以赚点钱。” “你要赚什么钱?” 方霍道:“陆哥,你这段时间,就先别出去了吧,我怕外面不□□全。” 秋陆这回是真的有点呆了。 他身上确实是还留着有些明显的斗殴痕迹,看起来有点惨,但以前也并不是从来没有过;方霍他二叔是个不要命的人物,这秋陆也清楚。但他从来没觉得,这些已经到了需要他秋陆躲起来生活的程度。 秋陆觉得有些好笑,道:“你想把我当女人似的养着?哦,我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蹲在家里,让你一未成年辍学出去打工赚钱养我?你觉得这样不奇怪?” 他靠近了点方霍的头,颇有些不屑的道:“你太小看我了,小霍,我他妈又不怕他们。上回如果不是那孙子偷袭我,我早把他们打趴下了。” “陆哥。”方霍叫他的名字,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很认真,“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是我怕。” 大约是方霍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恐惧,秋陆原本还想摆出点大人的姿态教育他,顿时后脑勺一麻,不说话了。 方霍挨他更近了点,声音没小时候那么黏糊,带着点儿独属于长大后的方霍的笃定,他继续道:“我是想跟学校说一声,在外面去兼职,成绩我保证不给他落下,学校那边应该不会说什么。最多两个月——” 他截住了话头,没说下去,只是眼睛睁的很大的看着秋陆。 后来秋陆猜过他当时到底想说什么,有很多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比如最多两个月就搞定他二叔啦,又或者两个月变成大佬再漂洋过海来看他什么的,什么都有,天马行空。 但是在这个瞬间,秋陆还没想那么多,只是又感觉到心脏里有熟悉的泡沫开始堆积起来,跟以往又有些不同,它们愈发茂盛,且生生不息,简直都不像是泡泡了,更像是什么有分量的东西,比如像一棵树,开始将根扎进他心底。 他忍着那股生长的痛意,有一句话在喉头滚动,“你什么都别管了吧咱们走吧随便去哪儿”,但最终,秋陆还是很冷静的说:“你先别急,上学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 他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道馆才烧没了,小六子和梁伯还在医院,小磨不会说话,他哪儿哪儿都走不开。 方霍闷闷的“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几天前,秋陆在试探着问他,要不要跟二叔他们好好谈谈时,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么说的,“好,你别急,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 下下章…… 一定破! 第31章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从阁楼那个多边形的玻璃窗户漏进来,撒满了这间有些狭窄的房间。 没有闹钟,但秋陆和方霍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然后便大眼瞪小眼的发现两个人是抱在一起睡的。 这种情况,也说不好是谁先搂的谁,所以秋陆只扁扁嘴,把脸转了个半圈儿,用压出一道红印的白嫩脸颊来勉强表达不满。 结果身边人却发出噗嗤一声笑,声音里带着点儿刚醒的低沉慵懒,秋陆愤怒的转过头去瞪他,就看到方霍眼睛弯弯,脸上是他那熟悉的甜蜜笑容。 这样的笑倒是有一阵子没看见了,秋陆一愣,起床气被打消了一点儿。 可这小子一点眼色都不会看,一个劲的这样看着他笑,又不说话,秋陆很快又恼羞成怒起来,“你一大早的,笑笑笑,笑个屁啊!” 方霍嘴角没有放下,仍然牵着,突然胆大包天的伸手搔搔他下巴,又揪揪他软嫩的脸颊肉,凑近了一点,在秋陆心脏快要跳停的前一秒说:“陆哥,我对你——” 他要命的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秒,才继续道,“我真希望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说完,估计是怕被打,火速翻身下床穿鞋跑远了,把秋陆剩在床上气的捶墙,越锤脸越热。 方霍洗漱完出来,看见秋陆还抱着毯子坐在床上,一脸迷茫的表情,有阳光撒到他侧脸上,显出些明显的金色绒毛来,看起来莹润饱满。 见方霍出来了,他才跟如梦初醒似的,飞快的抬起了头,清了清嗓子,道,“我今天再去医院看看六子,然后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方霍一愣,微微俯下.身来,有点委屈的道:“为什么啊?” 秋陆恼羞成怒:“就是不准!”说完心虚的撇开了眼睛。 他总不能直说,这几天一直被方霍照顾所以有点心理压力吧?事实上,他以往无论是使唤方霍还是让他照顾自己,都极其的心安理得,但或许是因为昨晚那一席话,还因为一些什么别的理由,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然会很危险。 本来是最不应该消沉懒惰的时候,却有抱着方霍一起赖在床上躺一整天的冲动,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方霍沉默了一会,直起身来,揉了揉他头发,轻轻的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秋陆本来以为还要再多说两句他才会同意,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不由得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出门之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方霍情绪显然有些低迷,闷闷不乐的样子,说完再见后也没再笑吟吟的倒退着看着秋陆走远。 秋陆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回过头来看他。 他盯着方霍的背影,猛然间发现这小子肯定又长高了一点,穿着旧旧的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T恤,又挺拔又漂亮,好让他骄傲,也很喜欢。 秋陆脑子一热,一句“小霍”还没叫出口,方霍就停下脚步了,转过身来,刚好看到秋陆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方霍眼睛一亮,哒哒哒的就又跑回来了,脸红红的,伸手就要抱,“陆哥……” 接下来的动作一气呵成,连秋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流畅,可能是他在看着方霍背影的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预演好了——他搂着方霍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踮起脚用嘴巴贴上了他的额头。 不算轻的一个吻,但很快,秋陆的嘴唇几乎是撞上他的额头的,没呆满一秒就分开了,尽管如此,方霍还是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嘴唇有点抖,“陆哥,你怎么——”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的秋陆也很慌,但他越慌嗓门就越大,所以他很大声的道:“没什么啦,就是让你不要太惦记我!”又欲盖弥彰的在他胸口锤了一把,把他推远,道:“快走吧!” 他这一下力道很大,方霍一个没注意,被他推的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而秋陆已经飞快的转过头迈开步子跑掉了,希望不要被方霍看到他脸红了,不过也许没什么用,因为他脖子和耳朵也都红了,从背后看起来也特别明显的那种。 隐约能听到方霍在后面喊“陆哥你记得早点回来”,但他脚步也没停,跑出了很远。 直到公交站时,心跳才缓慢的平息了下来,可伸手一摸,脸颊还是烫的,脑袋里嗡嗡直响,乱成一团——他刚刚做了什么? 秋陆确信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出于兄弟情的亲吻,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再仔细想了,每一种指向的可能性都让他慌张。 好在公交车很及时的到了,秋陆投币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在车子粗重的发动机声音中思绪逐渐飘远。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但街区还算干净,尤其是两人所在的那栋小楼,是一栋尖尖的样式,上午的日光照在那栋小楼的阁楼楼顶,是很温暖的模样。 秋陆本来打算先去医院看一看小六子和梁伯,再去招聘市场找找有什么短时工可以做,但路过原道馆旧址时,他的视线却被勾住了,拧着脖子看了两秒,秋陆大声喊道:“师傅,麻烦停一下车!” 师傅低骂一句,晃晃悠悠的踩了刹车。 秋陆道了一声谢,抓起包跳下车,过了马路去对面看,曾经算不上体面的原式道馆已成一滩废墟,随便踢一脚都扬起泛着水泥灰味儿的尘土,最外面拉着白色的塑料安全警戒线,不过轻轻一拆就可以开了,想必是没人看管。 他犹豫几秒,左右看看没人,便挑起一个边,轻手轻脚的爬进去了,结果进去之后没有一分钟便后悔了——到处都堆着被烧毁的东西,几乎看不出原貌,并把去路堵的乱七八糟,他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秋陆绕着外墙走了几圈,又试图爬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于是沿着原路开始返回。 他心情有些沉重,连带着步子也拖沓的很,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像在被人跟踪。 跟踪他的那人脚步不急不缓,他停时那人也停,他又动起来时,那人必定同步跟他一起抬脚,秋陆在几个拐角处装作无意的猛的停下来,那人也几乎不露出任何异样。 秋陆心里狠狠一沉——这人这么熟练,敢情是专业的?多半来者不善。 他飞速的盘算着,借停在路边的一辆货车的倒车镜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人,见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袖和黑裤子,鼻梁上却架了一副不伦不类的墨镜,心里越发笃定了三分:这肯定是方霍他二叔派来跟踪自己的! 一想到方正林和他的走狗彭泽那俩晦气的东西,秋陆上回被打成那副惨样回忆就又被勾上来了,加之刚刚又看到了原式道馆现在的模样,他心里的火就烧的愈发旺盛起来,拳头逐渐捏紧。 上次是不小心被椅子腿儿暗算,这回就你一个人,我还就不信了,一打一还能打不过你?! 秋陆趁着那人不注意,飞速闪身进了一个小巷,侧身躲在墙边。 果然,那人只是一个转头,就没看到他了,有些不确定的往这边走来,秋陆蓄势待发,在他将将露出一个头时,飞身过去,把他扑倒在地,扬起拳头就毫不留情的揍了下去! 那人一时没有招架住,身上和脸上生生的挨了好几下,却没有还手,双手护着自己的头,一边叫道:“秋先生,别打了,先别打了!” 秋陆当然不会停,这人又高又壮,短袖下的胳膊都是隆起来的肌肉,自己要是不趁他不注意先发制人,铁定会落下风。 那人见光喊没用,单只手握住了秋陆扬起的手腕,喊道:“我没有恶意!秋先生……哎呀,我是,我是方先生派来保护你的!” 秋陆头皮一麻,第一反应自然是方正林,不由得厉声道:“保护?你他妈当我蠢啊!” 男人急的满头大汗,直觉眼前这个秋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他并不知道那个找他做事的年轻男孩全名叫什么、跟这个秋先生是什么关系,只好牢牢的制住他,准备先把他控制住了再好好解释。 他力气大的很恐怖,一张国字脸紧绷起来甚是吓人,秋陆心里一紧,不想再和他过多纠缠——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他的同伙?他用力挣脱开来,朝人脸上抓了把土,趁他不备一跃而起,飞快的跑远了。 这一代有些偏僻,他跑的很快,好在还算熟悉路,又拐过一个弯来到另一条路时,突然看到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路边。 车身纯黑,泛着冰冷的光泽,门正徐徐拉开,下来两个戴墨镜的黑衣人。 和方才跟踪他的那个不同,眼前的这两个,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 那两人将目光牢牢的锁定在秋陆身上。 秋陆就跟被当头敲了一棍似的,瞬间懵了。 ……妈的,狗血的剧情还是降临在他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沉迷一本脆皮鸭文学 真的巨他妈的好看啊! 啊啊啊啊!! 我必须推一下! 还有没看过的吗 蛇蝎点点太太的《初三的六一儿童节》,什么神仙文,我看的半夜在床上疯狂做腿部运动QAQ 第32章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秋陆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左右打量了一下,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刚刚被绑过来后还酸痛的四肢,然后抬眸看向这个自从自己进了门之后,半天都没说一句话的熟悉的油腻男人。 彭泽举起右手在嘴边比了个嘘,接着听耳边的电话,嘴里偶尔发出低沉含混的单音节来,大约又过了五六分钟后,才放下手机,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双手交握,看向早已不耐烦的秋陆。 眼前的青年虽面上一副大胆镇定的模样,可偶尔发飘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慌张,彭泽笑了笑,道:“这个,从哪里说起呢。” 秋陆按捺了一下想揍他的冲动,忍气吞声的道:“我怎么知道呢?您想从哪说就从哪说呗。” 彭泽没搭腔,眼神在秋陆身上扫了一圈,落在他脖子上那块玉上,用手指了指,道:“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秋陆一愣,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 “方氏上一辈是做珠宝生意的,缅甸一家著名的翡翠厂商专门做了几对送给方老爷子,样式在全世界独一无二,”彭泽笑眯眯的说,“这样看来,方正信对方霍小少爷还不算坏嘛,两个儿子一视同仁,竟然连这个都送了。” 秋陆脸色微微一变,抬眼瞪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彭泽摊了摊手,“秋先生是个聪明人,我今天请你来是做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就不绕弯子了。” 秋陆笑了笑,“你这还不叫绕弯子?绕他妈操场三圈了吧?” 彭泽并不理会他的挑衅,继续道,“方氏现在很需要方小少爷回去,但是他不愿意,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说动他……” 秋陆看着彭泽一张一合的嘴,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如果不是曾亲眼见过彭泽是如何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单听他这么一番话说得,几乎近似于诚恳了。 就好像在一周前,撕下那层西装皮破口大骂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方霍就是每天和这种虚伪做作的人在周旋的,一想到自己还曾经想劝劝方霍和这种人好好谈谈,秋陆就觉得无比寒心。 秋陆闭口不言,垂着眼睛沉思着。 果然,彭泽下一句话就是:“既然小少爷跟你关系好,这样吧,你帮我们劝劝他——当年方正信将小少爷寄养到这里时,是指定由你照看他的?怪不得你们关系好。” 他见秋陆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他在认真考虑,趁机继续道:“当然不会让你白出力,我听说,你打算辞掉在十方的工作?年轻人不用这么冲动嘛。” 秋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他抬起眼睛,慢吞吞的道:“你们自己废物,搞不定他,来让我当说客?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你打算开价多少?先说出来我看看嘛,不够的话还得商量一下。” 秋陆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是用一副欠扁的语气的语气说出来的,摆明了不愿意配合,彭泽一脸油腻的笑容终于挂不住,脸色沉了下去。 彭泽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想要多少?二十万够不够买你一句话?” “多加个零呗?”秋陆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眼睛微微眯起,慢悠悠的道,“方霍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跟他谈,碰钉子了吧?我是他哥哥,但他也不是什么都能听我的,你当他三岁小孩子能随便骗啊?” “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彭泽冷笑道,站起身来,走的靠秋陆近了一点儿,“你对方家也许应该有点了解,方霍成年后会获得一笔属于自己的股份,现在他爸死了,这一部分会变得更多——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抱上方霍这条大腿,以后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秋陆听见这一句,错愕了半晌。 这人,居然以为自己这些年来跟方霍走的这么近,是因为钱? 但以彭泽这种人的脑回路来说,这样想也属实正常。 秋陆只是突然不太合时宜的想起了昨晚,彭泽嘴里的那条大腿,还很认真的说要让他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自己出去辍学打工养他。 他噗嗤一笑,眼看着彭泽脸色更沉了几分,走到他身边来,压低声音,道:“但是我要提醒你,小心一点,小心贪心不足,最后什么都捞不到。方霍嘛……”他笑了笑,道,“他现在,也不过只是我老板的,一条狗。你配合我们,拿钱走人,不然,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秋陆收起了笑,咬着牙怒瞪着他。 他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浅卡其色T恤,领口本来就大,彭泽离他离的近,借着灯光打量着他秀美的脸和尖削的下巴,脖子从衣领中伸出来,又白又细的一截,不由得心神一动,觉得他就算是这样炸毛的样子,也很诱人。 “其实也可以这样,”他摸摸秋陆的脸,笑道,“你可以选择跟我,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儿的小男孩儿,不过你这个脾气——” 话音未落,他的爪子就被秋陆一把挥开了,随即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秋陆忍了他一整天,戾气大的很,直接骑在他身上揍,吼道:“你才是狗,你他妈才是狗!” 彭泽虽说是个体格强健的成年男人,但到底还是出门有车、伸手就有人伺候的大爷做派,比起秋陆这种从小练拳脚功夫的,动手能力差了不少,被压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抱着头闷叫了两声。 打了没两下,秋陆身体一僵,“操”了一声,飞快的从他身上爬起来,一脸嫌恶的朝他下.体狠狠的踹了几脚。 他边踹边气急败坏的辱骂,觉得把世界上最难听的话说出来也办法消弭掉刚才那恶心的感觉。 被踹了命根子又被言语侮辱,彭泽终于抑制不住的发出杀猪般的痛叫,过了没两秒,门被拉开,呼啦啦进来三四个壮汉,正是方才将秋陆绑过来的人。 其中两个壮汉训练有素,看到老板瘫在地上跟瘫烂泥似的蠕动,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步伐规整的走过来,一左一右的将秋陆制住。 彭泽这下终于得了空,捋起袖子,先左右开弓给了秋陆两巴掌,再摸摸自己嘴角,一碰都火辣辣的疼,顿时怒火中烧,又抬起脚踹了他肚子一下,骂道:“他妈的小贱人!给脸不要脸。” 秋陆被拖起来,两条手臂被朝后反剪着,眼睛血红,朝彭泽的方向“呸”了一声,冷笑道:“我操你妈,想上老子,老子还嫌你下面短!” 彭泽额角抽动,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两拳,一点力气没收,拳拳到肉。 秋陆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痛苦的弹动几下,然后被扔到了地上。 “把他拖出去,”彭泽命令道,“拉到‘乐巢’,让他学学乖。” “是!” 秋陆的手被乱七八糟的捆起来,又被拽着拖了一段路,塞进一辆车。正副驾驶位上坐着刚才那两个黑衣男,后座只他一个人,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没一会儿就驶入了夜色里。 也正是这时候,秋陆才发现,他此刻在的地方,不是市区,更像是城郊。 这一块儿近两年才开始开发,到处都是堆积的水泥材料,因此路崎岖不平,就算是底座很高的轿车,行驶起来也晃晃悠悠的。 他边被颠着,边模模糊糊的想,彭泽把自己弄到这里来,还真算是煞费苦心。 车开了没多久,整个车身都开始有些不正常的抖动,车头向前突突两下,发动机突然熄火。前面两人俱都一愣,一人跳下车去看,另一人呆在车上,从后视镜看了秋陆一眼。 秋陆疲惫的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车胎爆了,”下车的人看完回来,语气有些焦虑,带着点儿疑惑,“白天还好好的,你下来看看?” 另一人又看了一眼秋陆,说了声“好”,便带上车门下去了。 他们在外面折腾的动静有些大,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走远了一点去想办法,另一人留在原地看管车子。 秋陆睁开眼睛,想起白天在道馆时跟踪自己的那个人。如果说,那人嘴里说的“方先生”并不是指方正林,难道还能有别人?莫非……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整个人瞬间清醒,惊愕的睁大了眼——方霍嘴上说着不跟着他,却早就暗地里派了人在他后面保护他,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如果说他早就担心秋陆会遇到危险…… 秋陆抬起一条腿,轻轻的踹了踹后座的车门,咔哒一声,果然是松的。 那便服男人早料到他会出事,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感谢苍天感谢大地,秋陆在这一颗感觉到了主角光环的降临! 他定了定心神,猛的一脚踹开门,趁那名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撒腿往后方跑去! 他对这边的路根本就不熟悉,只是憋着一口气,没命般的狂奔,仿佛腿都不是自己的。 秋陆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要跑,要回去和方霍在一起,他答应了要早点回去,现在已经很晚了,小霍一定很担心。 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不再逞强了,被弟弟护着就被弟弟护着吧,这有什么丢脸的?如果能让他安心的话。 秋陆曾经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好好的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永远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他享受被依赖的感觉,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弱小。 道馆被毁,原叔下落不明,小六子和梁伯都在医院,他和方霍无家可归,可是他能做的,其实也只有用拳头狠狠的教训坏人而已,一点用都没有,还把自己赔上了。 他心脏狂跳,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从不远处的岔路口突然闯出来的一辆小型货车。 那车速度很快,一开始竟然还没有开夜灯,恐怕也是没有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的深夜会有人出现。 司机看到人影,猛的踩下刹车,轮胎和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但仍然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啦,破了破了! 这不就破了吗! 第33章 两周时间过去后,方霍和秋陆租住那间小阁楼迎来了不速之客。 有皮鞋踩着木制楼梯的声音,吱呀吱呀,闯入了他们的私人领地。 方霍紧接着看到了女主人惶恐的脸,她站在楼梯上,朝他摆着手,无措的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进来了……” 方霍点点头,没对她生气,道:“知道了,您出去吧。” 方正林穿了双很讲究的皮鞋,鞋头是尖的,走起路来,尤其是在爬这种老旧房子的狭窄楼梯时尤其辛苦,因此他刚一上楼,就大声骂了一句。 紧接着,他环视了一圈这个逼仄阴暗的阁楼小房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笑,然后直截了当的问方霍,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 方霍半个身体埋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没说话。 他一直都没睡觉,从一开始疯了一般的寻找,到回到他们的小屋子里来等待,整整两周,毫无音讯,他终于要开始相信,彭泽没骗他,他的陆哥真的是走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方正林在屋内各处转了转,四处摸了摸,脸上阴晴不定。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一张国字脸,眉头中间有个川字,声如洪钟,和彭泽站在一起,如果不比较两人身上西装的价钱,反而是方正林看起来更像是个莽夫。 方老爷子还在世时,方家的生意基本已经洗白上岸,方正信接手那两年,虽比不得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但也算稳中有升。 方正林这人却不一样,他野心过大,心细不足,上位这段时间,步子都迈的很大,沿海几个城市的运输线都要从原来的人手里去抢,又有为了来钱快重振一些“地下生意”的想法,因此到处都需要打点,仅凭他手里的资金,很快就已经周转不开。 彭泽虽是他亲信,但对这些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只晓得方霍非回去不可,但只有方正林自己才明白,如果这野种不乖乖的回去当他的工具人,那么就算等方氏全到了自己手里,也不过是一堆难以解决的烂摊子。 方正林看够了,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包装好的礼盒,问方霍:“这什么?” 那礼盒看起来价格不贵,外包装用天蓝色的纸包着,缀着一个丝带绑的蝴蝶结,是学生中间常见的包装礼物的方式,廉价,却很干净。 八月,有人过生日。 方霍答非所问:“让你派人帮忙找的东西,怎么样了?” “什么破东西?”方正林瞪了他几秒,道:“你说的那什么摆件?怎么可能找得到?原氏道馆整个都烧没了!上哪去给你挖一个破摆件出来?” 方霍轻轻的“哦”了一声,又没说话了。 方正林一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一想到这小子是摸准了自己现在不敢对他怎么样,更是火大,张口就骂:“你别跟老子来这一套!你好歹也是姓方,请你回个家,来来回回这都请了多少趟了,你是大爷啊?老子亲自拿轿子把你抬回去好不好?!” 话音还没落,停完车的彭泽也上楼来了,一进来看见剑拔弩张的这两人,不由得有些心虚。 秋陆人是在他手上弄丢的,刚不见那会儿,他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理由,也帮忙找了两天,可那地方本来就偏,路上更是连个监控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凭空没了,还真不知道上哪去找。 彭泽往方正林身边靠了靠,避开了方霍的眼神,可过了一会儿,方霍眼神仍停留在他身上,他便无可奈何的道:“小少爷,您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的都跟您说了,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我就劝了他两句,他自己就跑了!这也能怪我?” 这些天里,他把这番说辞跟方霍说了不下十遍,可方霍也不知道信没信,看他的眼神冷的像冰,让彭泽无法不怀疑,要是让他知道那天自己还做了一些别的什么,恐怕会真的被他抽筋扒皮。 “不过,”彭泽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方正林,小心翼翼的道:“也许秋先生是听进去了我的建议呢?我跟他说,方氏现在很需要您,但——” 彭泽截住了话头,他看了一眼阴影中少年失魂落魄的侧脸,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浮上他的心头:方霍对那个名叫秋陆的青年的依赖,似乎有点超出普通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一般的男孩子会对另一个男孩子这样吗? 送他自己身上唯一还值钱的玉,和他一起住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睡同一张床,在知道他不见了之后,脸上的表情跟老婆跑了也没差多少。 彭泽愕然的看了他几秒,恍然大悟,又觉得无比好笑,于是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同道中人”般眉飞色舞的道:“原来是这样。小少爷,你如果喜欢这样的,等回了S市,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找来。你那个哥哥,长得倒是还不错,但脾气真的不好,我摸了他一把,他就——” 话音未落,彭泽就被跟一头豹子似的扑过来的少年掐住了脖子。 方霍比他高足足小半个头,被激怒之下,力气奇大无比,彭泽脸上身上活生生挨了好几下,他看着少年脸上要吃人一般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方霍完全是将彭泽压着打,他从听到彭泽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体内的戾气就跟控制不住了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打死他! 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竟然说摸了秋陆一把,更因为,最初是这个人出现在C市,搅乱了他们的平静生活,虽然他并不是罪魁祸首。 方正林吓了好大一跳,等反应过来时,彭泽已经被方霍揍的头破血流,他终于如梦初醒似的,一皮鞋踹上了他的脊椎骨,骂道:“他妈的兔崽子,你把他揍了,谁给老子开车?!” 方霍被他踹的身子一歪,放开了奄奄一息的彭泽,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来,指缝间落下血丝来。 方正林看着他嗜血的眼神,一时有些心悸,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站稳,道:“你就是把彭泽打死也没用!你自己的人丢了怪谁?怪你自己看不住!” 屋内是一阵难言的沉寂。 方霍抬眸看他,嘴唇张合,过了好久,才说:“我答应你。” “我跟你回去。”方霍白着一张脸,声音却很稳,他面无表情的道,“但是我也有要求。” “你说。”方正林看着他,他现在觉得只要这小子不发疯,什么都好说,“或者让我猜猜?第一个要求,肯定就是道馆赔偿的事情,对不对?你放心,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跟我回去,保证不会有人再拿这个做文章。” 方霍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方正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再就是你们馆子里那几个人,也会给他们安排好的病房。” 方霍“嗯”了一声。 方正林瞥他一眼,“你那个哥哥,我也会派人去找。” “不用了。”方霍抬眸,指着彭泽,道,“这个就不用了,换一个吧,我要他——一只手。” 烂泥似的彭泽在地上惊恐的弹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哼哼,应该是在祈求老板救他。 彭泽也很难受,又郁闷又难受,来C市这才多久啊,就挨了这么多次打,一周内两顿暴打,这原式道馆养的是孩子吗?是他妈野狗吧! 他决定回S市之后在业余时间里报一个跆拳道班! 方正林噎了一下,看了一眼少年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点,忍着气道:“阿泽跟了我很多年了,忠心耿耿,你对着他撒什么气?不就是你那个哥哥吗,我说了,我帮你找。” 方霍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再睁眼时,表情已经很平静,他对方正林道,“算了。” 不用你,我会自己找。 几人下楼,彭泽走在最前面去开车,他们今天过来没带保镖,因为实在也是想不到方霍会突然发疯。 方正林步子一顿,从背后看少年英挺的背影,那模样有三分像他大哥,又有七分是完全不像的,是另一种他无法探究明白的东西,他心中泛上一丝寒意,又有一股恶意抑制不住的涌现上来。 “小霍。”方正林叫住了他。 方霍回头,清冷的眸子里有几分他能明显发觉的看不起。 方正林下了两层阶梯,微微俯身,凑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小兔崽子,别想给我耍花招。当老子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上个周末,大转盘,跟着我的那两个人,是你派的,是不是?” “想跟我斗,你太嫩了。”他声音宛如一条毒蛇,在方霍耳边嘶嘶吐着信子,“想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两人对视着,用目光进行着较量。 方霍看了他好半晌,才道:“我不想知道。” 方正林眉心抽了抽,虽然他知道自己在打架上肯定弄不过自己这侄子,但还是有揍他一顿的冲动。 方霍没再搭理他,迈开腿下了楼,旧而泛白的球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与方正林完全不同的声音来。 方霍并不太在意方正信是怎么死的,他唯一知道的只是,兜兜转转七年,他从没家到有家,现在又没有家了。 他的一到十岁,是泥土味的。 金钱堆砌成的与城堡别无二致的大房子,内里却是空荡荡的,他常在大门的台阶上一坐一整个白天,无聊到用小木棍捣弄花坛里的土。 而他的十一岁到十八岁,却是盐水味的。 这味道里包含C市的海水、玩的太疯流下来的汗水以及虽然并不是伤心但总会因各种原因而流的泪水。 所有这些,一齐留在了他十八岁的这个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下半部,又名《霸道弟弟爱上我之渣受(?)追夫火葬场》、《彭泽的跆拳道练到几段了》以及《浪漫满屋之在B市同居的日子》 假的假的假的! 另外,明天有事,所以明天请假一天,没有更新,后天照常~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大苏儿 7瓶;春江花月夜 3瓶; 第34章 秋陆是被一辆外地车撞的。 车上是一对中年男女,南下来做生意的,专门挑着晚上收费站不开的时候,省这几十块钱的过路费,想从C市过路到A市。 他们怕引起注意,连车灯都不开,只在车顶装了个勉强能看清路的很小的夜灯,因此路上突然飞出个影子来的时候,夫妻俩都吓晕了。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野兽下了山,结果越看越觉得像个人影。刹车踩的还算及时,但由于两方速度都太快,还是发出一声撞到肉体的响声,两人在车上浑身冒冷汗的呆了两秒,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悄悄戳了戳男人的胳膊,张嘴一口中部口音,声音发颤:“你下去看看呗。” 男人“操”了一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过了没一会儿,在外面压着声音对女人喊:“是个男娃,活的,你快下来看看!” 于是女人也下了车,两人围着那个被撞到在地、胸脯却还虚弱的起伏着的男孩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跑的想法。 最终,还是男人一咬牙,发话了:“搬。” 夫妻俩小心翼翼的把人抬上去,让他平躺在后座上。 男人以前在老家当过杀猪佬,这会儿把秋陆当成一只体积不大的猪仔来摸,肋骨小腿走了一圈,下了结论:“断了两根肋骨,腿子也折了,还好还好。” 女人伸手一摸,又在他耳侧摸出了一手的湿意,借着车内昏黄的灯光一看,分明是血,惊叫道:“脑壳都摔破了,这能还好?!” 男人道:“你瞎叫什么?这肯定不是刚刚才撞的,你看这血的颜色!” 两人又嘀嘀咕咕一阵,觉得也不能在这久留,男人跳下去又回到驾驶位上,小货车又吭哧吭哧的移动了起来。 女人在后座,眼睛还没能从秋陆身上移开,忧心忡忡的道:“看着是个学生伢,还蛮体面,我们就这么给拉走了,家里人找怎么办?” 男人在前面开车,手本来就还抖着,听女人在后面不停的絮絮叨叨,更加烦躁,怒道:“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个,那不然把他送去医院?咱有那个钱吗?不然等天亮了再走好不?” 女人噤了声,生怕这男孩在自家车上断了气,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又探,这么一碰,就在他脖子下面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质感柔润温热,感觉有点不同寻常。 她将那枚东西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兴奋的招呼老公道:“看这是啥?” 男人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又撇回了眼睛,随意道,“假的吧,这年头谁家小孩没个玉,也就百来块钱。” 女人失望的“哦”了一声,把玉给他塞回了领子里。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说,“不过可以拿去卖了,多少能换几个钱,就当这小子的伙食费。” 女人惊道,“咋滴,你还真想带着他一起去A市?” 男人又不耐烦了,“不然怎么办?” 说话间,前方一百米处的路边已能看见一块十多米高的指示牌,那牌子被用一圈红色的霓虹小灯圈了起来,正面是“A市”二字,反面是才是“C市”。 夫妻二人围绕到底怎么安置这个陌生男孩子的问题吵了起来,小货车也在此同时,犹如一只在暗夜森林里的野鹿,悄无声息的越过了那只指示牌。 秋陆意识早已涣散,却也在这个瞬间清醒了一秒,虹膜中印下的关于C市的最后的一幕回忆,就是那块刺眼的灯牌。 从此,一去三年,天高海阔,南北相隔。 ………… …… … 三年后,B市。 秋陆刚下火车,就感觉到背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这手机是他才买没多久的,价值一千二百八,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了,开机一整天仍然会发热到烫手,比如现在吧,就算隔着一层帆布包的料子,他背上就也跟被贴了一张暖宝宝似的。 他拖着左右两只行李箱先出了站,到了一个人流不算拥挤的拐角处,才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周姨。” “嗯,我到了,刚下车。” “都带了,嗯,知道——等下,他叫什么来着?周雷?周磊?哦,好,三个石头的磊是吧,我知道了,行了,挂了啊,到时候再说吧。” 挂下电话,秋陆才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 因火车站内吵闹,他说话时不得不提高了点儿嗓门,又为着到底是“雷”还是“磊”跟电话那头的人扯了半天,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那些目光从一开始的不满到好奇,均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原因无他——眼前这个青年的样貌,实在是令人眼前一亮。 他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T恤和卡其色长裤,长途旅程后的裤脚和领口都有点儿皱,整个人的气质却丝毫没受衣着的影响,又生动又透明,和这个充满着汗臭和噪音的大城市火车站有些不相符,更像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海边的人。 秋陆没理会周围打量的目光,将手机塞回包里,一面向外走,一面思考着刚才电话里周秀娟嘱咐他的话。 周秀娟就是三年前那辆撞到秋陆的小货车上的女人。 那天后,周秀娟和她老公一起将秋陆带到了A市,虽没将他送去医院,但期间也还算尽心的照料他,所以尽管秋陆恢复的慢了点儿,但在喝掉了大约二十多锅周秀娟炖的排骨汤后,他的肋骨也好的差不多了。 但在秋陆能从床上坐起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那就是他的脖子上的翡翠没了。 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劈碎了他本就风雨飘摇的心,那叫一个摇摇欲坠。 他红着眼睛逼问好久,周秀娟才不情不愿的说是她拿走了,刚准备卖,但还没卖呢。 秋陆当时就火了,顾不得浑身还有些僵硬的疼痛和难受,大声吼道“你怎么能随便拿我的东西啊!” 他在周秀娟他们的租屋里养了大半年,因为身体原因和心情一直比较低落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很配合的,让抬腿抬腿,让张嘴就张嘴,加之长得又乖巧好看,一度让周秀娟误认为他是个很内敛温顺的男孩,乍一被这么大声的吼,都怔愣了好一会儿。 周秀娟和老公南下来A市投奔远房亲戚做生意,却遇人不淑,没几个月就被骗走了本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在当地打工,她自己接些零工,老公前段时间帮人搞装修,从脚架上摔下来,刚伤了腿。 又有秋陆这个拖油瓶,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所以周秀娟才拿了玉去准备卖的,结果一问价钱,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找的是A市当地的珠宝行,拿布包着那玉进去,戴着眼镜的老板瞧了好久,才估摸着根据她的表情比出六根手指头。 周秀娟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老板都快要扛不住,以为这女人懂点行情,想着干脆再多加几成算了,周秀娟就咬着牙抓起玉走了。 她一辈子没听说过那么多钱,几乎是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忍住了,自认对得起良心。 东西拿回来后,周秀娟成天提心吊胆,生怕身怀宝藏遭遇入室抢劫,如今被秋陆这么一质问,不知怎么的,反而理直气壮起来,道:“你这大半年来,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和我男人成天当牛做马伺候你,用点东西来抵,不过分吧?!” 秋陆语气这才软下来。 相处了这么久,他何尝不知道这对夫妻是好人呢 换做别的没什么良心的人,当初撞到他之后就该跑了,更别说给他买药,还给他炖骨头汤。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玉确实不能给。 秋陆好言好语的说了好久,说我会我会给你们钱的,但是这个,真不行。 眼看着周秀娟表情还是不太乐意,他鼻子一酸,几乎没用上多少表演成分,就开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口就开始编,说这是自己死去的媳妇儿留下的,就这么一个东西当个念想了,要是这再没了,他就真的不想活了…… 周秀娟一边有些不信,又一边真的被他这凄惨的样子唬住了,犹疑的道:“你多大年纪,就结过婚了?” 秋陆嗓子一噎,眼神发飘,抽抽搭搭的说自己快要二十三了。 周秀娟便把玉还给了他,嘱咐他放好,道:“你老家哪里的?结婚还挺早的哦。”又啧啧感叹了两句,带着点中年妇女特有的温柔,大意就是让他不要太难过,日子还是要过的。 秋陆僵硬的点了点头,把玉放好了。 他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之后,周秀娟他老公却还没能站起来,眼看着那两口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秋陆便又在A市多留了一段时间,一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了可以踏上归途时,他又犹豫了。 也许是因为近乡情怯,害怕自己回去后,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怕该在的人都不在,却更怕他们真的在,却又生活的不好。 这中断的一年平白带走他许多勇气,似乎令他一夜之间变的成熟,从一个莽撞青年长成一个愈发成熟、却有些小心翼翼的大人。 他往原来道馆的地址写了信,大略讲了讲当年离开的原因,简述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让朋友们不必担心,又知道或许寄不到,便补充了收件人吴警官。 第二年,秋陆为了方便联系,买了手机。如今纸媒式微,不比几年前,走在路上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报刊亭。 他闲暇时候会连上网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看新闻,先把地理位置调到C市,翻“本地新消息”看,却半天没发现什么真正想看的,倒是有几张C市一中去年的高考红榜的照片,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又退出来,在首页看到了时下最热门的新闻,娱乐,财经,或是八卦,他一样都不感兴趣,意兴阑珊的随意点进去一页,却意外的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一张侧面,但秋陆很快就确定是他。 他见证过那个少年的成长,以最亲近的人的身份。从十一岁到十八岁,他身高拉长、肩膀变宽、喉结变得明显,一切细微的变化秋陆都在意过。 也就是因为这样,尽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他也能一眼认出来是方霍。 又长高了一点儿的方霍。 那是某个酒会上的一张偷拍,报道内容写的颠三倒四,主要是文章作者对私生子上不上得了台面的一些主观评价,实在算不上好听。 但秋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满脑子都是—— 多大点的人,都能穿西装了,不过还挺帅的。 他有些怀念,有些喜欢,同时又有些怅然的松了一口气,心想,就算没有他,小霍也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失忆也不会穿回去,也不会变成植物人啦(≧σ≦) 那也太狗血了吧hhh…… 其实就是原因非常非常简单的暂时分离……不过很快就重新相遇并亲()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江花月夜 3瓶; 第35章 秋陆这次来B市,是为了工作。 在A市那几年,身体好了之后,他也没有闲着,先找了份工作还上了这段时间在周秀娟家花掉的钱,又额外多补了一点。 他少年时学过的技能颇多,每一样虽都不算精通,但都方便谋生。在一家电脑行做了三四个月,因为人聪明又好学,迅速就变成了行内数的出来的技术行家,老员工们有不懂的还要来问他。 后来带他的那位前辈走了,说去S市找工作赚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秋陆想了想,道:“我打算去B市。” 工作找的很顺利,他在网上递了几个简历,附上这两年自己随手写的几个小程序,很快就有了回音。大城市就是这点好,任何人都会有一个开始的机会。 来之前,周秀娟嘱咐他,记得到了之后联系一下她侄子周磊,让他照顾秋陆,顺便给他带去几截她做的腊肠。 秋陆带着大包小包推开了租屋的门,东西放下之后,累的直喘,看到不大的房间里全是灰尘,突然一阵泄气——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打扫卫生了。 想当年他秋陆成天出门骑车跑步打球,回去之后还能跟人再闹腾一阵,体力比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如今这才六层楼,就开始觉得累了,想必是这几年疏于锻炼的结果。 来到B市的第一天,他就有了一个新目标——每晚做他一百个仰卧起坐。 简单收拾了一会儿之后,他给自己弄了顿难吃的晚饭,决定以后还是点外卖吧,免得某一天被自己毒死在租屋里然后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 忙完一切后,秋陆瘫在小床上,仰面看着灰白的天花板,一时之间,觉得周围无比的安静。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周秀娟聒噪的嗓门也消失不见了,谁都不在。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杂乱无章的画面,没过多久就困了,带过来的行李仍堆在角落里没有拆开,因此他身上没有盖被子,就这样穿着衣服蜷缩着睡过去了。 还不到六月,虽然已经可以开始穿短袖,但不盖被子睡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秋陆还是感觉到一阵鼻塞。 他昏头昏脑的去公司报道,勉强扯起笑脸应付了一整天的新领导和新同事,下了班刚想一个箭步冲回家倒头睡觉,周磊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哥们儿,”周磊和他大姨一样,带着浓重的中部口音,兴高采烈的道:“应该下班了吧?出来一起吃个饭吧,顺便把东西给我。” 秋陆特别想拒绝,但又害怕腊肠在家放太久变臭,于是无可奈何的答应道:“行吧,你在哪?” 周磊给他说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店名,又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秋陆回家带上周秀娟给他的东西就过去了。 一进门,果然在靠窗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穿着蓝T恤的青年,但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坐在旁边。 秋陆走过去在他们两人对面坐下,东西一放下,先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我是秋陆。” 穿着蓝T恤的青年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站起身道:“你好你好,我周磊。”又指着旁边的男孩介绍说:“这是我朋友,任维,他听说我晚上要出来吃,非要跟来。” 秋陆就给任维也打了招呼。 任维是个身材瘦削的男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张脸蛋白白净净,眼睛滴溜溜转,嘴唇很薄,透着三分刻薄相。 都落座之后,周磊先开口,道:“你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啊。” 秋陆笑眯眯的道:“哦?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样?” 周磊老实的道:“我姨跟我提起过你,我本来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很稳重的人。” 秋陆有些哭笑不得,莫非他的外表看起来很浪荡轻浮?就开玩笑似的道:“你这说的,我都不知道是夸我还是贬我了。” 周磊马上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就感觉年纪很小。” 而且还长得很好看。不过周磊直男本男,觉得夸另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就没说。 秋陆道:“我今年满二十五。” 这话一出,周磊还没还没说话,任维就先惊叫一声,“你二十五了?看不出来啊!那我们俩都得管你叫哥,叫秋哥?哎呀,不是很顺口,就叫陆哥吧!” 秋陆看了他一眼,问:“你们俩多大了?” 周磊道:“我二十三,他二十一。” 秋陆:“哦,二十一啊……那是挺小的。” 菜终于端了上来,席间任维的话很明显开始变多了,陆哥长、陆哥短的把秋陆盘问了一遍,先是羡慕了一通秋陆的工作,说自己就脑子笨,学不会电脑,不然也可以去他们公示上班了云云。 秋陆道:“这个不难,而且我们公司门槛也不高,你年纪这么小,自学一阵子肯定也可以的。” 任维唉声叹气:“唉,我不行的!我从小脑子就不好,数学考不及格,还学计算机?得了吧。” 秋陆就没话说了,任维又自顾自的絮叨起来,他话太多,一餐饭吃的也不算冷场。 只是这男孩老是拖长着尾音叫他“陆哥”,弄得他心里感觉怪怪的。 毕竟有很久都没听人这么叫他了。 吃完了饭,结账的时候,本来秋陆打算掏钱包,但周磊死都不让,坚持自己把钱付了,秋陆没争过他,答应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回请。 任维在一旁看着他们为了谁付钱的问题争执,没有说话,表情似笑非笑的。 出门后两人也不打算立马回去,而且邀请秋陆一起再去“红岚”玩玩。 秋陆一听这名字,就警惕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任维一见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道,“陆哥,你怎么这么老土啊,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连夜店也没去过吧?”他薄薄的眼皮上挑,竟然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秋陆刚想说话,周磊就说:“小维在‘红岚’工作,当服务生,我们去那里要个包厢玩玩就行,也不一定要喝酒什么的。” 秋陆有点尴尬的道:“哦,好吧。” 也不能怪他对这样的地方这么敏感,实在是因为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过既然人都这么说了,又是在那里工作的,自己不去搞得好像是有对任维什么意见。 他今天实在是很累了,又困,对周磊和任维这种工作了一整天吃晚饭还能活蹦乱跳要去嗨的精力感到很佩服,然后三人打了一辆出租。 一上车,任维就开始给他们讲自己工作的地方:“基本工资很少啦,主要是靠小费,因为红岚还是B市比较有名的夜店之一,来的客人里面也有很多有钱有势的,不过呢,怎么有效辨认什么样的人才会给小费也是一门学问……” 接下来一路上,任维都在科普这门学问,秋陆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禁对这个瘦弱的男孩肃然起敬。 到了地方,果然装修还算很很豪华,有画着精致妆容的门童给他们拉开门,一股奢靡的香气扑面而来,把秋陆熏的一个趔趄。 任维看起来熟门熟路,没让人领,径直将秋陆和周磊带进一间包厢,先让他们坐着,又说自己出去点几杯喝的过来。 任维一出去,周磊就朝秋陆笑了笑,些尴尬的道:“小维他这人个性就是这样,有点自来熟,咋咋呼呼的,但是没什么恶意,你不要在意。” 秋陆连忙道:“没有没有。” 任维这孩子的确是有点聒噪,有时候说话也怪怪的,但在他看来,无伤大雅,毕竟秋陆也没打算和人成为什么好朋友。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任维进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托盘,端着三杯花花绿绿的饮料,看起来明显比刚才出去的时候兴奋了很多,白净的脸上都红扑扑的。 果然,他一坐下就开口,道:“刚刚我们领班把我叫过去聊了半天!我说今天为什么人比平时少,原来他妈有大老板过来了,要不是我是这的员工,我们恐怕都进不来!” 周磊对此类话题显然比较感兴趣,追问:“什么大老板?哪个公司的?不是,大老板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任维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还用我说?那种上流人士谈生意不就是来这种地方吗,就……”他又看了秋陆一眼,道:“不说了不说了,免得带坏陆哥。” 秋陆一口饮料差点呛到,连忙放下杯子,呵呵一笑。 这两孩子显然对他有什么错误的认识,大概是光从外表就认定他是那种从小乖巧到连黄片都不好意思看的人,要是被他们晓得秋陆以前是什么上蹿下跳的样儿,恐怕下巴得掉到地上去。 他懒得多说,也没表现出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的样子,端着个杯子小口小口抿那杯味道奇怪的饮料,一边安静听周磊和任维继续瞎扯。 两人先猜测了一阵那位大老板的外貌,断定必然是头大腹便便的肥猪,又从此话题开始延伸,任维继续开始科普怎么样辨别如何高效的讨要小费。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任维突然生起气来:“……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不然你以为我他妈靠一个月两千块工资怎么在B市混?” “陆哥,”任维气冲冲的把秋陆扯起来,“你跟我出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秋陆:“……” 他饮料都还没喝完,就被强行拉出去看任维现场教学找人骗钱。 两人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在一个走廊拐角处做准备工作,任维压低了声音给他不厌其烦的讲解,秋陆听得心里不断有“我操”两个大字飘过——这也行?这他妈也行?! “有的人穿的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特别抠,”任维煞有介事的道,“这种人你就不要凑上去了,好的情况可能给你一个白眼,遇到脾气暴的就一顿暴揍。” 秋陆敷衍的点点头,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他做这么傻逼的事情,他只想赶紧走,腿都要蹲麻了! 正在这时,前方走廊中间的一扇门被拉开了,走出来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只略微停顿一下,便转了个身,朝另一头的露台方向走去,步子迈的又快又很急。 任维朝那边瞟了一眼,道:“这男的在的那个包房,应该就是我领班跟我讲的……” 而秋陆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他心中就仿佛开始了涨潮,有潮水的声音拍击他的心脏,让他又感受到那棵树木的存在。 他愣了半晌,还以为是错觉,毕竟他那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像是为了确认一般,他也沿着那方向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 第36章 无论是方霍或者是秋陆,大概都不会想象到两人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相比起店堂内的灯红通明,只开了一小扇门的露台上除去一道细微的亮光外只余一片漆黑。 秋陆刚踏进来,眼前一片漆黑,他心里一片沉静,觉得如置梦中。 刚要觉得方才看到的那道人影是幻觉,他就听到侧边传来了一阵紊乱而粗重的喘息声。 那声音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像有点痛苦,又有点像是在犯恶心,不过在察觉到有人踏入时,很快便调整过来了,深呼吸了几口,沉声问道:“谁?” 秋陆在听到他出声的这一秒里,心就提起来了。 他不知道人的声音在三年时间里会变化多少,是不是每一个久别重逢的人都能跟他一样,几乎在瞬间就认出对方的声音,尽管他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他确定这就是方霍的声音,比起三年前少了一丝少年的青涩,越发低沉了一点,像一把大提琴。 秋陆放缓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才很慢的问道:“小霍?” 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空气都似乎停滞了半秒。 那人没再说话,却是连很方才轻的气息都没有了,几乎像是失去了呼吸。 在这阵难言的沉默里,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他们都隔着黑暗望向对方的方向,或许找到了彼此的眼睛,也可能没有。 秋陆紧张到麻木,在这个空隙里抽空思考了一下他们这么久没见的原因。 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因为,他被车撞了,这是不可抗力。 第二个原因他想了很久,只能想起两年前看到的那一张照片,似乎就是因为那张照片,让他打消了主动去找方霍的念头。 可是过了这么久,再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秋陆就想,原来自己还是很想他。 与此同时,他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响起来,从慢变得快,最后近似于疾步奔过来,又在离他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顿,隔着这个距离,秋陆能够用门口传来的微弱灯光看清他的面颊。 依旧是一张冰雪漂亮的脸,英隽沉秀,让人看一眼都忘不掉的那种好看。 只是这个眼神,不知怎么的,让秋陆有点不合时宜的起了一句话。 小蝌蚪找妈妈。 不像是老友久别重逢,也不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见面,更像是很久之前的某次秋日暴雨,秋陆去雅实中学门口接他,他淋着雨跑过来问“你来接我了吗”的神情。 就像是外面全下着暴雨,只有秋陆手里这一把伞是属于他的。 秋陆一下子就变得很心软,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自己这个比喻有多么离谱,因为他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的拉过去,紧接着被箍进怀里,温热的嘴唇完全没有寻找方向,径直越过了他的额头、他的脸颊,准确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可不是小蝌蚪找到妈妈后会做的事情。秋陆头脑一片空白的想。 唇舌缠绕的声音清晰火辣,在一片黑暗中显的暧昧不已,秋陆的腰被他的手箍的生疼,于是只好用两只手推拒着,却又被很用力的拉回去,吻的更深。 毫无技巧的吻,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用力吸吮着让他安心的味道。 秋陆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因为反正四周也是黑的,可是腰又有些发软,于是他又把眼睛睁开了,黑漆漆的视线在黑漆漆的夜里相遇了。 与此同时,露台的门被哗的一下拉的打开,一个矮胖肥硕的身影走进来,声音很洪亮,“方先生,您在这里吗,我还以为您——” 很快他就发现了眼前的一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的确是方老板没错,而在他怀里的那位,虽说身材纤细,但怎么看都是个男的。 双唇分离,发出“啵”的一下意味不明的响声,方霍手上力道没小半分,垂着头,拿右手蹭过已经呆滞了的人的唇角,才微微侧过脸,声音听不出喜怒的对门口那男人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女人。你现在看到了。” 中年男人如梦初醒,满头冷汗的点头,结结巴巴的应:“知、知道了!” 说完,没等人赶他,他自己就十分主动的屁滚尿流的跑了,边跑边想,日.他妈的,大新闻啊!! 早就有传闻称方家现今这位年轻的话事人性向与常人不同,以前只当是敷衍,毕竟也没见他身边出现过男的啊,所以还是会有人暗戳戳的往他身边塞人,万一要是被留下了,那不就赚大了。 今天谈一桩海运生意,不知谁叫了几个女侍应,其中一个一上来就不长眼的往方霍身边蹭,裙子撩到大腿,堪称活色生香,结果胸还没靠上去呢,这年轻男人脸就沉了下来,拉开椅子就往外走。 剩下几个四十多岁的老板们面面相觑。 都是出来谈事情的,这种事情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大家就算是真没兴趣的,也都会做个样子敷衍敷衍,不至于这么当场甩脸子,显得很没见过世面,很小家子气。 要换做别人,多半会被私下嘲笑一通,可众人在包厢里呆坐了几分钟,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什么,还是其中一个B市本地的先坐不住,主动说出去看看方总怎么样了。 待那中年男人滚远了,方霍才又重新转回头来,看着只到他下巴的人的发旋,刚要开口,秋陆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僵硬的笑道:“好久不见,你一上来,就这么消遣你哥啊。” 方霍呼吸一窒,像被掐住了喉咙,所有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眼神冷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秋陆挣开他的胳膊,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调整好表情,讪讪的道:“你刚刚跟人说……”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不能就这么……” 不能上来就强吻我吧。秋陆想说。 他回忆起刚才方霍撕咬般的力道,又想起他对中年男人说的话,就浑身一阵难受。 只是因为向别人展示自己不喜欢女人才亲的,那要是不是他,是随便一个什么别的男人过来,他也会这样? 方霍盯着他,眸子里是一片浓稠的漆黑,半晌,他道:“陆哥,你可真够狠心的。” 秋陆心紧了紧。 明明这么久没见,却不知道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亲了,但两个人都不太高兴。 门口的方向又传来一道声音,小老鼠一般,很轻,试探着在问,“陆哥,陆哥?你在这里面吗?” 是任维。 听到没人回应,他又往里走了一点,眼看着就要看到挨的很近的两人——秋陆很快的抽身离方霍远了一点儿,轻声道:“小霍,今天我跟朋友一起来的,下次再见。” 他低垂着头很快的朝门的方向跑去,没留给方霍说“好”的时间。 “陆哥?”任维看着他脸色不太对劲,有些奇怪的问,“你干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半天,不见你出来,里面那是谁?” “认识的人。”秋陆说,伸手触了触唇角,还是热的,“我弟弟。” “你弟弟?!”任维瞪大眼睛,“你还有弟弟?那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 任维实在是太聒噪,秋陆不想跟他多说,心里烦躁的很,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 原本秋陆以为,一些年少时模糊不清的感情,随着时间都应该褪色了,更何况方霍在两年前就已经回到方家,和他早该桥归桥、路归路,再次见面,什么的情况都可能会有,但唯独不该是这样的。 任维还在絮叨,秋陆却半句话也不搭理,他有些生气,回了包厢便对周磊含沙射影的抱怨道:“有些人一个人跑到露台上去,不知道干了什么,回来跟丢了魂似的。” 周磊打量了秋陆一会儿,指着他嘴巴,疑惑的问:“秋陆,你嘴怎么了?” 秋陆身体一僵,复读机一样反问:“什么嘴怎么了?” “很红,”周磊比划着,“感觉像是……” 像是跟人亲了。 秋陆懂了他像说什么,并在心里点了点头。 就是跟人亲了。 这他妈还是老子的初吻! 他用手背把嘴巴抹了一下,镇定的道:“刚刚撞了一下,那边露台上全是黑的。” “哦,”直男周磊点了点头,没多做怀疑,又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小维就是人来疯,你说人陆哥好好的有自己正经工作,干嘛要跟你学怎么要小费啊,你说你无不无聊?” 任维也觉得没意思,但还是不甘示弱的反击道:“这怎么就无聊了?那你教教我怎么不无聊好不好?”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斗了几句嘴,突然包厢门被敲响了。 任维过去开门,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探了个头进来,先往里看了几眼,目光在秋陆身上停顿了一下,便落回任维身上,道:“小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问你个事。” 任维不明所以的出去了,五分钟之后回来,再看秋陆的目光中就带着古怪,道:“我们经理跟我打听你。” 秋陆和周磊都是一愣。 “问你姓名年龄还有工作什么的,”他抱着胳膊,上上下下的把秋陆又打量了一通,道,“陆哥,你这是哪里引起我们经理注意了呀?” 秋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谁知道呢,”任维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恶意,道:“可能是有些话不方便问吧,实话跟你们说,我们夜店里,是有那种服务的,陆哥你长的这么好看,说不定是想挖你。” “喂!”周磊冲他喊了一声,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道:“说什么呢!” 任维撇撇嘴,“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你激动个屁啊?” 秋陆眼角抽了抽,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跟这个男孩来往了。 这地方也也不想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倒也不会火速就重圆=-= 第37章 但和不和一个人来往,有时候也不是你单方面能决定的。 那天过后,周磊和任维便开始频繁的约他出去,美其名曰他一个人刚到B市,没什么朋友,老一个人呆着也不太好。 秋陆对周磊这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觉得他是个挺老实也挺有趣的男孩,但就是这个任维——秋陆自认并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结果每一次见面,任维总会有意无意的说几句让人不舒服的话。 秋陆如今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叫做易平的互联网公司,规模不大,员工总共几十人,分为七、八个小组,每个小组由一个小组长带领,做不同的项目,分配到每个人的任务则是由小组长定的。 和秋陆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人,都分到了同一个小组里,入职没几天,就跟着小组长潘寨干起了一个给某网站写安全程序的活。 秋陆是这批人里面学东西最快的,人又机灵好看,经常帮别人解决一些问题,很快就成了大家的中心,除去潘寨之外,休息时间小组的人基本上都围在他身边聊天嗑瓜子。 这天快下班时,他们小组的人就又围在了一起,聊股票新闻八卦什么的都有。 突然一人起头,说起最近B市几个大工程要开始动工,出资方是来自S市的某大集团,也不明白为什么在S市好好的,非要跑来B市分一杯羹。 另一人就说,那是因为话事人易主了,行事风格都和以前那位不一样,一看就是个有想法的,以后还有大动作呢,等着看吧。 一人便好奇的说:“你们说的是谁啊?” “平时关注不关注财经新闻?或者豪门八卦?就是香江那户姓方的,前些年死了老爷子,分家产还上了新闻的那家。” “哦……有点印象,那你们现在说的是谁?” 那人想了想,道,“忘记叫啥名了,看八卦新闻上写的,是小老婆生的,一直养在外面,方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前两年突然就回来了……” 另一人嗤笑道:“二十一世纪了,哥,什么小老婆?我听说就是个鸡,根本连门都没进过的……” “哎呀总之……” 秋陆正拧开一瓶矿泉水在喝,闻言不由得呛了一下。 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对这些八卦的了解来源只限于各种媒体和小报,更不懂商场上的刀光剑影,他们只知道那个方家的私生子,使了些手段夺得了家产,又搞了些弯弯绕绕,才在方家坐稳位置,把底下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敢再有什么异议。 但那些手段是什么,大家并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是什么,大家也不知道,模模糊糊的八卦一阵,得出一个结论:“反正,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心黑手狠的,估计是挺不是人的。” 秋陆拧上瓶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在心里默默的想。 心黑手狠? 那说的是方霍吗? 那人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这个人,冰雪般漂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很娇气,因为既不能吃辣,也不爱喝酒,会笑吟吟的撒娇,也会在大冷天的时候钻到哥哥床上去。 总之,不管怎么说,都是和“心黑手狠”这四个字挨不上边的。 但他继而又想到不久前在“红岚”的那一晚,就又沉默了,心想,三年的时间,可能真的会改变很多事情吧。 “秋陆,”一个同事见他不说话,便热情洋溢的跟他搭话,“我记得你是从A市来的吧,你们那边有什么好吃的特产吗?” 秋陆回神,道:“其实我老家是C市的。”对于A市有什么特产,他还真不太了解。 “C市啊!”那人惊呼,“刚刚还说到八卦,那个方家的私生子,以前就是养在C市的,你认不认识?” 秋陆还没说话,另一人就拍了他一下,道:“一个市有多少人,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啊,你有毛病吧!” 秋陆捏着水瓶干笑了一声。 又说了一会儿,小组长潘寨夹着一个记录本过来,左右扫视一圈,咳了好大一声,冷冷的道:“活儿都干完了,就聊天?” 潘寨今年三十有七,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孩子,家里就他一人工作,供四口人的吃喝和房贷,因此有些工作狂,和他们这些大多才二十几岁的组员玩不到一起去,很多人都有些怕他。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都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实际上都没再干活,只等时间一到就直接开溜。 潘寨见人都散了,才走到秋陆桌子旁边来,拿记录本在他桌上磕了磕,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秋陆站起身,在旁边人围观的眼神中去了组长办公室。 他一开始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潘寨叫他来是要训他,不要再聚众聊天什么的,结果一进来,潘寨便咳了一声,开门见山的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一起接一个私活。 “我负责跟人对接,”潘寨说,“你只需要做我分配下来的任务就行了,到时候钱也是我直接打给你。” 秋陆有些迟疑,道:“这,可以吗?老板知道了会不会不同意?” 潘寨道:“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接私活多正常的事情,小秋啊,我是看你人聪明又勤奋,才把这个机会给你的,不想趁年轻多赚点钱?” 他又把那个私活介绍了一番,秋陆听了听,感觉也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于是只略微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潘寨点点头,说回头就把资料给他看。 秋陆心里想着事情回到座位上,却听部分同事拿着手机正在叭叭叭的打字八卦,见他出来,兴奋的招呼他来看:“刚出去的人说大楼面前停了辆豪车,拉开车门走下来个帅哥,我操,真几把好看啊!” 秋陆凑过去一看,看到他手机上加载出来的图片,果真是玉树临风一帅男人,窄腰长腿,倚在一辆黑灰色的车旁边,眼神淡漠的看着他们公司大楼的方向,无比吸睛,无比眼熟。 同事还在絮絮叨叨,秋陆就火速开始收拾起包了,他心咚咚咚的开始狂跳——直觉告诉他,方霍那家伙等在他们公司前面,就是来找他的。 不然就这么间小破互联网公司,难不成还能和他有什么生意上的合作?! 他背着包一走出大门,那吸引无数目光的人的眼睛就朝他看过来了,精准的跟装了定位器似的,视线稳稳的落在了秋陆一人身上。 被这么盯着,秋陆也不能说干脆直接跑路,只好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的打招呼:“小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方霍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黑沉沉的。 秋陆就也趁机看他。 上一回在“红岚”见面时,四周都是黑的,没太看清楚彼此的样子,如今在大白天里看到对方,秋陆才猛然发现,方霍是真的长大了很多。 不只是个子越发变得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有些不同——如今的他眉峰眼角都带着冷锐,混在他属于成年男人的沉默里,变成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秋陆突然想起刚才同事们聊八卦聊到的“心黑手狠”,不由得心里一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道:“你有事找我?” 方霍与此同时也在打量他。 他目光有些贪婪的在秋陆身上巡视了一圈又一圈,首先看出的是,陆哥好像瘦了点。 秋陆本身就算是偏瘦的体型,只是脸上有一点肉,显得年纪比较小,如今婴儿肥微微褪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瘦了。 易平并没有专门的工作服,也没有要求什么工作上的着装,因此他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上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连一件多余的配饰都没有。 方霍看了他好半天,才把视线从他空荡荡的脖子上收回来,低低的道:“我送你回家吧。” 秋陆正好也不想站在这里被人围观了,点点头,笑道:“好啊,我还没坐过豪华轿车呢。” 方霍没接话,只是默不吭声的帮他把车门拉开,秋陆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奇冷无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弯腰坐了进去。 也不知道方霍这车的副驾有没有坐过别人,总之,秋陆一进去,就感觉这座位的靠椅位置刚刚好,他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调整。 刚开始,他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就放松了一点,试图找点话题来说,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开头,都被他自己给否了,因为显得很蠢。 方霍一路上把车开的不快不慢,路过三个路口后,一句话也没说。 秋陆拿余光看着他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心思心不在焉的飘远,想,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 方霍会伸手过来换挡,每当他胳膊肘动一下的时候,秋陆的心也跟着跳一下。 又到一个路口,红灯,车慢慢的停了下来,秋陆心脏随之缓慢的跳停。 方霍左手食指有节奏的敲了一会儿方向盘,没有转过头,没有侧过脸,仍然目视着前方,淡色的薄唇动了动,问:“上次,在红岚,那个来找你是人,是谁?” 秋陆脑子里有点空白,因此,听见这个问题后,他反应了好一会儿。 开口第一句,没有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也没有问“你为什么在B市”,更没有问“你为什么去了红岚”,而是问“那个在红岚找你的人是谁”。 他又想了五秒钟,才意识到方霍指的那个人是任维,在露台上打开门叫他名字的人。 于是秋陆很客观的回答道:“他叫任维,是红岚的员工。” 方霍抿了抿唇,半晌又开口,道:“我是问你和他的关系。” 秋陆这下是真愣住了。 绿灯在此刻适时的亮起来,车便又开了起来,方霍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仍然等着他的回答。 车窗外是充斥着尖锐鸣笛声的大城市的立交桥道路,车窗内是已经二十一岁的方霍和二十五的秋陆,被隔成两个世界。 秋陆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很早之前,方霍说咱们一起去B市吧,我能拿T大的全奖,还有助学金,一起租一个小房子,绝对够花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如果真的去了,现在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总之绝对不会是一起坐在一辆价格起码七个零的车子里面,气氛诡异的说着一些怪异的话。 “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任维……认识第一天。”秋陆说。 作者有话要说:方霍内心os:嘤嘤嘤陆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秋陆内心os:孩子长大了,都不会撒娇了,哎,好不习惯 第38章 方霍又没说话了。 车子开始驶入秋陆租屋所在的那一片街区,他心里越发焦躁,浑身难受,简直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包裹,忍了又忍,瞟一眼方霍紧绷的下颚线,斟酌着开口:“小霍,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方霍还没答,秋陆就又像怕听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的继续道:“其实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你的,你现在过的很好,我还是很开心的。” 话音又飘散在空气里,好像似乎根本没传到方霍耳朵里去,因为他几乎毫无反应。 秋陆闭了闭眼。 其实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什么叫他很开心,他又不知道方霍开不开心,他又有什么立场开心。 过了一会儿,方霍说:“原叔在H省,你知道吗?” 秋陆一怔,低声道,“知道。” 前些年他给吴警官写了信,后来回信上说,原朔托人自H省捎来消息,他在进山时遭遇滑坡,幸好被当地人救了,但伤了背,虽然在修养,但叫他们放心,因为遇到了故人。道馆重建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只能先靠他们多上心。 “知道?”方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在反问。 “嗯,”秋陆道,“其实这几年我和道馆那边一直有——” 话音未落,前方窜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方霍在同时猛地踩下刹车,秋陆由于惯性原因狠狠的向前一个俯冲,手忙脚乱的拿手撑住车顶才没撞上。 惊魂未定的,秋陆颤巍巍的问:“那是什么?” 方霍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分不清是因为这一个猛刹还是因为别的,硬邦邦的道:“应该是猫。” 秋陆心一沉,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果然在车的前方大约一指处看到一只白色的、瑟瑟发抖的猫咪,后腿处不自然的痉挛着,估计是被撞伤了。 他将那猫抱起来,用手背轻轻的捋了捋它头顶的绒毛当做安抚,猫咪在他怀里抖了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软绵绵的“喵”了一声。 方霍也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下车了,在离秋陆一米远的地方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一人一猫,语气没什么起伏的问:“猫怎么了?” “擦到了,”秋陆抓起它两条前腿看了一下,“我把它带回去好了——我把猫抱上车,你不介意吧?” 方霍没说不好,两人一猫就进了他的车。 秋陆情绪很明显跟刚才有些不一样,方霍都多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问:“怎么了?” 秋陆撸了一把猫头,道:“看着小猫怪可怜的,也不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 他没说实话。 实际上,在三年前那次车祸过后,每当再遇到类似的场景,他神经就会变得有些紧张,这或许是每个经历过车祸的人都会遗留下的应激反应,或多或少,秋陆并不是属于严重的那一种。 但是,就算是这么一点点,看在方霍眼里也非常不同。 秋陆十几岁的时候成天骑着没刹车的自行车满城乱飚,磕着碰着是常事,还曾经撞倒过老太的小吃摊子,赔了撞碎的十五个茶叶蛋的钱。 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为了一个发生在小巷里的急刹车而焦虑的人。 方霍扫了一眼那只窝在秋陆怀里,模样显得依赖而舒适的猫咪,又看到秋陆温柔的抚摸着小猫的脊背,笑了一声,道:“陆哥,你就喜欢这种可怜兮兮的小东西。” 总是对弱小的人事释放善意,让人误解,在觉得对方不需要你的保护后,就抛弃他们。 秋陆不明所以的抬头,只看到方霍转过去的侧脸。 他没弄懂方霍话里的含义,只是越发招架不住这样难以捉摸的方霍,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刚刚的话题:“没想到可以在B市见到你,反正……你也知道我在哪里工作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说一声就成。” 只要这个“忙”不是那晚在红岚的那种就行,那种玩笑他不想再被开第二次了。 他顿了顿,又开玩笑似的补充道:“不过你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的。” 方霍“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后就没再说话。 秋陆有些讪讪的揉着猫头,也不知道他嗯是针对“有事可以找他帮忙”,还是“没什么需要他帮的”。 不过,要是真没有,那也就罢了,方霍如今和小时候的方霍已经大不相同,也许没什么必要非得再跟他这个哥联系在一起。 往后,如果方霍没有什么需要找他的,秋陆想自己大概也不会再跟他有太多交集。 前面不远处就是秋陆租住的房子,车子慢悠悠的在路边停下,发动机熄火,秋陆准备下车。 “陆哥。”方霍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秋陆转回头来。 方霍道:“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秋陆一顿。 方霍看着他,眼神里七分平静隐忍,还有三分不易察觉的、仍然是少年时的热忱,道:“陆哥,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要一个你的电话号码,不过分吧?” 秋陆觉得这要求十分正常。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一共十年,虽说最后一年里过得乱七八糟不明不白,还莫名其妙的分开,且再次见面的情形尴尬而无言,但毕竟曾经无话不谈,也不曾有过什么真正的矛盾,于是他只是略一思索,就大方的道,“行,我的电话号码是184xxxxxxxx。” 他见方霍一动不动的,只是拿眼睛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你不用记一下吗?” 方霍指指自己的脑袋,道:“都记下了。” 秋陆恍然大悟,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道:“也是,你可是全市第一的脑子,记一串数字多简单的事情。” 方霍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都能这样记下来的。” 秋陆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般的,匆匆说了再见,连忙抱着猫下车了。 重遇后的方霍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无法捉摸,无法招架。 等逃也似的到了住的那栋的楼梯上,秋陆才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方霍从他上车之后,好像根本就没问他家住在哪,径直就将车开到这边来了,在这之前,他到易平门口,好像也没有事先问过秋陆在哪工作。 秋陆木愣愣的回到家,开门放下猫,就见这只小东西一跛一跛的朝前颠着,心下一软,又将猫抱了起来揉了两下。 揉了一会儿,他把猫放在铺了垫子的椅子上,自己去找了干净的布条出来帮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小猫木棍儿似的后腿被包成一团粗粗的法式面包棍,看起来有点搞笑。 秋陆顺着它的脊背,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主人,要是没有,留在自己这间房子里,额外再负担一张猫嘴,也不是不可以的。 收拾完了之后,手机响了起来。 秋陆心里一跳,看到来电人显示是任维,竟然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是,才分开没两个小时,方霍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 面对面的时候都能把天聊死,打过来隔着手机又能说什么? 秋陆按下了接听键:“喂?” “陆哥!”任维在那头兴致高昂的说,“大好的夜啊,你下班了吧?出来嗨啊!” “……”秋陆一阵头痛,特别有直接挂电话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道:“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出来了吧。” 任维道:“累?陆哥,你真的不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才几点啊就喊累?”他离话筒远了点,似乎是侧头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赶紧过来吧,我们在东城大排档,今天还有两个妹子,人听说你是搞计算机的,都很想见你的好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没这店。” 秋陆沉默了一秒。 任维话里话外意思有点明显,所以令他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前两次类似经历的尴尬收场,而且,他现在也的确没心思去应付这些,去了也是跟人大眼瞪小眼。 于是,秋陆听见自己不受大脑控制的飚出了一句话。 “我不喜欢妹子的,谢谢你的好意,帮我跟周磊他们说一声。” 此话一出,任维那边也沉默了。 秋陆从后脑麻到脊椎,意识到这句话恐怕是不能撤回了。 两边俱都无言了几秒钟,任维连再见也没说,干脆利落的把电话给挂了。 秋陆握着手机,撇了撇嘴,伸手又把猫搂过来,逗弄的摸了摸它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任维:呵呵,喜欢男的? 秋陆:(惊坐起)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意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l 50瓶;爱吃西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自从任维知道秋陆喜欢男人之后,再看他的目光就又变了。 本身他看秋陆的眼神就怪怪的,这么一来简直是怪上加怪,还是经周磊点拨,秋陆才明白个中缘由——原来任维这人,长相偏女气,身板细瘦一条,又在红岚那种地方工作,偶尔会受到男客人的骚扰,因此十分恐同,在他得知了秋陆的性向后,便总是疑心秋陆也对他有意思,干脆敬而远之。 秋陆简直是哭笑不得,向他反复声明自己虽然喜欢男的,但也并不是他妈见一个男的就喜欢的!任维这才收起了那副阴阳怪气的脸色,只是仍然偷偷摸摸伙同周磊一起把秋陆的手机号给拉黑了。 秋陆还是给周磊发短信问他上回饭钱是多少的时候才得知自己被拉黑了,周磊私下悄悄找他,有些愧疚的说,他也是没办法,陪着任维装装样子罢了,虽然拉黑就,但不会从此不理他的,等过段时间就把他放出来。 秋陆一脑袋问号,心想林子大了真是什么奇葩都有,对比之下,又有点怀念道馆的大家了,距离上次书信来往已经两个多月,他决定下次放假的时候回去一趟。 秋陆在公司里接着按部就班的出勤,同时跟着潘寨做那个私下接的活,下了班回家撸猫,生活倒也平静充实。 那只猫在他的照料下,伤好的差不多,开始能跑能跳,是一只活泼的小猫咪,十分招人喜欢,他每天一开门就能见到这小家伙蹲坐在自家椅子上的软垫上,猫脖子昂的高高的看着他,竟然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只是还没给它起名字,秋陆觉得吧,名字这种事情讲究一个缘分,你不能说随便捡一个按在人头上,显得很不尊重,于是每天只咪咪、咪咪的叫它(其实就是懒)。 再说回工作——自从上次香车帅哥降临他们公司门口,秋陆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那名帅哥有了长达一分钟的交流并坐进了那辆车之后,他就做了他们小组乃至整个公司闲聊时的话题中心整整一周。 一开始是缠着他问“那哥们是你的谁”,秋陆一脸心虚的搪塞说是老乡,众人都不信,“你老家不是C市吗!C市能有这种开豪车的老乡,还长的那么帅?!” 秋陆心说是啊,你们上周不还讨论他来着吗,这就是那个“心黑手狠”、“不好惹”、“C市那么大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的”老乡啊! 见秋陆的嘴巴紧的跟蚌似的撬不开,他们就又问“那哥们有对象没有”。 但凡是个成年人类,或许任何话题三句不离就是有没有对象、对象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秋陆却思考了一下,因为他还真不知道如今的方霍有没有对象,不过以他对那小子的了解,如果真的有,那必然会对人十分之黏糊,跟屁虫境界比起当年对自己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天天挂人身上就算了,反正肯定不会分心来干这种公司门口堵旧识的事情,于是他谨慎的回答道:“应该没有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众人一阵唏嘘,很快开始感叹,“怎么可能没有啊,肯定有吧,那种人一般都很会玩!”“一般在学校都谈过好几个了,都不用他主动,贴上来的一大把!” 秋陆坐在带轮子的电脑椅上,闻言不想再多聊,脚下一蹬就回了自己的座位,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按着,脑子里面却全都是某年的某一夜,某个人撑着脑袋,眼睛弯弯的对他笑,说“我不认识什么二高校花”。 他和方霍认识太多年了,久到大概从记忆里随便抽出一小段,都是关于他的,不可能绕的过去。 心不在焉假装工作一阵,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刚想接,就听公司门外响起一阵警车的声音,十分明显,不少人都跑到门口就看热闹。 秋陆也跟着探头看了两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十分嘈杂,好像是在某条大街上,还隐隐从电话里也传出警车的声音,和他另一只耳朵听到的形成二重奏。 秋陆疑惑道:“喂?” 一个很严肃的男声咳了一下,道:“请问是秋陆先生吗?您好,我们是B市东城派出所的警察,现在正在您公司门口,请您出来一下。” 秋陆一脸懵逼的站起身,就见看完热闹回来的众人都以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道:“秋、秋老弟,外面好像有、有警察来抓你了。” 秋陆:“啥???” 秋陆觉得,自己来易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出名了。 并且两次万众瞩目事件都和公司门口来接他的车有关——一次是七个零的豪车,一次是警车。 简直是一次比一次酷炫!一次比一次刺激! 他在众人围观下出门,看到门口果然停了一辆亮着灯的警车,很快有两个警察走过来询问他的名字,确认就是秋陆本人后,还算礼貌的把他请上了车。 秋陆坐在车上,一左一右被两个警察围着,表情十分之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那个,警察叔叔,我请问一下……我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其中一个警察刚想说话,另一个就说:“这个您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秋陆懵逼值又高了一百个度,直到被请到局子里面坐好,一个小房间里,灯一开,亮的快要刺瞎他的眼睛,前后坐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拿了记录本在他面前坐下,他才后知后觉事情的严重性来。 说实话,他长到这么大,局子也并不是第一次进了。 小的时候在C市,因为打群架被吴警官教育过很多次,不过那都是对熊孩子的口头警告,不存在拘留,也不存在案底,跟眼前这煞有介事的架势简直大不相同。 秋陆心提了起来,看了一眼面前这中年警察严肃的脸,小心翼翼的再一次问:“叔叔,我应该没犯什么事吧……是吧?” 那警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没有事,得调查完才知道。” “……” 警察咳了一声,道,“姓名?” “秋陆。” “年龄?” “二十五。” 警察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在本子上刷刷写了两笔,“职业?” “呃,职业,那个什么,程序猿?是叫这个吧,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 “安静!” 例行询问后终于进入正题,“6月17日,你收到一笔金额三万元整的汇款?” 秋陆想了想。 6月17日,也就是前天,潘寨的确把他们那个私活该秋陆所得的第一笔钱汇入了他的银行卡,应该就是三万,不过秋陆这两天忙,还没来得及去银行看。 于是他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警官合上本子,上下看了他两眼,又和旁边的人耳语了两句,点头道,“那就没错了。”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拆开来每个字秋陆都知道,但合在一起是啥意思,他就不是很懂了。 “科技犯罪”、“从犯”、“罚款”等字眼不断的飘进他的耳朵,令秋陆两只大眼睛变成了一圈一圈的蚊香。 说完,高个子的那个警官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叹道,“小伙子,你摊上事儿了啊,别的不说,先把钱和人准备好吧。” 说完就转身要走。 秋陆心一慌,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颤巍巍的问:“不是,叔叔,我没懂……钱准备好我明白,人准备好是什么意思啊?” 把人准备好进橘子?! 他什么都没干!就他妈莫名其妙要进去了?! 老天爷还能这么玩儿他的? 那警官道:“让你把保证人准备好,你想到哪里去了?想在局子里呆一晚上?我是没意见的啊,反正没床给你睡,你睡地上吧。” “保、保证人?” 那警官见他长得小,脸蛋白嫩,上缀着两只大眼睛,眉毛也皱着,看着着实可怜无比,心里一软,就又坐了下来,招手道,“来,你坐下,我给你好好说说。” 秋陆就又坐下了。 十分钟后,他终于搞懂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境地——简单来说,就是潘寨接的那个活的甲方,涉嫌参与了某起网络经济诈骗案,金额还挺大,前两天已经被抓了,现在正在调查相关人员。 秋陆虽然不知情,但由于恰好跟潘寨有了金钱往来,虽然也就三万吧,但还是要做出调查与惩罚的。 “事情就是这样,”警察把一张签字单往前推了推,在某个空白处用手指一点,“你打电话找一个保证人过来,帮你签字,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当然了,还要继续配合调查。” “哦,”秋陆握起手机要打,突然想起什么,问:“保证人得是什么样的啊?” 警察耐心回答:“和这个案子没关系的,有工作有收入的——你最好找个你本地的朋友。” 本地的朋友秋陆还真没几个,他首先给周磊打过去,按了几下完全打不通,急的额头都冒出一丝细汗了,眼看着警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朋友刚把我拉黑了。” 这话没打消警察的疑虑,反而让他表情更加怀疑了,一脸无语的道:“所有朋友都把你拉黑了?你这是干了什么哟?” 秋陆在心里把任维大骂了一顿,尴尬的“唔”了两声,又开始翻通讯录,一点希望都没抱的又给任维去了个电话,毫无疑问被拒听。 警察催促他,“换一个打啊,赶紧的。” 秋陆慢吞吞的翻出另一个联系人,盯着那行上周刚刚存进手机里的名字和号码发愣。 看着看着,秋陆就发现,其实记一串手机号也并不太难,就比如此时此刻吧,他盯着这行号码看了七□□十遍,也快背下来了。 警察觉得这个小伙子真的有点不是很正常,奇奇怪怪的,正想说点什么,就见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电话打进来,将这小伙子惊的一跳。 “喂?”秋陆过了十秒钟才接起。 “陆哥,”方霍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问:“你现在在哪里?” 秋陆支支吾吾的,有点不是很想告诉他,抬头对上警察不赞同的目光,一咬牙,还是说了:“呃,我,我在橘子呢……” “不是,没打人……” “也不是被打……” “没受伤。” “嗯,需要保证人……” “行,那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秋陆:怎么哪里都有小霍 方霍:因为我…… 秋陆:嗯??? 第40章 秋陆挂了电话,呆呆的坐在那里,心情很复杂。 警察眼瞧着这小伙子打完电话比打之前脸色更差了,安慰了一句,又好奇的问,“这不是找到人了吗,还苦着张脸做什么?” 秋陆没说话,捏着手机不放,如坐针毡,脸上浓墨重彩的写着两个大字——郁闷。 前不久才在心里暗暗的想以后非必要不再联系,除非方霍找他帮忙,可这才过了多久啊,就沦落到差点蹲橘子不得不让方霍来捞了,不说别的,脸都丢回C市去了。 而且,就算当初在C市的时候,也从来没出现过这么把老脸都丢光的事情,再怎么讲,他也是方霍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哥。 他木着脸道:“罚款是多少啊?”突然想起来还得罚款。 反正脸也丢了,万一罚款钱他拿不出,一会就顺便厚着脸皮问方霍借一下。 警察想了想,道:“暂时应该是让你归还那三万元,具体罚多少,不是我们定的,你等通知吧。” 秋陆“哦”了一声,心情稍微好了点。 警察看他那样子,乐了:“怎么了,愿意罚款,不愿意打电话让人来接你,觉得警察局好玩?” “不好玩,”秋陆老老实实的道,“但是比起让人来捞我,就觉得还不如在这里睡一晚上算了。” “有这么夸张?”警察没见过他这样的,“你跟要来捞你的人有仇?”一想,又觉得不对,“有仇那他还来捞你?不应该吧!” 秋陆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这个中纠结之处,只是说着说着感觉到有点饿了,肚子“咕”了一声,有个女警察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声音噗嗤一声笑了,紧接着体贴的问他要不要吃点饼干。 一个穿着西装抹着油头的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秋陆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吃着饼干喝着酸奶。 因他人瘦,那椅子又特别宽大,他几乎是整个人陷在里面,一口一口的嚼着饼干,腮帮子鼓鼓的,眼神却十分茫然,看起来十分像个在幼儿园里呆到最后一名等家长接回家的小朋友。 他想起刚才自家老板接电话时不同寻常的神情,不由又多看了秋陆两眼,觉得这男孩长得乖乖巧巧的,怎么会把自己弄到橘子里来的?打架?还是斗殴?看着都不像啊!还有,他和自己老板又是什么关系? 男人定了定心神,收起好奇探究的神奇,上前去给警察递了一张名片,了解起了情况。 秋陆把嘴巴里的饮料吸管拔下来,直起身子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本以为还需要自己作为当事人说点什么,结果那油头男跟警察说了一通,大概过了不到十分钟,警察就就径直过来了,态度比起刚刚不知道好了多少,近乎客气了,道,“行了,秋先生,事情我们都了解了,您可以走了。” 秋陆一愣,心想这么简单的吗,便道,“那后面调查?” 警察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一边说一边亲自将两人请出去。 秋陆跟油头男并排走在后面,突然想起来还没问这人名字,便道,“大哥,怎么称呼啊?” 大概是他这声“大哥”叫的太有江湖匪气,油头男显然吓了一跳,双手摆的飞起,“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小吴就行了,我老板,不不不,您哥哥——” 秋陆还没来得及疑惑“他哥”是谁,门已经被拉开了,三人一齐下楼,都看到了站在楼下大堂内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穿一身服帖的休闲式西装,身高腿长,正仰着头,紧紧的盯着他们下楼,脸漂亮的不像真人,眉毛却浅浅攒起,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 小吴看到他,话头一截,脚步马上就快了起来,皮鞋啪啪啪的踩下楼走到了男人身边,低声叫他“老板”,又对他耳语几句。 陪着秋陆的那警察也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们,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吴助理嘴里的“老板”竟然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便悄悄朝秋陆求证:“说这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长得不太像啊。” 秋陆眉头一跳,说:“谁说的,他是我弟。” 警察一愣,呵呵一笑,“不管是你哥还是你弟吧,这不挺像样一小伙吗,说过来就马上过来了,你刚刚还说什么不愿意,跟他闹脾气啊?” 秋陆没再说话,因为方霍已经抬眼看他了,眼神锁在他身上,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秋陆看着他,捏住衣角,讪讪道,“谢谢你过来。” 方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听不出情绪的道,“不用。”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秋陆有点发愣,不是很懂现在的状况——自己应该跟上?还是跟上? 于是他睁大眼睛朝小吴看过去,结果小吴回以更大的瞪视,并拼命狂甩下巴示意:“跟上啊!” 秋陆:哦哦哦! 赶紧像小尾巴一样跟上了。 门外停了一辆跟上次不一样的车,是低调的纯黑色,车身很流畅,但一看价钱也不便宜。 秋陆这下倒有些意外了,因为方霍这个人其实并不太注重外在物质条件,上中学的时候整日穿着校服,假期里也是几件T恤外套换着穿,夏天光着膀子跟大家一起去海边浪,球鞋都踩湿。 秋陆走过去,等在旁边,看小吴和方霍说话。那两人都比他高,尤其是方霍,穿着西装,看起来挺拔沉稳,秋陆感觉自己杵在这里仿佛一个做错事等待挨批的小学生,极其怪异。 原本以为会是小吴开车,结果他跟方霍又说了几句什么,回头朝秋陆礼貌的一笑,一脸“接下来靠你自己了”的表情,紧接着自己快步走到街对面打出租了! 秋陆:“……” 方霍看他一眼,打开车门,道:“上车吧。” 秋陆:“……哦。”更紧张了怎么办。 面对方霍会紧张,要是放在三年或三年以前,秋陆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把这么讲的人暴打一顿——谁不知道这孩子粘他粘的紧,哥哥说往东不会往西,就是一活脱脱的小跟班? 但当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会比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还要让人紧张。 性能良好、速度明明可以飚到八十迈的高级跑车依然被方霍开的不紧不慢,像在散步,秋陆想了一会儿,瞥了瞥方霍抿着的嘴,干脆主动开口讲话。 “那个,小霍,你跟警察怎么说的?” 警察跟吴助理说了总共没几分钟,就跟大彻大悟了似的,连罚款的事情都没再提,恨不得再多给他塞几包酸奶饼干让他打包带走,但秋陆还是好奇,虽说方霍现在要么一手遮天,要么正在前往一手遮天的路上,但也不至于随便跟警方瞎扯两句就让人把他给放了吧? 毕竟方霍来之前应该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和警察说自己和秋陆之间的关系的?他老乡?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秋陆想起刚才小吴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你哥——方霍之前可是有过前科的——不得不有一咪咪的怀疑。 大约是秋陆的视线过于直白,方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松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轻轻的道,“我跟他们说,我是亲属,他们可能,可能误会了。” 秋陆眉毛抽了抽:“……” 哥,你不觉得你聊爆了吗哥。 但毕竟这次是他自己不小心犯的事,方霍好心过来接他,秋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先忍了,鼓着脸侧头去看窗外。 折腾大半天,此时天幕早已黑了,但B市的夜晚不同于C市,一直到深夜都还是灯火通明的,两边街道上不断有喧闹的人声透过车窗传来,为夏夜增添了人气。 方霍见他好半天不说话,又好奇起来,不再跟刚刚似的板着个脸,而是悄悄拿余光瞄他,被秋陆一个猛回头,逮个正着。 他目光闪了一下下,咳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陆哥,你缺钱吗?” 秋陆一愣,意识到他是因为刚才那事儿在问自己,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 本来他早忘了,被这么一提,又回忆起自己的蠢——当时潘寨就跟他说了那么两句,那会儿他迷迷糊糊的,脑子又里在想些别的杂七杂八的,没多分辨就答应了下来。 钱是不嫌多的,但他倒真的也不太缺钱,如今他工资不算多,但单身独住,目前除了一只猫也没别的花销了,不过这些看在方霍眼里,就说不准了——为了对他来说连半根毛都算不上的金额闹到局子里去,不是缺钱是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回道,“不缺钱的,只是领导让我帮忙,不好不帮。” 方霍“哦”了一声,慢慢的重复道,“不缺。”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车子就在这时转过了一个急弯。 气氛陡然又变得奇怪起来,秋陆很迅速的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自己又说了句错话,他不是很习惯这样的方霍,更不习惯面对方霍时这样小心翼翼的自己,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好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方霍又说:“陆哥,过几天,我要回一趟S市。” 秋陆这才反应过来,方家大本营是在S市的,这次方霍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B市呆了这么久,大概也确实是要回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道,“哦。”又很快补充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用了一句陈诉句,甚至没带任何一点儿询问意味的尾音,无比自然,像还在以前。 空气静了一静。 方霍喉结滑了滑,轻轻的道,“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wne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秋陆一回到家,猫就扑上来,在他胳膊腿上又舔又咬,他连忙去给它弄了点吃的放在碗里,才坐回椅子上去摸手机。 这么一摸出来,才发现这破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电了,烫的像一颗炸弹,他拿个电风扇给它物理降温好一会儿,才敢接上充电。 本来盘算着发了工资之后买个好点的,免得成天生活在手机要爆炸的恐惧之中,结果来了这么一出,都有点不太敢花钱了。 按亮屏幕,许多消息都涌了进来。 其中最多的是一个小组的同事们的消息,问他什么情况,怎么连警察都来了,问他到底被带去哪里了,又说潘组长也被带走了,我们公司是不是出大事了要倒闭了云云。 他挑了几个回复了一下,安抚说倒闭应该不至于。又往下翻,看到周磊的消息躺在最下面:哥你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吗? 这看起来是把秋陆从黑名单里给放出来了。 秋陆今天刚经历了这么一出,再看到这消息,除了生气还有一股无力感,骂都懒得骂了,想了想,又觉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今天这事也不能怪他们俩吧,就还是回了条消息:没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刚想扔下手机去洗漱,周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嗓门习惯性的大而聒噪,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玩,吵的要死,秋陆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伸了一只手按住了。 “喂,陆哥!”周磊在那头很大声的喊,仿佛秋陆是一个耳背的老头,不这么大声他就听不到似的,“你可终于开机了!下午看到你电话,结果打回去又打不通,我就想,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大姨托我关照你,你要是在B市出了什么事情,那我怎么交代啊!” 秋陆呵呵干笑道:“没事,没事。路上手机没电了,我这刚充上呢。” 周磊这孩子也是可怜兮兮的,交了个极品朋友,被夹在中间,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他。 周磊跟他瞎扯了几句,眼见着秋陆一直想找理由挂电话,就连忙说,“对了,这事我都跟小维说了,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下回再出来一起吃饭,我请。” 猫咪吃完了秋陆给他拨的那一把小气吧啦的猫粮,跳了下来,迈着猫步过来蹭秋陆的小腿,他被蹭的发痒,也没听清对面在说什么,含糊的应道,“嗯,行吧,以后再说吧,先挂啦。” 挂上电话,室内终于一片安静,只剩猫毛和衣服触碰在一起发出的摩擦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回房间倒在了床上,只是没有闭眼。 第二天照常上班,办公室的氛围有一丝丝的异样。 先是有人不断的朝秋陆这里看,后来交谈的声音变大,他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潘寨没有来。 潘寨没有秋陆这么幸运,他和嫌疑人有直接的经济来往,数额还不小,因此审了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从里面出来。 他家里人去探望了好几次都没什么结果,过了几天,易平的人事调动就下来了,潘寨已不在员工名单上,而本来是属于小组长名字的那一栏,则变成了秋陆。 秋陆看到通知时还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呢,周围的人就都过来恭喜他,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叽叽喳喳的。 “恭喜啊秋哥!” “我们都听说了,你这是因祸得福啊!” 一人啧啧叹道,“老潘一直在外面接私活的,这老板其实都知道,以前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闹这么大……” 另一人又道,“老潘也挺倒霉,听说这事蛮严重,现在严打,刚好让他碰上了,其实他也不是主要责任人啊……” “得了吧,秋哥才是真倒霉好吧,完全不知情就被拉下水了!” 秋陆一边听着,一边有点疑惑。虽没真有什么事,但他也是因为这事被请去喝了一趟茶,按易平这样忙不迭跟潘寨撇清关系的样子,怎么会反而给他升职,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散了,只有他们小组的人留了下来,眼巴巴的瞧着他,一个平时话比较多的小伙子笑了一声,道,“讲真的,秋哥,你当小组长,我们的好日子感觉要来了。” 另一人搭腔道:“真他妈爽!” 另外几个人都默默的狂点头,这一看就是平时被潘寨压榨疯了的,以前潘寨夹着本子过来视察,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缩头缩脑的仿佛小老鼠。这下换了组长,他们都觉得人生顿时又燃起了希望,毕竟秋陆比他们里面好几个年纪都小,整个人面相就不像是很威严的,这以后摸鱼早退岂不是美滋滋。 秋陆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咳了一声,板起脸,尽量严肃的道,“工作还是要认真干。” “那是那是。”大家都笑的跟什么似的。 - 方家老宅坐落在S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每年六月和十二月时,平日里冷清的大宅子都会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豪车驶入铁门,再在管家的指引下停到地下车库。 一年两次家族聚会,这是方老爷子还在时定下的规矩。 他还在世时,这聚会算得上正式,一般持续一整天,早晨各路小辈拜见长辈,中午是大型聚餐,偶尔在餐厅,偶尔在庭院。到了下午,就是叔伯辈的向方老爷子汇报各自分管业务时候,一整天下来,旁系的都早早回去,本家的则会留下来陪着吃晚饭。 方老爷子一死,方氏虽不至于四分五裂,但毕竟没了维系的主心骨,再加上那时方正信和方正林斗的如火如荼,各路人都要么忙着观望要么忙着站队,这聚会就没再开的起来。 方霍刚回来那会儿,方正林自恃大权在握,位置已稳,又逐渐的将这传统捡了起来,有样学样,是要好好的当这下一任话事人的架势。 但他这人个性本就不好相处,在兄弟姐妹里人缘算不上好,在叔叔伯伯辈里更不得脸,再加上方氏给他经营的也确实看不到什么起色,因此买他账的不多,只寥寥几个,每回聚会时,要说的事情总是几句就说光了,方正林脸色阴沉,便总是指桑骂槐,拿一些旁系的人来撒气,把人气的越发不想来。 后来慢慢的出了岔子,权利中心变更,但这聚会,却从那之后保留了下来。 渐渐的,人来的越来越多,每个人目的都不同。 对叔伯辈的人来说,这聚会的意义在于时不时的在方霍面前晃一下,让他记着上面还有他们几个长辈,最好不要乱来;对于一些旁系的来说,则是来探底攀关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主什么脾气,总得多活动活动,方便以后投其所好,抱牢大腿。 方霍对这聚会的安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或者说,他对这群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念叨的一切都没什么意见,但具体怎么做、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像仅仅只是出席聚会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一般都会出现。 几次下来,大家都摸准了他的路子,知道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见到他本人的机会,一年两次,更是门槛都要踏破。 方霍这次回来的急,只回了总公司一趟,便叫司机径直将车开回老宅了。 一进去,果然已经到了不少人,有几个小辈在院子里喂那方正林养的只大狗,一看方霍进来,都局促的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紧张的仿佛来人并不是他们同辈的堂哥,而是什么不好相处的长辈。 方霍步子顿了顿,朝他们看过去,淡淡道:“你们玩吧,不用看我。” 他们这才松懈下来,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带头跟他打了招呼,见他点点头,又回头去玩那只狗,只是笑闹声比刚才小了很多。 进了里屋,方正林和一个打扮雍容的妇人坐在一起,手上搂着一个至多不过三个月的婴儿在逗,两人脸上都漾着笑意。 方霍一进去,很有礼貌的先给他打了个招呼:“二叔。” 方正林脸色一变,把那孩子塞给妇人,自己则站了起来,冷冷哼了一声,拂袖上楼,只留下那妇人一个,抱着孩子不知所措,连方霍的脸都不敢看,很快退了出去。 要说这一年两次的聚会里,最难受的人是谁,那必然只有方正林一个。 如今方正林仍住老宅,甚至连伺候他的佣人也是原来的,吃穿用度一概和以前一样,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以外,他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反正只要不看见方霍,他就过得还算舒心,但一看见他,方正林就觉得自己要高血压发作,随时可能晕倒。 吃饭的时候,人陆陆续续的围着一条长桌坐下来。坐在主位的是方正林,这一点,从家族聚会重新开始举办后,都没有变过。 后来,方霍说他是长辈,理应坐在那里,方正林虽被他气的脸色发青,但该占的便宜一点也不肯少,于是继续在那位置坐了下去,别的不说,至少能彰显自己辈分高。 饭桌上先是很安静,后来有个才上高中的小表妹说了一句什么,方霍竟然很给面子的微微一笑,于是这顿饭便紧接着热闹了起来。 有人热闹,自然就有人食不下咽,方正林面前正对着一碗喷香的鲫鱼汤,却觉得胃部一阵酸意翻腾,他眉间黑气萦绕,扔下勺子,在大理石的餐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十分引人注目。 饭桌上只是静了一秒,或许最多半秒,就又都当没听到似的继续聊了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多问一句。 只有那刚刚和方正林一起逗小孩的妇人,一边拿着专门的婴儿碗喂孩子,一边朝他投来忧虑的眼神。 除去这些,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几个叔伯和他聊了聊最近分公司的发展问题,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复,一个个红光满面。 下了桌后,几个小辈打算去马场骑马,被自家大人在背后戳了一把,才选了个胆大的过来,讷讷的问方霍:“堂哥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方霍摇摇头,道,“我还有事情跟二叔说。” “哦,那堂哥忙。”那孩子飞一般的溜走了。 其他人也没再打扰,很快的给两人空出了地方。 方正林肚子里没吃进去多少东西,气倒是有一大堆,等人都走了,便趁机毫无风度的对他冷嘲热讽:“方少爷真威风,每年两次雷打不动都要回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话啊?故意的回来气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即将见底,怕是要加速进入果奔状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头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rlotte夏 7瓶; 人物小档案(三) 姓名:方霍 年龄:18岁 身高:185cm 体重:65kg 发色:黑 瞳色:黑 星座:天蝎 鞋码:42 日常穿着:校服+球鞋 目前所在地:C市 擅长的科目:数学 不擅长的科目:不知道 早起时间:六点半 睡觉时间:十一点半 喜欢的事情:下雨天和陆哥一起待在房间里安静的坐着 讨厌的事情:真心话大冒险 目前的心愿:考上T大金融系,拿到全奖,和陆哥一起在B市租一个小房子,从此过上x福x乐的生活 第42章 方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静静的看着他撒气。 方正林越说越亢奋,内容又都是老三样,无非就是痛骂方霍野种没家教对长辈不敬手段恶毒下贱坯子等等,骂的累了,便端起手边的杯子喝茶润嗓,间或赏他两个白眼。 自从发现就算骂他,方霍也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方正林胆子就大了起来,反正口头上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每次骂完,他心里就会稍微舒服一点,虽然随之而来的是更大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方霍坐了一会儿,盯着他不断张合的嘴,觉得无聊,起身之前说了第一句话:“近段时间,我会常待在B市,没事不会回来。”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这到底是你的房子,我就算在,你也不用这么拘束。” 方正林一口茶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一张老脸涨的发紫,半晌才恼怒道:“放你妈的屁!我拘束?怕你个小兔崽子?!”他又想起什么,觉得不对劲,“你呆B市做什么,分公司在那边有吴涛坐镇,应该不需要你常驻吧?” 他看了看方霍脸色,怀疑道,“你不对劲啊小少爷,该不会是——”他恶意的压低声音,“为了你那个哥哥吧?” “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被掰断了的清脆响声,方霍这下是彻底站起身来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于是他俯视着方正林,慢慢的道,“二叔,你平时做的一些事情,我都不会在意,但是,我的底线是什么,你知道的。” 方正林脸色阴沉了下来,嘴唇动了两下,看口型,依稀是“小杂种”几个字。 - 秋陆趁着周末的时候去了趟邮局,填了汇款的单子之后又开始写信,原本是应该在家里写好再出来的,可新搬到B市之后,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笔和纸,只好出来当场构思。 不知为何,他这次写起信来,比前几次的心情都松快了许多,像是有一块压在心里的石头被拨开了,因此写的内容也都比较鸡零狗碎。 先说了自己已经搬到B市,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工作上虽偶有小挫折但也都过去了;又问了一下道馆重建进程如何,六子怎么样了一直嚷嚷要脱单到底脱了没有,以及浩子准备什么时候出国留学,准备去哪国。 拉拉杂杂闲扯了一堆,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办事厅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准备要下班,他才准备要收尾,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我遇到小霍了,他还帮了我的忙,他现在挺好的,还又长高了。 将写完的折进信封里,再递给前台让帮忙贴邮票,他笑着对那阿姨说:“帮我贴牢一点啊。” 他一向讨中年阿姨们的喜欢,眼睛一弯起来,笑眯眯的,更加让人心里甜的慌,那阿姨和善的回答道:“放心吧,丢不了。” 秋陆朝她点点头,心里却因着这一句“丢不了”,更加的暖涨起来。 他办完了重要的事情,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正值六月,中午时天气已经算得上热,但到了傍晚便阴凉下来,加之B市路边都栽着黄葛榕,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响,十分惬意。 过商场时,秋陆顺便进去逛了逛,进了一家宠物店,里面有卖猫粮,他就随意的挑了一阵,一看价钱吓了好大一跳,这年头猫都吃的这么贵?! 连忙放了回去,又不舍的看了几眼,心有戚戚,觉得猫跟着自己连好的猫粮都吃不起也真是太惨了。 就在他满心都是猫时,手机响了起来。 如今的秋陆对手机铃声十分敏感,毕竟来B市没多久,桩桩件件不顺心的事情几乎都跟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有关,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好久没见的任维。 “喂,陆哥呀,出来玩呀。”他声音懒懒散散的,透着一股酒醉后的不清醒。 秋陆眉心一跳,如果任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拿任维试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做仰卧起坐的成果,检验一下自己武力值有没有恢复到巅峰水准。 秋陆忍了忍气,冷冷的道:“我没空,你找别人玩吧。” 说完就想挂电话,任维在那头一叠声的道:“哎等等等等……陆哥你怎么这样儿啊?上回周磊给你打电话,你不是都答应了吗,现在这算什么啊!” 秋陆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答应过什么,不过听他提起上次,就一股怒火自丹田中上来,不太客气的道:“上次你和周磊一起把我拉黑,就因为这个,我差点没找到人,我——”他顿了顿,觉得没必要跟任维说这个,“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任维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来了一句:“陆哥,你不是有个弟弟在B市吗,能有什么事儿非要找我和周磊呀。” 秋陆简直被这人的倒打一耙给震惊了,刚想再说什么,只听电话那头一阵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碎裂声,还伴着几声女性的尖叫声,过了一会儿,任维就又开口了,声音居然听不出什么异样,道:“行行行,上次是我错了,我给您赔礼道歉还不行吗,我这开了好几瓶好酒,你要是来了,我给你敬酒还不行吗!随你把我喝趴下!” 他话里话外都是秋陆非去不可的架势,见秋陆不说话,他竟然借着酒意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什么“陆哥你要是不来就是要我死”,什么“陆哥只要你能消气我做什么都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出来了,可见实在是神智不太清醒,要换平时,他不阴阳怪气就不错了,这语气简直闻所未闻。 秋陆不太招架的住,又听他那头声音不太对,就有点犹豫,毕竟他这人一向有点好管闲事,以前就爱为人出头,虽然任维这小子是真的烦人,但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便问了他地点。 任维立马答道:“还能哪儿啊,我公司呗。” 他把红岚叫做公司也是有一点灵性,秋陆无言半晌,这儿离那也就不到两站路,便道:“行,我就来一次,以后都别再烦我,一般情况下我晚上都不想出来玩。” 任维道:“好好好,我把房间号发你手机上。” 去红岚很近,他轻车熟路的拐过好几个弯就到了,一进门依旧是令人晕倒的香味,有门童迎上来问他几位,秋陆道:“3002房间在哪?” 那人一怔,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微妙,不过依然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为他指路,一抬胳膊,道:“上三楼,往里直走,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了。” 今天不比上次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大老板谈生意,因此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少,秋陆上楼的路过舞池大堂紧闭着的门,能隐隐听到有震耳欲聋的声音穿透出来。 走到3002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很快,有声音自里面传来,是任维的,懒懒道:“直接进啊,敲什么门。” 秋陆听他这语气,不是很客气的一推门就进去了,入眼的一个不大的小房间,里面还有另一扇门,看起来像是个套房,任维就在房间里,西装样式的工作服有点乱,脸颊红扑扑的,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见是他来了,眼睛亮了一亮,笑眯眯的道:“陆哥来了。”他殷勤的给秋陆倒水,递到他嘴边。 秋陆还真有点渴了,接过来,瞪着他,居高临下抿了一小口,扫视了一下四周,皱眉道:“你叫我过来,到底要干嘛啊,这看起来不像是能吃饭的地儿吧?” 说着,视线朝旁边一瞥,果然看到一滩碎玻璃,的确是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他第一反应就是,任维可能跟人打架了,所以叫他过来吃饭是假,实际应该是让他来帮忙解围的,不过秋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他有事不叫周磊,却叫自己这么一个本来看不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意思。 任维闻言,仰起脸看着他,面上泛着一丝不太正常的艳色,使得原本平凡的五官都妩媚了起来,他笑道:“让你来你就来了,你人怎么这么好啊陆哥。” 仍然是熟悉的阴阳怪气,秋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冷冷的道:“你对我有误解吧,我人不好,看你这样子,还说什么赔礼道歉,诓我的吧?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任维一骨碌从沙发上滑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亲热的从背后搂住他,近乎挂在他背上,先是陶醉的在他身上嗅了一口,成功的把秋陆嗅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并赶在他炸毛之前,赔笑道:“陆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呗,吃饭光我们两个,多无聊啊。” 秋陆已经后悔过来了,他觉得任维今天有点疯,绝对有哪里不正常,正想用力的把他从自己身上甩下去,结果任维跟八爪鱼似的紧紧扒在他身上,用手脚并用的捆着他,令秋陆动弹不得,这小子看着瘦瘦的,或许是喝了酒,力气居然大的出奇,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哄着,一边把他往室内拖去,秋陆在他肚子上捣了两拳都没用。 一进门,秋陆顿时有些呆了。 里屋房间更大,有吧台,有沙发,中间地上横七竖八的瘫了几个衣着暴露的男孩,看起来出气没有进气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而最右的大沙发上,坐着一名看起来起码有两百斤的胖子,嘴里衔着一杆长长的复古烟枪,旁边倚着一人,正伺候着往他烟嘴里加料。 他们在进行这些动作时,异常的安静、温和,就好像在画画一般,要不是进来了,秋陆还真的没想到这里面有人,会是这幅情景。 两人吸的烟雾弥漫,神色迷醉,见有人进来了,抽空往这边一看,问道:“这又是谁啊?” 任维松了松箍在秋陆身上的胳膊,对那胖子浅浅笑道:“金老板,您不是嫌我们这的男孩子不是同性恋,陪人的时候脸上笑的僵,连装都装不出来吗?这都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但是我给您找了个人来,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别跟我们经理告我的状了,行不行?” 秋陆跟后脑勺上被人当头砸了一棒似的,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秒,他生出了极大的力气,猛的拽起任维一条胳膊,连拖带拽的把他朝门外拖去,隐隐的听到后面传来那个胖子的一声“他妈的搞什么啊”。 第43章 秋陆将任维拖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里间的门,拽到一个拐角,将他按在墙上,脸色气的发青。 “你他妈的……”他直到这一刻才猛然明白自己被坑了,没有想到任维这人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不由咬紧了牙齿,脸部肌肉都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你他妈的玩儿我?” 任维被他卡着脖子,伸出手要挣脱,可惜他这点功夫在认真起来了的秋陆眼里简直就是小儿科,轻轻松松的制住他,狠狠的瞪着他:“说话!” “对不起啊陆哥,”他哭丧着脸,却并不是很诚恳的道,“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人非要……可我又不喜欢男的,实在是受不了……我就想着,你不是喜欢男的么,那就……你放心,这死肥猪阳.痿,又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你就意思意思帮个忙呗,这头猪今天他妈的都快把我们场子给砸了,W州来的大老板,惹不起啊!” 秋陆看着他楚楚可怜的表情,现下心里却是一丝怜惜也没有,恨不得挥拳往他脸上招呼,生生忍住了,咬着牙道:“你他妈的脑子有毛病吧任维,你是不是神经病啊你告诉我?” 任维被他左一个“有病”,右一个“神经病”的骂着,顿时收起了那副可怜的表情,静静的看着他,道:“我就是有毛病啊,你现在才知道啊?我没爹没妈,只读完了小学,一个人到B市打工,拿着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还他妈净碰上这种事,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周磊,因为你的事情打电话过来骂我好几次了,我也很委屈啊,凭什么啊?” 他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平,秋陆冷冷的看着他,想到了少年时道馆里的伙伴们,同为孤儿,品性却是大不相同。 秋陆没等他絮叨完,便打断他,冷静的道:“别说了,这事,我告诉你,你别想。我现在马上走,你的烂摊子你自己处理。” 说完转身要走,等他敏锐的感觉到背后生风时,已经来不及了,任维在他背后抬起一条腿,没用多少劲儿就把他踹的跪到了地上。 秋陆也就怔了那么两秒,就迅速拽住了他脚踝,一个用力把他一甩,甩到了地上,并伸手掐住了他脖子。但不知怎么的,脑袋却突然晕乎了一下。 任维被他制着,还镇定自若的,扯了扯嘴角,突然道:“陆哥,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秋陆一怔,他确实感觉到一阵热意从脖子下方传来,脑袋略微有些昏沉,但他只当是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再加上过于生气的缘故,并没往深了想,任维突然这么一提,他很快就想起进门时他递给自己的那杯水,眼睛顿时瞪大了,一股寒意直窜到天灵感,他做梦也想不到任维居然有胆子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一把抓住任维的衣领,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任维笑了,笑的突然咳嗽了起来,咳的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才慢悠悠的道:“我刚来红岚上班的时候,还是特别单纯一小孩呢,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觉得新鲜,后来第一次见到有这种玩意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恶心,还吐了……不过现在想想,这些东西还是很管用的,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 秋陆手已经开始抖,很快就抓不稳他的衣服,任维再瘦也是个成年男人,此刻轻轻松松的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扒拉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搂住他腰,亲亲热热的将他往前带着走,“陆哥,咱走吧。” 秋陆太阳穴剧烈的跳动着,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暴躁,偏偏手上却没什么力气,他被搀着往前踉踉跄跄的走了一段路,正巧又拐了一个弯,再往里去就是刚才那个房间,他突然猛的从身体里又生出一股蛮力,一下子将任维从自己身上掀开了。 任维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力气,被推了个措手不及,摔在地上,紧接着秋陆便扑了过来,骑在他身上,用一只膝盖抵着他腹部,然而他眼前已经开始发晕,刚才那一下又用去了十成的力道,于是任维很快便又翻身从他身下爬了起来,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在地板上扭打起来。 这大概是秋陆人生中打的第二糟心的架,明明知道该往哪里出拳,却偏偏打了个空,明明觉得自己有力气将这小子揍个半死,却偏偏使不出力气,他一只胳膊被压制着,刚想抬脚把任维踹出去,就感觉到身上一空,任维在眼前整个人都悬空起来,像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秋陆眼看着任维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紧接着,他就被那拎着他的人活生生扔了出去! 一个大活人被猛的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秋陆也被眼前的变故惊的呆了,可惜他现在整个人脸烧的通红,连带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正怀疑那水里的东西还含着泻药成分呢,一个高大的阴影就走上前来了。 秋陆很快看清楚了了眼前的人。 方霍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秋陆,脸色青黑的跟阎王差不多,嘴唇抖了半晌,才勉强平静的对身后的人道:“把那个人弄走。” 他用的是“弄”字,但身边人显然理解能力很好,任维还瘫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一左一右的壮汉就点点头,动作的迅速的把他胳膊架起来,顾不得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声,一路在地上被拖着往前走去。 秋陆感觉暂时安全,顿时卸了力,躺在地上,头往后仰去,胸脯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连睁眼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方霍盯着他,上前几步,右腿屈膝在他跟前,道:“陆哥,你上次跟我怎么说的。” 秋陆完全不记得自己上次跟他说过什么,现在满脑子就是自己被任维这□□崽子坑了,咬着牙用肘部将自己撑起来一点,断断续续道:“我他妈的……我他妈被坑了,那小子给我喝了不知道什么有的没的,我正犯恶心……” 方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紧张,眼睛里闪过慌乱,顾不得跟他生气,连忙用手护住他后脖颈,将人扶起来,低声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陆很想说他哪里都不舒服,眼前方霍的手心实在是太温暖,肩膀看起来也很可靠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睛,没去想为什么方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没去想为什么来了B市之后发生的事情,似乎每一次都是方霍来救他,他只是没什么力气的、顺势歪在他肩上,气若游丝的道:“哪里都不舒服……感觉想死……” 方霍在他靠上来的那一刻就僵直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松下来,用力的平复下瞬间紊乱的呼吸,紧接着才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后背,让他靠的更舒服了点儿。再伸手一探,果然衣服都汗湿了,的确是真的不舒服的样子。 他一手穿过腿弯,一手搂着他后背,轻松而又熟练的,将他整个人抱起来,迈开长腿向前走去。 秋陆有一瞬间的失重感,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除了紧张还有一咪咪的慌,连忙道:“你能不能换个姿势!” 很娘炮,好不好? 方霍脚步未停,只是步子越发快了一点,甚至还用了点力把他往上掂了掂,秋陆吓得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便听到他胸腔震动,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又好听的声音:“换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秋陆抱着他脖子,只觉得脸颊上的热意比身体里药物所致的还要猛烈,他费力的想着方霍说的“不是第一次”,那么前面几次是什么时候?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的,除非他喝醉了,或者睡着了。 他想了很久,最后只是没再说话了,慢慢的将手指蜷缩起来,松松的握成拳,环住方霍的脖子,虽然还在路上,但就像已经到家了似的,感觉很安稳。 一小时后,“红岚”3002房间糜烂的安静被打破。 谁也不知道这一队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们是怎么拿到这间特殊包房钥匙的,门被从外以暴力的力道打开,坐在沙发上的几人俱都惊慌的看向他们,见来人一不像警察,二不是什么有关部门,胖子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谁让你们进来的?” 没人回答他话,只是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拖起他,两百斤的体重,却被轻轻松松的拖拽到了里间的专用的卫生间,一人制住他,另一人很快将洗脸池放满了水,然后两人动作迅速的在他发出惊叫之前将他的头狠狠按进水里,三十秒后,再拽起来,紧接着再按进去,周而复始,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门外那些横七竖八瘫在地上的少年们也早已被人拿冷水泼醒,只有那个还在沙发上的人,看着这一群不由分说闯进来,并直接将他们金老板当死猪拖的黑衣人,瑟瑟发抖,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眼见着没人搭理他,他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的道,“里面那个,可是金老板,你们知道金老板是谁吗?不知道的话,可以去楼下随便问问,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伤着他了,就摊上事儿了……” 这下终于有人理他了,一名黑衣人回头,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冷冰冰的回答道:“你们金老板才是摊上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陆:对啊对啊,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方霍:因为我…… 秋陆:嗯? 方霍:…… 秋陆:你把话说清楚,我不骂你 很快就能开始甜甜甜了,他俩憋不住了,我也【】不住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哒哒 5瓶;林子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方霍一进门,那只白色的猫首先扑上来,见自己主人被一个略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的男的抱在臂弯里,急的喵喵直叫,拿小小的爪子扯他裤管,是想顺着他小腿爬上来的架势。 方霍对这种小动物一向是没什么爱心的,冷淡的任凭它挂在自己腿上,自顾自抱着秋陆的朝前走去,猫崽子不再挂的住,很快就被迫从他腿上滑下来了,在两人身后发出迷茫的叫声。 秋陆脑袋昏昏沉沉的,虽然方霍抱的很稳,但当一下地时,他胃部一阵翻涌,第一反应还是想吐,他腿一软,勉强打起精神,瞪着眼睛一摆手:“你别过来了,我有点想吐。” 方霍:“……” 他这话说的颇有歧义,莫名觉得被归为“看到就想吐”分类里的方霍有点郁闷。 可惜此时此刻的秋陆没有功夫关心他敏感的少男心事,说完就跌跌撞撞的就往卫生间奔,十秒钟后,那边传来微弱的呕吐声,紧接着又响起马桶抽水的声音。 方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往那边走去,打算看看他怎么样了。 秋陆背对着他盘着腿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干呕不止,整个后背都汗湿了,白衬衫贴着肉勾勒出整个细瘦的脊背,显得人愈发纤细可怜。 他缓了好一会儿,没再吐出什么东西来,抬眼见方霍站在那里,心下羞赧,道:“操,这药……怎么喝了跟酒似的,又想吐,又好热……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洗个澡。” 方霍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手抖的连洗脸池都扶不住,忍不住道:“你自己可以吗?” 他脸还是红的有些不太正常,摇着头道,“没问题。”说完打开淋浴头兜头就想往身上淋,但很快就被方霍截住了,他把花洒拿过来,“你先脱衣服。” 秋陆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水的开关没关上,地板上很快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又湿又滑,他晃悠悠的一脚下去,任凭方霍再眼疾手快也没接住,在地板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一跤,顾不得用已经不顶什么用的脑袋思考应不应该直接在他面前脱了,先嗷嗷大叫:“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方霍无奈的走过来将他扶起来,道:“还是我帮你吧。” 秋陆脊背僵住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他笑了笑,道:“那行吧,谢谢小霍。” 这下换方霍愣了一下。 秋陆说的好像没错,这药的副作用更类似于醉酒,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状态下的秋陆就像三年前。 以前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站在房间里脱光了上衣进浴室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上半截多半睡衣也是不穿的。 他有些沉默的试着水温,等差不多了,就将花洒搁在洗脸池上,腾出手去脱他的衣服。 他一颗一颗的将秋陆衬衣上小小的扣子解开,是从下到上解的,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很稳,但当一小片白皙的腹部皮肤露出来时,依然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秋陆垂着眼睛看他慢吞吞剥粽子似的脱自己的衣服,还有越来越慢的嫌疑,终于在他手伸到正数第三颗时,没忍住将手臂上举,整个头从领口处钻了出来,顿时,衬衣就轻飘飘耳朵落在了地上,露出整个肩颈线条优美的单薄的上身。 他抬眼看着方霍,表情很自然的道:“你太慢了,要脱到什么时候去啊,还有裤子。” 方霍别开视线,喉咙干的厉害,冷静的道:“裤子你自己脱。” “哦。” 好不容易把衣服折腾完了,才开始洗,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流至全身,舒适无比,可秋陆就越发跟喝了假酒似的,亢奋无比,一会儿要他这里搓大力点,一会儿让他用力帮自己抠抠头皮,腰那里肥皂没打到也要说,一顿鸡飞狗跳,特别像那种爹妈带到里澡堂的不听话的熊孩子。 方霍手忙脚乱的伺候他,好在刚才那点儿旖旎氛围已经在秋陆的闹腾下消失了,让他不至于太过慌乱。 他仍然穿着整齐的衬衫和西裤,只是裤脚和袖口处稍微有点湿,秋陆伸着脖子乖乖的让他帮自己冲去头发上的泡沫,突然狡黠一笑,伸头往前一顶,整颗湿淋淋的脑袋都撞到他衣服上,弄出一个大水印。 方霍伸手扶着他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无奈道:“不要闹。” 秋陆笑的见牙不见眼,是两个人再次见面后最开心的样子,方霍一顿,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秋陆见他没再说话,得寸进尺的拿手将水往他身上拨,一会儿一捧,一会儿再一小捧,没多久就让方霍身上的衣服也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胸腹肌肉的线条明显,看的秋陆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神直白而赤.裸,但并不色.情。 方霍依然被他那眼神看的有点发毛,刚想战略性后退一步,下一秒,秋陆两只手就都摸了上去。 他跟试产品性能似的,捏了捏又按了按,抬头震惊道:“小霍,真厉害!感觉比以前更厉害了!”就差竖个大拇指了。 方霍被他摸得浑身紧绷了起来,脖子都僵硬的不会转动了,耳根上泛起一丝红,声音都有些哑了:“没有。” 方霍无比庆幸,还好秋陆现在跟喝醉了没什么差别,不然就会被他发现自己脸红了。 但是,他明显错误估计了醉酒后的秋陆的敏锐程度——尽管他第二天会忘记自己做过啥,但这和他此刻什么都能捕捉到并不冲突。 于是下一秒,秋陆就跟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盯着他耳朵看,发出完全憋不住的气泡音笑声,“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他笑嘻嘻的凑近了一点,眼睛眯起,带着点儿药效导致的媚意,在方霍耳边调戏道,“还是这么容易害羞?这么多年了,不会没谈过恋爱吧,我们小霍长得这么帅。” 听到如此熟悉的流氓腔调,方霍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半天,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秋陆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不动了,也不乱摸了,好半天,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我猜也是。” “哦?”方霍拿了个大毛巾给他擦身体,一边问,“你怎么猜的?” 他又摇摇头,任由自己被方霍裹成一团,道,“我不说。” 方霍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见他又贴近过来,像在嗅闻似的,在自己耳边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小霍你身上好香。” 温热的气息暖暖的拂过方霍的耳边,令他耳炫神迷,大脑有一瞬间的缺氧,回过神来后,握在秋陆腰上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这是你自己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方霍把不停乱动的人搬回了卧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一片狼藉,看人暂时躺在床上乖乖的没有闹腾,便掉头去浴室给自己也洗了个澡,被水冲了一遍,他的神智变得清明了很多,起码没有刚才那么头脑发热。 他穿了一套从秋陆衣柜里翻出来的,看起来略微宽松一点的睡衣,结果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七分裤,脚脖子露出一大截,方霍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太看得下去,去客厅给助理发消息让他送衣服过来。 一打开手机,已经来了消息,是他让人去查的药品信息和所用剂量,汇报的人告诉他,这是B市夜总会如今流行的一种新产品,药效快,副作用大,但好在秋陆摄入量不多,不必专门洗胃,只要好好休息,第二天吃清淡一点就可以。 方霍看了一会儿,走进卧室,秋陆正半坐起身,抱着毯子一脸不舒服,眼神还是迷迷瞪瞪的,见方霍进来,眼睛睁大了一点,嘟囔着道,“居然不是做梦。” 又倒下去,嘴里继续叽里咕噜着什么,听起来有点像“是梦吧应该是吧。” 方霍觉得好笑,刚走过去,就见他已经抱着毯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梦中眉头紧紧皱起,复又舒展开。 他坐在床边看了秋陆很久,直到分针转过半个圈后,响起了敲门声。方霍朝门的方向看去,眉毛轻轻蹙起,又回头看了一眼秋陆,见他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才关上卧室的门去开门。 门外站着小吴,他看着来开门的人,一句“老板”差点哽在喉咙,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才开口道:“老板,我把您要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方霍忽视了小吴的震惊的眼神,接过他手中大包小包,道,“东西给我就行,你先走吧。” “哦……”小吴应道,目光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往屋里看了一眼,又落回到方霍身上,毕竟从来没有见到老板这么……温顺居家的样子,还穿着这么不合身的睡衣,整个人气质都和平时不一样了,更像一个普通的、只是长得好看了点儿的大学男生。 小吴自认是个专业素养良好、不该问的绝不多说一句的员工,可大约是来了B市之后的老板勾起了他无限的好奇心,并且在今天彻底达到了顶点,他居然不走,而是又八卦的问了一句,“老板,那个啥……” 他目光溜了一圈,为了多留一会儿绞尽脑汁找话题,眼见着方霍开始一样一样的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灵机一动,道,“那个,不知道您让我买猫粮做什么……我就随便挑了几种贵的。” 方霍指指右方,“给它买的。” 小吴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只目光幽幽,神情冷酷的白猫,一动不动的蹲坐在那里,他一开始还没发现,现在乍一对上眼睛,吓了一跳。 他马上收回目光,又见着老板从袋子里拿出一根萝卜,这下受的惊吓更大,刚要张口,“老板……” “你还有事吗?”方霍握着那根萝卜,抬眸看他,没什么表情的道,“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哦哦哦还有!”小吴忙不迭的道,“就是房子的事情,您说要在B市呆一段时间,我们旗下几个酒店都预留有套房,或者您想买一套公寓?我看了几个楼盘……”他估摸着方霍的表情,话音越来越小。 “不用了,”方霍掂了掂,又把萝卜放进袋子里,对他说:“房子就不用找了,酒店也是,跟他们说不用留。” “哦……好的,老板那我先走了。”小吴不敢再啰嗦什么,老老实实的关上门退出去,只是走的时候还有点恍惚,脑子里不断交替回荡着“老板要自己做饭?”和“老板不住酒店不住公寓那要住哪!”两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方霍:不住酒店,那当然是要住()! bhys让大家失望了,目前这是连汽车尾气都还没得……(≧σ≦) 第45章 第二日,秋陆在自己的租屋里醒来,身上干爽无比,衣服也早就被换了,整个人陷在软绵绵的床铺里,如置云端。 他木愣愣的和天花板对视了几秒,很快脸色就变了变,摸过床头的手机——居然充上了电,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没有烫到要爆炸——给他们小组的一个小伙子拨了过去。 等待接听的时候秋陆伸手摸自己的肚子,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首先想到是饿,肚子真饿;紧接着想到的是,这还没当上小组长几天呢,就开始迟到,要了命了。 直到最后,思绪才晃晃悠悠晃了一圈,昨晚的记忆慢腾腾的回炉。 他记得任维那小兔崽子使了下作的手段坑自己,也记得自己和他打架,但唯独对最后一个画面不是很相信,总觉得在做梦。 方霍不是说回了S市吗,怎么会突然出现?怎么可能哪里都有他,在橘子的时候,有他,在红岚,也有他? 他是天神降临啊,还骑着祥云的那种? 除了这个,还另有一些不是很真实的触感——比如满是泡沫的手扶在他腰上,那种温温热热的感觉;还有力道不轻不重的手指按摩自己头皮的感觉;再比如,某种又韧又紧实的……肌肉? 眼看着脑子里马上要被不该有的画面塞满,那头小组成员接起了电话:“喂,秋哥啊?” 秋陆立马回神,道:“嗯,是我,那个小陈,我问你点事情,我今天早上睡过头了……考勤的王姐没说什么吧?我回头再给补个请假条行吗?” 那头窸窸窣窣几声,小陈疑惑道:“不是啊,你今天早上应该是请过了,老板还亲自过来跟我们说,说你今天有事不会来,让我们小组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呢。” 秋陆比他更疑惑,但想也知道问他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便道:“哦……这样啊,行吧,谢谢啊!” “跟我客气啥啊秋哥。” 挂上电话,秋陆揉了两把自己的脸蛋,一个翻身下床,腿还是有点软,又想起任维干的好事,脸色便沉了几分,不过一打开卧室门,就被一股豆腐汤的香味冲散了这股郁气。 这味道从桌上的电饭煲蒸汽孔里传出来,无比熟悉,无比勾引人的味觉。 他扶着门框愣了很久,才迈着有些些机械的步子走过去,揭盖拿碗,舀了一勺喝掉,果然还是最符合他口味的那种,连盐的用量都分毫不差。 大概人的味觉和嗅觉都比大脑要更诚实,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明明尝到熟悉的、喜欢的,却还嘴硬的告诉主人不记得、不好喝。 他默默无言的把一小锅汤都喝完了,腿边突然蹿过来一只白影,他这才想起来家里还供着一尊祖宗,这一天一夜的,连自己都饿成那副德行了,这家伙估计得发狂! 秋陆连忙蹲下去把猫抱起来顺毛,“你饿了不咪咪,爹知道你饿了,走,给你拌小鱼干去!” 猫把一张毛脸扭了过去。 如果猫也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这模样肯定叫不屑。 秋陆给它特制了快手拌饭,恭恭敬敬端到它面前,这家伙却依然看都不看一眼,脖子傲娇的扭着,尾巴悠闲的一摆一摆。 秋陆薅了一把猫头,催它,“吃啊,这不你的最爱吗。” 猫依然不为所动。 秋陆这下奇了,这猫都不会饿的吗? 他把猫留在原地,自己去客厅转了一圈,发现了秘密——角落里放着一个没见过的猫碗,旁边靠墙立着一个用封口夹夹起来的袋子,恰好是上回秋陆去宠物店见过的那一款想买又没舍得买的猫粮。 秋陆掂着那猫粮看了一会儿,心想:某个人,又给人做饭,还帮人喂猫,再看看这客厅,好像也稍微收拾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田螺姑娘。 不过,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怕是在等着人乖乖送上门感谢呢。 秋陆觉得谢肯定是要谢的,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朝厨房的方向叫了一句,“咪咪,到这里来!” 猫闻声而动,蹿到他面前,秋陆叹一口气,打开袋子上的封口夹,又倒了点出来在碗里,它果然一伸头就凑过去了,完全不见刚才嫌弃的样子。 “就这一袋了啊,”他蹲在旁边看着它吃,一边道,“吃完以后就没有了,你爹我穷知道吗。” 猫抬头扫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精光,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秋陆把猫的吃饭问题解决了,拍拍手站起身来,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反正今天这假已经请了,索性就出门办点事情,解决垃圾。 秋陆对昨晚的一些事情只有些模糊的印象,刚才蹲在那里等猫吃东西的时候也仔细捋了一遍——任维给他喝的肯定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夜总会专用小零食,要不是昨晚田螺姑娘从天而降,自己说不准就真怎么样了。 他这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换以前要有人敢这么坑他,他早拎着棍子找上门去了,但这里是B市,不是C市;他也二十五了,不再是十五,不再有人会不管他做了什么都给他兜底,他要揍人,也得先提前想想会不会有导致一个月内两次进局子的风险。 但不论怎么想,这口气他还是咽不下去,一想到那个小兔崽子把自己坑了之后还能逍遥自在,他心里就堵得慌。 天气不算热,他穿一件轻薄的套头衣,头发散在空气里飞着,一身轻松兼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不过才一天的时间,红岚的门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批,都穿着红黑相间的制服,笔挺的站在门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易了容的保镖。他们视力极佳,大老远的就看见一个人下了公交朝这边来,走近了一看,都愣了一下。 来红岚的客人形形色色,有真富真贵的,进来就包厢准备、经理伺候的,也有下了班来随意找个乐子的上班族,但跟眼前这个似的,仿佛一个风风火火要来找人干架的高中生的,还真很少见。 果然,秋陆刚想进去,就被拦住了,“这位先生,请出示一下证件。” 秋陆一愣,“没带。” 门童很尽职尽责的道,“那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有规定,二十岁以下不接待,您请回吧。” “昨天怎么还没这条规定?”秋陆火了,而且再说了,他今天虽然穿的土了点,也不至于看着像个学生吧? 门童很客气的道,“今天新加的。” 秋陆:“……” 要不是他实在不认识这位个子挺高的门童小哥,也实在看不出来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异样,几乎就要怀疑他是在故意耍自己玩儿了。 他后退几步,眼看着这俩小哥仍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估摸着是没法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强闯进去,想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但他眼珠子一转,曲线救国,上去问,“小哥,我不进去也行,我想找个人。” 小哥点点头,继续面无表情的道,“您说吧,我可以帮您问问。” “是你们这里的员工,姓任,叫任维,我找他有点事情,麻烦你帮我叫一下。” 直到听到秋陆嘴里说出这一句话时,两个小哥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公事公办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变化,但很微小,秋陆没有发现,仍在絮絮叨叨的给他们描述:“我看你们好像是新来的,有可能不认识他,他个子不高,大概到这,皮肤比较白……” “抱歉,这位先生,”没等他说完,其中一个小哥便出声打断了他,“没有任维这个人。” “啊?” 不是很像门童的门童耐心重复道,“店里没有叫任维的员工。” 秋陆迷迷糊糊的上了回家的公交时,脑子里面还是乱的。 虽然从情感上来说,他真挺希望任维这恶心的小子能消失,但从理智上来讲,他还是觉得把人揍一顿揍进医院就得了,再多的就没什么必要,当然,主要还是怕麻烦。 可刚才那两个门童的话让他有些莫名的胆寒——是小霍做了什么吗?做了什么呢? 他进而又想到,自己对这几年间方霍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完全的一无所知,他究竟得经历什么,才能脱离他那个大家族里盘根错节的势力的掌控,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总之肯定不会只是过家家的游戏。 回了家之后,室内一片空荡,早晨的阳光和温暖仿佛还在上一个瞬间,但又像过去了很久。 他脱了鞋子,在安静的房间里喊道,“咪咪,咪咪咪?” 好一会儿后,猫就从不知道哪个洞里钻出来了,一跃跳进他怀里,这下有两个生物都在呼吸,总算显得不太寂寞。 没温存两下它就往秋陆怀里乱动,他把猫拎出来放地上,看它又往夹着封口夹的袋子那拱,拍了拍手,道,“今天的份没有了,好东西能天天吃一直吃?你上瘾了怎么办?” 猫不管不顾的往袋子旁边蹭,它往那边挪一步,秋陆就把它往自己这边拨一点,挪一步拨一点,渐渐的,一人一猫开始形成了对峙。 秋陆觉得这猫不行啊,才这么大点就开始由奢入俭难,他竖起眉毛,觉得有必要对它进行一下挫折教育。 一人一猫僵持了好半天,秋陆快扛不住的时候,门铃响了。 秋陆正烦呢,就大吼了一声,“谁啊!” 敲门声像是被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吼吓的滞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年轻而透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哥,是我。” 第46章 秋陆把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方霍。 他穿一身略显休闲的衣服,卡其色上衣配牛仔裤,衬的整个人清隽挺拔,比西装革履的样子要显得温和的多;刘海好像是被风吹乱了,软软的搭在额前,因此眉眼也没前几次那么凌厉,甚至有一丝很难发现的腼腆,更像一个刚搬到隔壁来敲门向邻居家哥哥问好,结果却连邻居家哥哥眼睛都不敢看的小男生。 秋陆刚好今天也穿的卡其色上衣配牛仔裤,袖口处一圈米色的边,两人都注意到彼此穿着,都愣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约好了的。 秋陆还在发呆,方霍就已经开口了:“不让我进去吗?” “啊?哦哦哦!”他连忙把人迎进来,等方霍两条长腿大喇喇的迈进来之后才摸着脑袋说:“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他看方霍手上拎着一个手提式的行李箱,又联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豆腐汤和猫粮,张口就道:“谢谢你的汤,还有猫粮,但是别的就不用了吧……” 等他说完,眼巴巴的看着的时候,方霍就道:“这些是我的行李。” “哦,”秋陆点点头,“哦?!” 方霍把箱子竖在旁边,一手撑着拉杆,看着他,眼睛弯了弯,“嗯。” 秋陆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是误会了,心下一阵郝然,心想也是哦,谁会用行李箱装猫粮啊,但很快就觉得不对:“等一下,不是,你带行李过来做什么?” 行李,是他理解的行李吧?就是那种,一个人,要准备到一个地方住的时候时候带的东西吧?! 方霍弯下腰来,把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睡衣,夏天穿的居家服,样式简单的短袖T恤…… 等等,这个画面为什么莫名熟悉…… 方霍手一顿,抬头看他,以一副很理所当然的口气道:“我会在B市待很长一段时间,没地方住,收留我一下可以吗,陆哥?” 秋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真的没有地方住吗?” “真的。”方霍眼睛黑亮黑亮的,深处藏着些很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是十足的诚恳,“而且我昨天问过你,你说欢迎我来。” 秋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秋陆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他这容易断片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喝了酒之后第二天都要求证方霍自己在那期间确实没干什么丢人的事情,得到肯定的答案才会又嘚瑟起来,方霍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说,虽然他隐隐的感觉方霍也许是在说鬼话,但他也没有证据,而且就算他有,可能也并不是很想戳穿。 于是秋陆有点僵硬的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就是我家有点小,可能要委屈你……” “没事,”方霍说,黑漆漆的眸子很安静的直视着他,“我不在乎这个,你知道的。” 秋陆抿着嘴继续点头。 一旦达成一致,事情的推进就变得顺利起来——毕竟同居对他们俩来说简直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秋陆租住的其实是个两室一厅,稍大点的那间算是主卧,目前他住着,另一个房间很小,被他用作书房,偶尔在这工作,堆堆杂物,旁边放着一张不占地方的折叠床。 他忙前忙后的收拾,先帮忙方霍把带来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了,当看见洗漱台上一只杯子变成了并排的两只,拖鞋变成了两双时,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可是等到把那张折叠床打开准备整理的时候,他犯难了。 别的不说,这床实在是太他妈小了点!这玩意原本是房东留下来的,秋陆觉得用来偶尔睡个午觉什么的挺方便,折起来放在一边也不占什么地方,就一直没扔,现在打开来一看,让方霍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睡这上面,实在是太不像话,搞得好像他是个虐待孩子的恶毒后妈。 方霍在外面换鞋,猫大概是知道高级猫粮是他买的,从他一进门之后就像闻到了金主的味道似的,对他的态度比昨天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一个劲的在他身上扒拉,方霍跟它周旋了一会儿,过了十分钟才进了书房,刚好看见秋陆对着那张折叠床在发呆。 他走过去,秋陆才连忙站起身来,右手不好意思的在衣角上捏了捏,道,“这个折叠床也太小了,我今天才发现它居然这么小。” 方霍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秋陆就很快的继续道:“这样吧,你去睡我的床,我睡这里就行了!” 方霍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睡这?” “嗯,总不能让你睡这里吧?”他瞟了方霍一眼,感觉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他就仰着头看方霍看的脖子酸,想也没想的往架好的折叠床上一坐,伸手扯了扯方霍的衣角,道,“你是不是又高了?” 动作一做完,话一出口,两人俱都微微一愣。 这是秋陆的习惯性小动作,每当大家一起出去坐在什么什么地方时,他率先坐下,就总会仰着头拽拽方霍衣角,催促他快点坐下来坐到自己旁边。 方霍顿了一下,抬脚就走了过来,在人旁边坐下了,夕阳透过书房不大的窗户照进来,映的他侧脸秀丽深邃,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秋陆,道,“是高了。” 两人隔的太近,是那种彼此气息都会清晰的拂到对方脸上的距离,因此,仅仅只是对视了不到五秒,空气就好像变得稀薄起来,秋陆猛的扭回头,有些手足无措的在在折叠床上比了比,磕磕绊绊的道,“是吧,你看这床,就我们俩往这一坐,就这么窄了,你睡肯定不行的啊,还是我睡这吧!” 方霍看他这么坚持,就也没再说什么,配合的点了点头。 秋陆为表今晚自己确实就是要睡在这里的决心,火速把柜子里的备用被子拿出来铺上了,方霍也没干站着,在一旁默默的搭把手,两人默契无比的把书房收拾好,就进到客厅里坐着。 方霍跟在他后面出来,见他叫“咪咪、咪咪——”,没多时,那只猫就又从角落里蹿出来,扑进秋陆怀里,仰起脖子示意他摸。 秋陆从善如流挠了好几下,伸手牵起他一只爪子给方霍打招呼:“咪咪,叫哥哥,你吃的猫粮就是这个哥哥给你买的,知道不。” 猫显然比他更知道,都不用他握着去蹭,就自己将爪子扒拉到方霍衣服上去了。 方霍面对这种软绵绵的东西还是有一点不知所措,他不是会专门亲近小动物的性格,给它买猫粮也只是出于另一种目的,因此僵住了。 秋陆看他这有些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又握着猫的爪子抱回来,将它搂在怀里,捏成一个招财猫的姿势,边摇边道:“咪咪,跟我一起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给买吃的,谢谢哥哥的豆腐汤,还有——谢谢哥哥昨天晚上帮我解围。”说最后一句时,秋陆抬起头来,手里摇着猫,眼睛却是看着方霍的。 方霍喉咙紧了紧,觉得心脏好像被泡在了加了柠檬汁的蜂蜜水里,一半是酸的,也有一半是甜的。 他看着那并排挨在一起的两张脸,一人一猫,不太合时宜的,在心里想,他们眼睛长得居然有点像。同样都是深棕色的,只不过一个是纯粹傲娇的小动物,另一个眸子里却闪着温柔狡黠的笑意,一如从前。 他有点恍惚的,慢慢的道:“不用谢。” 秋陆眼里笑意更深了,站起身来,把猫往地上一放,对它背影说:“玩儿去吧,咪咪。” 方霍自从进了门,听他喊猫就一直是这样“咪咪、咪咪”的叫,关键是还不是正常的叫着,而是叫的抑扬顿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真的跟猫说话,而不是在叫猫的名字,于是忍不住问道:“这猫没有名字的吗?” “啊?”秋陆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捡来的野猫吗,还没来得及起名儿。” 说完,他苦思冥想半天,看起来像是在当场想名字,过了几秒,又看向方霍,“不行,我起不出来。小霍你脑子好使,想一个给它?” 方霍被问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就算了,”秋陆轻快的一拍手,道,“起名字这个事情呢,讲究个缘分,现在想不出就想不出了呗,等以后再说。” 方霍知道他对于这种事情向来自有歪理,明明就是懒,还说的这么一套一套,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嗯,以后再说。” 这一晚上,全世界失眠的人中又多了两个。 但和其他人不同,别人失眠兴许是到了陌生而冰冷的环境里,因此想睡而睡不着;但对于租住在B市汇明小区3栋772的这一户里的两名年轻人来说,就是因为太好睡,所以根本舍不得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就和好如初了吗! 我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说的我好像后妈一样…… 第47章 到快天亮的时候,方霍终于勉强睡着,做了个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梦。 梦里好像是十五岁的秋陆,个子还不高,身板细细瘦瘦一条,像只灵活的猫儿,唰一下钻到这里去,再唰的一下又跑到那里去了。 其实对于当时十一岁的方霍来说,他只觉得这个哥哥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好看,说话很温和,但为朋友出头的时候,又跟只小老虎似的,发起怒来好像要吃人,但大多数时候,都笑嘻嘻的,他脸上明媚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 不过,在他做的这个梦里,秋陆的确应该是十五岁没错,可自己却好像并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小豆丁,而是二十一岁的他。 二十一岁的方霍和十五岁的秋陆,一起在那片熟悉的海边玩水,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小秋陆双手掬起一捧水笑着浇到他身上,被他察觉了,又滑溜的像条鱼似的跑远了,没一会儿又被他抓过来,象征性的拍了拍秋陆的头以示惩罚,他便小声的道“哥哥哥哥对不起我错了”,但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真的知道错了的样子。 没一会儿,一个浪打来,小秋陆一个不稳,啪叽一下整个人摔进了浅滩里,被方霍手疾眼快的捞上来,却还是不小心呛了几口水,他咳的一张脸通红,却还是笑眯眯的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给买吃的,谢谢哥哥的豆腐汤,还有——谢谢哥哥昨天晚上帮我解围。”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十五岁的秋陆还带着点儿青涩的嗓音不断的在他的耳边盘旋、回荡着,可听着听着,又好像变成二十五岁的秋陆的声音,到了最后,方霍自己也分不清了。 没过多久,方霍就像被一个推力猛的一推,推回了现实世界里,醒了过来,一摸身边,却依然和这三年间一样,是空荡荡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的格局却是陌生的。 他闭上眼睛,将那阵从梦中抽离的难受感觉平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秋陆的床上,被单软软的,他这一夜没怎么睡好,现在精神却很好。 方霍躺在床上,愣了好半天,想起自己昨天是怎么连蒙带骗的住到他家里来的,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从床上坐起身来,穿上拖鞋出去了。 客厅里早就有人了,秋陆穿着睡衣,蹲在地上正在很安静的喂猫,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眼睛睁的大大的:“你醒啦?早饭在锅里,楼下买的包子。” 他眼睛底下也有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失眠了,不过和方霍一样,都很精神,并没有什么萎靡不振的样子。 “早,”方霍踩着拖鞋走过去,也在他旁边蹲下,也伸手逗了逗猫,“你几点出门?” “再过一会儿吧,”秋陆抬头看了看钟,“七点半出门,我这离公司不是很远。” 下楼之后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方霍问他:“我送你?” “不要不要,”秋陆想起上回还心有余悸,“这太招摇了,要真去了那完了,我组里那群小子一上午都不会认真干活,准缠着我问东问西的。” 方霍顿了一下,点头道:“那行,陆哥,你一个人在路上小心点。” 秋陆最近上班骑的是自行车,闻言笑了笑,“我的车技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倒是你——开车行不行啊,B市马路这么堵。” 他说的是前几回,方霍开车送他,那速度跟慢的跟马车似的,四个轮子恨不得在地上爬,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考驾照的时候是低分飘过,不过这不科学啊,方霍这小子不应该是个干啥啥溜的人吗。 他拿怀疑的目光看着方霍,方霍别开了头,轻轻咳了一声,“可以的,别担心。” 秋陆咧嘴一笑。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同居生活,一个脸不红心不跳,另一个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这中间并没有任何分离一样,只是按部就班的依照当年的承诺一样,一起在B市租了一个小房子,平静的生活。 两个人都默契的选择将没说的心事、没问的话都藏起来,尽管藏起来并不代表不存在——原朔曾经说过,秋陆和方霍两个人都是懂事的孩子,虽然性格和处事方式不太一样。 请了一天的假,等着秋陆要处理的事情堆成了山,在看到桌子上厚厚一沓资料时,秋陆终于稍微有点理解了潘寨为什么小组长当的那么暴躁,一上午有十几个人不断到他桌前来询问各项事宜,一个二个拿纯洁而迷茫的大眼睛问一些明明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查到的问题,秋陆忙的晕头转向的同时还不忘微笑着有礼貌的回答,一整天下来脸都要僵了,不得不叹气感叹赚钱不易。 休息的时候,大家又端着茶杯吃着小饼干交换八卦信息,秋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噼里啪啦敲键盘,拽过水杯灌了一口水,顺便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据说潘寨被卷入的那个网络经济案子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主犯被抓进去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庭审,而潘寨,据说是他家人走了很多关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保下来,免受了牢狱之灾,不过赔钱还是得赔的,还挺大一笔。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样一个污点,潘寨在B市IT圈子里算是出了名,以后要再找工作,别的公司也得掂量一下,估计是非常难了,可想而知,那么一大笔赔款,对于他们一家四口来说是多么难以承受。 秋陆在一旁听着,不禁有些唏嘘。 他来易平没有多久,说和潘寨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吧,有点假;只是自己毕竟和这事还有那么一点关系,可是他不仅什么麻烦都没有,还顶替潘寨当上了小组长,现在工资比一起进来的几个员工都还要高一点,这使得秋陆在每次听到潘寨的消息时,不得不忍不住心神波动一下。 这么一波动,就误了事了,电脑屏幕上还运行着程序呢,他一发呆,直接跑崩了,手忙脚乱的开始抢救,直接导致这晚多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 他们组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背着包从他后面经过,好几个还拍拍他肩膀笑着调侃。 “秋哥,这么上进啊。” “这当了小组长就是不一样啊,这下班时间都推迟了。” “单身狗就是这点好!” 秋陆呵呵干笑,一边急的直抓头发,一边头也不回的把人都打发走了,只想着赶紧把这跑完了好回家。 将近八点,秋陆才从公司出来,天色都黑的差不多了,路的两边却还很热闹,他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路过很多小摊,就随手买了个牛肉饼。 这一带的小吃摊个个都顶热闹,只有这家卖摊饼的没什么人,秋陆只是单纯考虑到不用排队,才选了这家,结果憨厚的老板娘可能是太久没生意,所以对待这个唯一的客人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一会儿问他这个要不要,一会儿问他那个加不加,秋陆一叠声的答应“加加加!要要要!都要!” 最后看到老板娘拿着装辣椒酱的盒子往里放了巨大一坨辣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就算他是个能吃辣的,看到那么多红鲜鲜的辣椒籽,都有一丝发怵。 秋陆把牛肉饼拎在袋子里,挂在自行车刹车边上,骑着车往家的方向去了。 进了小区,到楼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自己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以前可不会有这样的动作,因为反正也知道肯定是黑的。 这么一看,就发现方霍应该还没回来,转念一想,也是,那人如今不知道得有多忙,于是秋陆脑补了一堆上流人士灯红酒绿的糜烂夜生活。 他进了屋之后先喂了猫,喂完猫瘫在客厅里的沙发椅上啃牛肉饼,一边还在想,说起来两个人在B市第一次见面是在红岚,那看起来方霍经常到那种地方去谈生意啊。 虽然秋陆自己也去了好几次吧,但为什么想起方霍经常去,就这么不得劲呢,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这想法真的是有点双标,不过又一转念头,理直气壮的想,这是因为方霍那小子比自己小,小好几岁呢! 一在校大学生的年纪,瞎逛什么夜总会啊! 钥匙转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秋陆一个激灵,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昨天给了方霍一把备用钥匙。 他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嘴巴里还咬着饼子,看着方霍开门进来了。 方霍一进门也是先拿目光寻找他,于是两人很快就四目相对。 方霍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秋陆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瞪着他,他眼睛在秋陆被牛肉饼辣出来的泛着水光红艳的嘴唇上停了一下,又看向他的眼睛,结果秋陆就跟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一骨碌从沙发上竖起来:“小霍,你回来啦,怎么居然这么早!”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梦 第48章 秋陆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呢,刚刚听见开门的声音,吓我一跳……” 他说起话来时嘴巴微微撅起来,一动一动,本来已经勉强移开视线的方霍,又忍不住将目光追随他唇而去,终于忍不住将他停不下来的絮絮叨叨打断:“下班了,就回来了。” “噢。”秋陆点点头,顿了一秒,又坐回沙发上去啃自己那没啃完的饼子,一边拿余光光明正大的偷看方霍脱衣服。 他背对着秋陆脱去了外套,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衬衫,剪裁合身的衣服将他宽阔的背部和修长的双腿衬托的很完美,秋陆看着看着,就觉得嘴巴有点干,不由得疯狂咳嗽了起来,后知后觉的体会到这饼是真他妈的辣。 秋陆咳的眼睛都泛起了泪花儿了,再睁眼时就看到方霍拿了个笔电坐在他对面,拧着眉看着他,推过来一杯水,道:“慢点吃。” 秋陆把水杯搂过来,又看方霍垂下眸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下颚线条冷酷而锋利,不笑的样子看着是真挺严肃的,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呢,因为这小子不给他们笑啊。 过了一会儿,像是嫌房间里面太近了,秋陆找他尬聊:“小霍,你晚上吃的什么?”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方霍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里仿佛含着万千情绪,却依然很平淡的道:“还没吃。” 说完又低下头去敲键盘了。 秋陆呆呆的答了一句:“哦。” 秋陆将牛肉饼举起又放下,始终没再喂到嘴里去,因为他突然觉得一阵难以下咽…… 方霍说完“还没吃”后,就一个字也没再说了,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笔记本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秋陆则瞟了他无数眼,成功的从他那简单的三个字里脑补出了一大堆委屈——累死累活在外面赚钱养家,下了班之后回到家,却发现哥哥已经自己吃上了,完全没顾上他,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 但秋陆觉得自己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谁能想到,这都八点多了,他居然还没吃饭?!自己以前也都是最迟七点就吃了,今天还是因为加了班,才在路上随便买了个牛肉饼对付一下,绝对不是蓄意等到这个点在他面前吃着东西晃悠的! 不过秋陆又想了,不管自己是不是故意的,这事都做的不对,而且怎么说呢,他此时此刻特别能感受到方霍特意散发出来的委屈,因为他在方霍眼睛垂下去的那一刻,就有一种“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这小子从十一岁起就惯会用这一套法子对付他,委屈的不动声色,扮可怜扮的润物细无声,但又独独足够引起秋陆的关注。 稍微长大了一点后,段位越发高,只是秋陆万万想不到,这他妈都成大佬了,还能来这一套! 可他偏偏就招架不住这一套。 秋陆想来想去,又觉得有那么一咪咪的好笑,清了清嗓子,在方霍抬头看他的时候,斟酌了一下,将饼递过去,道:“你要吃吗?” 牛肉饼上还有他留下的半圆形的牙印。 方霍盯着那饼看,秋陆就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说在C市生活了那么多年,方霍身上的某些少爷毛病早就被消灭殆尽,没有洁癖什么的,但这都回来这么久了,又成了人模狗样的大老板来着,谁知道会不会又变成刚认识时那个有诸多讲究的大少爷,于是将手缩回来了一点,“算了,我——” 一句“我下去再帮你买点”还没说完呢,裹着塑料袋的牛肉饼就被接过去了,方霍没什么表情的在他留下的那个牙印上咬了一口,维持着冷脸嚼了嚼,结果没多久表情就变了。 秋陆也惊恐的看着他,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霍,我忘了说了!这个是那啥,香辣牛肉味的,连我都觉得很辣,巨辣!” 方霍白皙俊秀的脸颊上很快泛起一丝红,没一会儿整张脸都变得通红起来,他把手里的牛肉饼放到桌上,笔记本也搁上去了,腾出了手来摸了摸自己喉咙,然后开始咳嗽起来,两道颀秀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要换个人看这场景,多半觉得很戏剧化,前一秒还高贵冷艳一男人,现在这是在弄啥?只有秋陆才知道他绝不是装的,连忙站起身来,急的团团转,先上去轻轻拍了拍他背,安慰道:“还好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要走,手就被一把握住了,一回头,看见方霍眼里泛着泪花儿,大眼睛被水浸的湿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断断续续的道:“陆哥,你故意的。” “我不是!”秋陆慌了,连自己手被握着都没在意了,赶紧为自己澄清,差点对天发誓,“我一下子忘了嘛!你说没吃晚饭,我就……哎呀,我去给你倒水!你坐着别动!” 他伸手将方霍按回凳子上坐好了,又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像对待什么不能自理的小娃娃,安置好了之后又自己跑到厨房去捣鼓,方霍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伸手在他按过的位置抚了抚,喉咙和胃里还是火燎一般的灼烧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差点笑出了眼泪。 秋陆踩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手里捏着罐纸盒包装的牛奶,插了吸管递到他嘴边来,“矿泉水没有了,还得现烧开水,你拿着这个吧,喝牛奶也蛮能解辣。” 方霍看了他一眼,也不拿,微微低头,就这么就着他的手,两片嘴唇轻轻抿住了吸管。 秋陆也就没走,给他把奶端着,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诡异的喝起了奶。 方霍不管是吃东西还是喝东西,其实都比较斯文,当年在C市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经常被敖志明他们打趣说“吃东西像女孩子一样这么讲究做什么”,通常是方霍自己还没说什么,秋陆就一马当先跟敖志明先吵起来了。 可此时此刻,大概是屋内太过安静,所以他吞咽的声音都非常明显,秋陆站着站着,手脚都就有点僵硬,后知后觉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奇怪了——别的不说,他喝奶就喝奶,靠这么近做什么? 又一想,哦不是,不是他靠太近了,是自己手好像都没什么力气,被他的微微往下的力道压的愈发往下了,几乎要贴在腹部,这姿势太诡异了。 秋陆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发旋儿,从这个角度,能清清楚楚的从他衣服的后领看进去,看到他的脊骨,和上面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秋陆现在脑子还有点恍惚,那阴影是什么他也没有多想,过了好一会儿,只无措的道:“你喝好了没有。” 方霍就好像是完全不经意的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腰,借力抬起头来,舔了舔嘴唇上一圈白白的奶沫,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带上了点软乎乎的味道:“还是好辣啊,陆哥。” 秋陆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基本上已经空的不行了,他把空盒子一个远距离抛物扔进垃圾桶,把正懒洋洋窝在一边摇尾巴的猫惊的一跳。 回头一看,方霍还一眨不眨盯着他,舔着嘴巴,眉梢挑起,一脸意犹未尽,哪里还有半点觉得辣的样子? 秋陆眼睛都瞪起来了,心里一股火气上来——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喝个奶也能喝成这样! 这股恼羞成怒来的不明不白,并且暂时找不到任何发泄的途径,只是成了一股邪火在他肺腔里乱窜着。可他好歹还记着这小子被辣到都是自己害的,因此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看我干啥啊,你晚饭光喝奶就能饱啊?” 顿了顿,声音还是低了八度,好言好语的问:“还想再吃点什么不?我去给你买?” 方霍看了他两秒,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不用了,其实我本来也不太饿。” 秋陆心里那股邪火烧的更旺了,不是很想再呆在这里被他调戏,扔下一句“那你忙你的”就跑到一边逗猫了。 他能感觉到方霍的视线在自己背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又响起了轻轻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在旁边心不在焉的撸猫,腿都蹲麻了,也不是很敢回到沙发那边坐着,越想越委屈,凭什么啊,这里是他家,凭什么自己要跟心里有鬼似的缩在这里啊?! 这么一想,下手就重了点,猫头被他重重一薅,差点给它揪掉毛! 猫不满的冲他龇牙咧嘴,“喵嗷喵嗷”的叫,秋陆就又轻声哄它:“对不起对不起,爹不是故意的,来爹给你呼呼,给你揉揉……” 一边揉一边在心里叹气:哄完大的哄小的,自己这房子面积不大,倒是供了两尊祖宗。 他还在兀自腹诽,身后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方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点儿不敢置信的疑问:“陆哥,你让猫叫你什么?” 秋陆闻言,回过头,没怎么多想的答道:“啊?就,爹啊,或者英文,爹地?” 方霍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说:“那你让它叫我哥哥?” 秋陆震惊了。 他思考了一下,首先想的是,有吗?? 仔细一想,好像是有,昨天晚上,还是前天晚上,他握着猫的爪子让它叫方霍哥来着,还借着猫的嘴说谢谢。 他紧接着不太转过的弯来的想,叫哥怎么了?不对吗?那不然还能叫什么? 于是心里想的不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对啊,那不然……能让它叫你妈?” 眼看着方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黑,秋陆才顿时发觉自己脑袋真是长茅坑里去了,这下好了,刚才全白哄了,连忙道:“不是,我说错了,叫爸!叫爸行不行?哎不是我说你有必要计较这个吗,猫还能真的张口叫人还是咋的?” 方霍这下才脸色稍缓,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了,只剩秋陆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侧脸,越看越心惊。 他一边感觉方霍这小子过了这些年根本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委屈动不动就撒娇的小兔崽子,一边又觉得有哪里非常不同,起码以前的自己招架不住归招架不住,但也不至于会很慌张,如今越发招架不住了不说,还总是生出逃跑的想法。 怎么回事啊? 难道自己这岁数长了,脸皮反而薄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陆:你猜我是不是故意的 第49章 没过多久,秋陆就发现了,那天的八点回家对方霍来说,实在是一个奇迹。 方氏主要的产业都在S市和沿海一带,跟B市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光地理位置上就隔了十万八千里。方老爷子还在时倒是有想法将手伸到北方来,可一来人老了精力跟不太上,二来那个时候子女斗争已臻激烈,要再腾出手来对付北方的地头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这两年倒是提上了日程,但大约和话事人的野心也并无多大关系,更多的只是因为时势促成,或者一些他别的私心,但因此而导致的结果是很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方霍作为一个主业为T大挂名大二学生、副业才是大佬的人,整日都在忙,比秋陆一个IT小民工忙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说,两人虽然是恢复了同居生活,但也和当年不能比。以前方霍至多六点就放学,秋陆至多六点下班,你去学校门口等我,又或者我去你单位门口等你,再骑自行车回来,总之是有大片的空余时间可以相处。 他们有很多话可以聊,偶尔在小吃摊边停下,买些什么吃的拿在手里,一个推着车,另一个就负责喂,天高云淡,夏日悠长。 现在就不行了,因为方霍自那一天八点回来之后,后面就再也没那么早回来过,回来了之后,尽管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也看得出来疲惫,秋陆也不忍心再拉着他叭叭的说废话了。 但信息时代的飞速发展给他们提供了别的新奇的体验,那就是——手机短信聊天! 秋陆虽然早就有了手机,但联系人始终寥寥无几,还经历了数次一个陌生男人的恐怖来电事件,因此对于打电话和接电话都不是非常热衷,巴不得每天都没人找他。 方霍住进来后,两人每天晚上都能见面,也很少用到电话。直到后来有一天,实在是太晚,方霍还没回来,秋陆在家撸猫都撸快要睡着,就想着问一下他几点回来用不用给他留客厅的灯什么的,怕他那边正在忙,又不敢直接打电话,想了半天,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很简单的五个字:你几点回来。 大概只过了十秒,甚至不到十秒,那边就回复了:还要一会儿,你先睡。 秋陆接到回信后愣了好一会儿,心想这回复速度快的跟什么似的,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忙啊,该不会是在偷偷摸鱼玩手机呢吧,想着想着,就又给去了一条:我还不是很困,要不我等你吧。 那边依旧回的很快,就跟眼睛长在手机屏幕上似的:好。 开了这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就像大人刚给买了手机的中学生似的,抓紧一切空闲的时间互发短信。 短信的内容基本上都很没营养。 秋陆这边就是发一些他自己在网上看来的觉得很搞笑的段子,配上一些一看就知道他确实觉得这个很搞笑的颜文字,方霍那边总是秒回,有时候说你这是不是在xxx上面看的,有时候则问“这哪里好笑了?” 方霍主动发起的短信内容都比较单调,一般分为“陆哥你早上吃的什么”“陆哥你中午吃的什么”以及“陆哥你晚上吃什么”三类,每天三次准时到达,偶尔视情况发送“今天要下雨陆哥你带伞了没有”和“今天下班比较早,用不用我来接你”等。 文字聊天有它独特的魅力,隔着一个屏幕的方霍让秋陆觉得既远又近。 远是因为,文字只是文字,对方在写下这一行文字时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未知的,往往几个简单的字就能引起无限的遐想,所以秋陆在收到他回信时,总会先发一会儿呆,想象一下他是在笑,还是在蹙眉,然后再兴高采烈的回过去。 近则是因为,隔着一个小小的手机,令他们陡然生出平日没有的勇气,好像很多话都能说出口了,跟以前一样说话也并没有什么不自然。 六点半,秋陆忙完工作准备下班,公司里其他人早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他倚在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喝,喝着喝着就摸出手机给某个人发消息:小霍,你忙完了没。 那边没多久就回复了:还要一会儿,不过今天应该不会太晚。 秋陆回道:哎,血汗钱是真不好赚啊,是吧[摸摸.gif] 那边秒回了一串点点点点。 秋陆今天刚搞完一个项目的节点,感觉一身轻松,非常有劲儿的持续骚扰方霍:那你晚上在哪吃饭?我晚上准备去徐记吃汤包,你要不? 说起来,自从上回秋陆买牛肉饼没带方霍的份并把他辣到之后,他再在外面买晚饭,都会问一下方霍要不要,虽然十回里有八回是碰不到面的,但问一下这个环节还是必不可少。 问完了秋陆也没看回复,就把手机塞包里出门了,打了个车径直奔徐记,到了之后点了一份他常吃的蟹粉小笼汤包,在大堂等的时候,才又把手机摸出来了。 方霍的回复马上跳了出来。 可这回他说的不是“不用了,你吃”,也不是“今晚有饭局”,而是四个字,“我在公司”。 “我——在——公——司——?”秋陆盯着这行字慢吞吞的读了一遍。 短信聊天就是有这点不好,有时候还得做阅读理解,遇上方霍这种不爱用标点符号的,阅读理解难度更上一层楼。 他蹙着眉头把这话仔细咂摸一遍这话,结合他这么多年来对方霍的了解,得出一个结论:方霍大概是想让他去给送饭? 不然问他吃不吃饭,他回一个在公司干嘛? 这弦外之音不就是“啊陆哥你要去吃汤包嘛,我也想要,可是我在公司呢,你给我带一份嘛好不好哇”。 他脑子里甚至自动配图配音,浮现了十四岁以前长得还像个团子似的方霍忽闪着俩大眼睛冲他甜滋滋撒娇的场景,顿时猛然站起,冲后厨的方向大吼道:“老板娘再多加一份包子,要奶黄馅儿的!” 另一方面给方霍回短信:等着,哥就来。 那边却没有秒回了,等到秋陆将打包好的两份儿包子拎走时,手机上才慢悠悠的蹦出来一行字:嗯,我等你。 方霍的公司地址,秋陆早知道了,因为那个姓吴的助理后来又上过两次门,给他送一些必要的东西,不经意的给秋陆透露了好几次现在在哪哪工作,每天通勤多长多长时间,不是很明白老板为什么要住这么远不选个近点的地儿云云。 方氏在B市的分公司坐落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了最高那栋楼的最上面五层,秋陆下了车站在下面往上望时,感到一阵晕眩。 易平并不要求着装,大家都穿的比较随意,秋陆也是每天T恤配牛仔,怎么舒服怎么来,乍一进这种进出都是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的地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格格不入。 搭电梯从一楼上到二十八楼,虽说不断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至少没有人拦他,结果刚一迈进第二十八层大门,一左一右面目肃严的保安就伸胳膊把他拦住了。 “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有约吗?” 秋陆把手里拎着的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纸袋晃了晃,张了张嘴,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我来给你们老板送包子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保镖的架势,尤其是这说话的调调,怎么看怎么像之前在红岚拦住他的那两个,就是糊弄他说新加了规定不许二十岁以下入内的那个。 他还在发呆怎么编个理由呢,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便由远而近,很快一股袅娜香风袭来,三人回头一看,一位高挑女士满面笑容的站在他们身后。 她先对两个保镖一点头,直直伸着的两条胳膊就放下来了,贴着衣服发出“唰”的一声整齐的布料摩擦声,秋陆跟刘姥姥一样被放了进来。 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做出到处乱看这种显得很没见过世面的举动,正小范围的活动着脖子悄悄打量这地板蹭亮的大堂呢,那穿着高跟鞋不比他矮的女士就在后面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道:“秋先生,是吧?老板让我出来接您,他现在在开会,您这边请。” 秋陆被带到了一个类似会客室的地方,房间面积不大,里面冷气开的很足,沙发上却放着一张薄毯,面前的茶几上水早倒好了。 秋陆在心里感叹这女秘书的细心,回头对她一笑:“谢了啊美女。” 他这大咧咧的笑容和称呼令高瑶愣了一愣,好半天,露出一个与刚才职业化的笑容略微不同的微笑来:“不用谢,我就在这旁边的小办公室里,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说完转身走了,小高跟踩的吧嗒吧嗒的,边走边在肚子里打好腹稿,预备一会儿和小姐妹八卦这个老板第一次带到小休息室里来的人。 她刚刚出去接的时候,还以为终于能一见老板和尚似的生活里好不容易出现的红粉佳人,却没想到是个男的!虽然长得还不错吧,白白嫩嫩、眼睛大大的,但毕竟是男的啊,手上还提着不知道哪里拿的吃的,看起来更像是哪个大学城出来找她家老板约饭的大兄弟。 啧啧啧,高瑶在边想边在心里暗叹,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爱谈恋爱啊,尤其是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结果小小年纪比谁都工作狂。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的方霍:甜甜的撒娇.gif 长大了方霍:酷酷的撒娇.jpg 秋陆:……反正都是撒娇,在老子眼里一点区别都没有! 第50章 作为名校毕业、高薪聘请的女秘书,高瑶工作经验丰富、职业素养相当高超,在进入这栋大厦工作以前也曾在多家上市企业供职过,她将职场三要素时常铭记在心,从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尤其是老板的闲话。 可在一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方家小少爷的面时,她认为所有公司的员工都跟自己发出了同样的感叹——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惊艳,又忍不住好奇的人物。 当时方霍还算是个少年,虽然穿了一身西装,头发却散散的,一双眼睛深邃而浓黑,正偏头跟一位负责北方业务的主管说话,后面跟了一队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的屏着气听他说的每一个字,谁都忘了站在一旁、脑门上抹了三斤发油的方正林才是这场行程名义上的代表。 谈完了事要去吃饭,一群大老爷们平时都是在饭桌上劝酒劝惯了的,但对着这么一个面嫩的,还真下不去手,面面相觑半晌,竟一个两个都点起了果汁。 那顿饭吃的高瑶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那是一顿没有酒的饭局,更重要的是,她亲眼从中窥探到了一代豪门的权利更迭。 后来她成了老板的三位秘书之一,负责打理行程和一些琐事,每天各项需请示的事宜都有五条以上,不夸张的说,她觉得自己是每天和方霍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之一,尽管这样,她依然对这个才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男人,充满了好奇。 她闲暇时也常看一些报纸或者杂志,那些流传于各种八卦版块上的小道消息,和眼前那个相貌出色、有着和年纪不符的稳重冷静的男人十分不相符。她没有办法想象这样一个似乎天生带着疏离和冷淡的人竟然是出身自偏远的C市被当孤儿一般放养长大的,长大成人后回到家族,又在毫无筹码的情况下迅速夺回自己想要的。 无论怎么说,这些都太不真实了,简直像一个小说里才能虚构出来的人物。而在这种人身边工作,也常常令她有一种想要探究的渴望,比如他什么情况下才会和一个普通的大男孩一样笑闹,甚至和B市二世祖圈子里的那些人一样出去飙车玩耍,起码有些烟火气息。 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姓秋的男孩儿,虽然和她幻想里的“佳人”相去甚远,不过也足够引起一片惊奇的讨论了。预计不出一小时,小休息室来了个背着帆布包的青年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公司。 三十分钟过去后,高瑶又拎着一个轻便的热水壶进了小休息室,准备给秋陆的杯子里加点儿水,顺便传个话。 一进门,刚想说话,先呆了一下。 只见秋陆伸了一根指头在那两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碗的碗壁上触了触,撇了撇嘴,紧接着干脆两只手都伸出来了,捂在了碗上,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 高瑶觉得有趣,又看得出来这秋先生是个好相处的,便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宝贝呀,还给搂着?” 秋陆回头,见是这位秘书小姐姐又进来了,眉毛舒展了一下,笑道,“哦,徐记的包子,买了两份,都快凉了,我捂捂。” 高瑶这下是真愣了足足得有十秒钟,也不知道能不能笑,后来终于记起手里还拿着热水壶,先走过去帮他的水杯里续满了水,道,“徐记啊,这家我知道。等老板一起吃呢?不过老板他们那会又延迟了,您这包子肯定得凉,要不,我一会给您微波加热一下?” 秋陆轻轻皱了一下眉,道,“这包子再加热就不好吃了,我先等等吧。” 高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完了水就站在一旁,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又像是有些好奇的样子,总之表情怪怪的。 弄的秋陆都忍不住了,主动问:“怎么了吗?” “啊,”高瑶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抱歉,就是,我从来没见过老板吃这些……” “是吗?”这下换秋陆有些窘迫了。 他印象里方霍就是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口味,不管是奶昔,还是奶黄,或者各式各样的牛奶口味,都是他的爱,不过这个小姐姐是他秘书,应该也对她老板的习惯很了解,难不成这些年他口味变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秋陆想了想,很虚心的请教,“哦,那小霍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高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呀!”转念一想,才知道是自己的话引起了误会,事实上,她说没见过方霍吃这些,也并不代表自己就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但看这秋先生不似作伪的真诚语气,才知道他是真的在问,不由心中疑惑更甚——这青年究竟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秋陆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也没多问,很体贴的点了点头,把饭盒外面的袋子紧了紧,笑道:“哦,那算了,我就这么随便一问。” 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因为坐的有些久了,都感觉困了,不知道方霍那边在开什么会啊,居然坐得住?他左右看了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拖的长长的,颇有些懒洋洋的道:“小霍经常开这么久的会吗?好辛苦啊。” 高瑶道:“集团分公司毕竟刚起步嘛,肯定会忙一点,过段时间走上正轨了就会好一点,到时候老板也不用一直呆在B市了。” 秋陆一顿,随即点点头,对她笑笑,“哦,这样啊。” 外间一阵不大不小的交谈声透过门传来,高瑶“哎呀”一声,有些手忙脚乱的回头对秋陆道:“他们开会结束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刚一打开门,就跟门外不远处站着的人打了个照面,高瑶叫了一声老板,然后走远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门外的交谈声停了。方霍一推门,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他后,很快弯成了一道桥。 “快点过来,”秋陆朝他招招手,动作幅度小的就像在逗小狗小猫似的。他穿一身和真皮沙发颜色相近、材质却比皮料看起来要柔软的多的T恤,整个身子都陷在里面,因为沙发很大,腿甚至都够不到地,像一个十足的小朋友,笑盈盈的道:“你再来晚一会儿,我就打算把两份全吃了。” 方霍手扶在门框上,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像被那碗里不剩多少的热气给熏痛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或者说,想象力十分的匮乏。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一点追求就没有,等了这些年,找了这些年,但能想到的最好的事情好像也就是此时此刻了,再多的,他从没拥有过,也想象不出来。就算存在,可能也并不觉得比现在更好了。 有这样的一点点的好,方霍就觉得他可以不去计较那些缺失的所有。 方霍慢慢的踱了过去,坐在秋陆旁边,指着其中一个碗道,“这就是徐记的包子吗?什么味儿的?” 秋陆从装着奶黄包的那个碗里叉出一个奶黄包,举到他嘴边,“你自己尝啊。” 方霍看了他一会儿,刚凑过去咬了一口,门就又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了高瑶怯怯的声音:“老板,水壶落下了,我能进来拿一下吗?” 方霍嘴巴里面塞着东西没法说话,秋陆就喊了一嗓子,“哦!没事啊,你进来吧!” 高瑶停顿了一下,就推门进来了,中规中矩的快步走过来,将搁在茶几上的小巧水壶拿起来,对方霍微微一点头,就转身要走,正在这时,余光瞟到她老板探着头过去,在秋陆右上上低低举着的半个包子上啃了一口,又旁若无人的抬眸对他一笑。 高瑶心中大震,向来训练有素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不敢再多看,忙低下头匆匆带上门出去了。 带上门,才长舒一口气,心仍然跳的飞快,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 她一边稳住了心神朝茶水室走着,一边想,真可怕,那样一个人,在秋先生面前,居然是会是这样的。 方霍把他喂给自己的那只包子吃完,问秋陆:“奶黄馅儿的?” “嗯?”秋陆眼睛眨了眨,道,“你不是喜欢这种?” 方霍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难为你还记得。” 秋陆把签子塞给他让他自己吃,自己则腾出手来拆他买的另一份,闻言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不难的,多好记,你不是就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吃辣的会吐……” 方霍“嗯?”了一声,秋陆就意识到自己像是聊爆了。 这么一说,搞得好像他之前把牛肉饼塞给他是蓄意陷害一样! 连忙补救道:“不不不,我是说……反正我都记得。” 方霍顿了顿,“哦”了一声,半晌才道,“你那份是什么馅的,我尝一个好不好?” 秋陆连忙给呈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会就这么老夫老妻一直过下去的!先甜个两章…… 虽然这是他们的梦想生活,但毕竟还有那么多历史遗留问题没解决不是? 我来各个击破,就可以过上男耕男织(误)的温馨生活了~~ 第51章 过了几天,秋陆和方霍一起下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又停了辆跟之前不一样的车,这次的牌子秋陆倒是认识了,还特别熟悉,因为这就是他们小组里一个哥们成天上下班开的那款,价格和那哥们的长相一样平易近人。 他只当是小区里谁买了新车,占了方霍一向固定的车位,没想到方霍直接抬腿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了,对他道:“我送你?” 秋陆目瞪口呆。 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上了副驾驶之后,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今天能不能开快点,再跟你之前似的那速度,咱俩上班都得迟到。” 方霍慢吞吞的系上安全带,看了他一眼,又貌若无意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秋陆就没说话了。 反正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最知道了。 不过今天方霍开的倒真的不算慢,起码到了易平门口时,离他打卡的时间还差那么三四分钟,再上个楼,刚好够。 秋陆一边吐槽这人真的是时间管理大师啊,又一边把头伸进车窗跟他说再见,“路上小心点,我一会给你发短信。” 结果上了楼他就把这事给忘了,不是故意忘的,而是这到了月底,他们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互联网公司吧,但要做的各类月度进度总结也很多,小组长需要写一大堆资料,他头回上手这种事情,少不了手忙脚乱,一个上午下来,弄的是焦头烂额。 早晨时还算亮堂的天,到了中午突然阴沉了下来,没一会儿便暴雨倾盆,办公室里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的出去吃饭,秋陆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就也拎了把伞下去了。 秋陆进了一家便利店买盒饭,结了账之后等着店家帮忙热,他就握着瓶汽水站在排着一排座位的玻璃窗边看外面被雨打湿的街景。 他并不讨厌下雨,相反还有些喜欢,尤其是暴雨天。 可能是和记忆里某些画面有关,他特别喜欢雨拍击着门或者窗的声音,那种声音可以令有屋可庇的他陡然生出一种安稳的感觉,如果能热乎乎的在小小房间里抱着被子睡上一觉,肯定很幸福。 当然,如果能有人陪着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愣着,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收银员叫他:“先生,您的饭热好啦!” 秋陆过去拿,端着过来放到靠着墙的窄桌上,想起来今天还没跟方霍短信交流,便掏出手机出来拍照,打算破例发个奢侈的彩信给他。 对着还冒着热气的宫保鸡丁饭找了半天的角度,又往窗外一看,突然发觉对面那家咖啡厅的房顶很有趣,最顶层是那种有点尖尖的,老式的房子,像是有个小小的阁楼,不过隔着一层雨幕,看不太清。 他索性将那阁楼也拍入了镜,没怎么构思便随性的在文字里写道:雨好大,你带伞了没有?不过虽然下雨了,这个看起来也蛮温馨的! 发完了彩信他揭开便当盖子开始吃起来,直到吃完了饭,手机居然还没有一点动静。 秋陆又按开手机看了一下,果然还没有回消息。 在忙?他想。 可是再忙也不会不吃午饭吧。 一直到了午休结束,下午开始上班的时候,方霍那边都没有回消息过来,秋陆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焦虑起来。 他从来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回消息的,秋陆咬着手指头想,是自己发的内容有什么不对吗? 其实在自第一回 在易平门口见面那次后,他们就会刻意的避免提及以前的事情,更何况,在阁楼的那几天,以及那以后的日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可他还这么不过脑子的把这当每天都发的没营养的段子一样发给方霍,真不知道是该说不知好歹还是没心没肺。 一下午他都有些神经质的不断翻看着手机,生怕他真的不回,又怕他真的回了,这手机用了这么久了,本来就性能很差了,被他翻来覆去的按来按去,又开始烫手。 同组的小陈几次从他背后经过,都看他眼睛盯着电脑,一手按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揶揄道:“秋哥,干什么呢,摸鱼啊。” 秋陆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手机便震了一下,是那种有点儿规律的震动声,和普通的来电或者信息都不同,他连忙去看,把小陈晾在一边,手忙脚乱、眼睛发直的样子看的小陈直喊“秋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秋哥”。 这是他给方霍特别设置的消息提醒,不管是来电还是手机短信都是一样的,秋陆刚按亮屏幕,就看到最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来。 他只来得及看见开头几个字“陆哥,我……”,这只价格一千多的老旧手机就不分场合的开始了它的表演,只见屏幕上白光咔咔几下,紧接着当机立断的“唰”一下灭掉了,屏幕全黑。 秋陆傻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心惊胆战的去摸后盖,手指头差点被烫掉一层皮来。 他才转过头去看小陈,没什么表情的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小陈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这走来走去借着倒水上厕所偷懒的小心思被发觉了呢,顿时一阵心虚,不敢再开他的玩笑,打了几句哈哈,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秋陆才又回头去折腾自己的手机。 可惜不管怎么弄都开不了机了,想必是这破手机的气数确实已经尽了。 他有些欲哭无泪,不仅仅是因为没来得及看方霍发的那条短信上到底写的啥,更多的是因为这里面存着这么多天他们信息来往——方霍雷打不动一天三次的嘘寒问暖、整整一百条自己从各种杂志网站上搜罗来的各种笑话,全没了! 尽管羞于承认,但他其实在心底里偷偷的觉得,这个与他用冰冷的机械文字交流的这个方霍,才是他认识了很久的那个人。 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剩下的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但秋陆已经没什么心思工作,几乎是一路发着呆熬过了余下的时间,等一到点,一反常态的抓起包就往外冲! 小陈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一愣一愣的,“秋哥今天这不对劲啊,真谈恋爱了吧?魂不守舍的。” 出了公司门,入眼是跟流水似的瓢泼的雨,秋陆才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心想自己冲出来是想干嘛来着? 他一摸包,发现连伞都忘记带了。 他们这栋写字楼的屋檐做的略窄,雨稍微大一点儿就遮不太住,因此平日里少有人站在这上面躲雨。秋陆靠边走了走,斜飞着的雨丝仍然扑了些到他脸上,淋的他眼睛凉丝丝的,都有些睁不开。 秋陆拿背擦了擦,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街对面的方霍。 他不知道已经在那等了多久,应该一开始是在车里等,可那车如今进了车群根本认不出来,所以秋陆刚刚才没发现。 现在他已经从车上下来了,撑着一把不算很大的黑色的伞,穿浅灰的西装,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边,伶仃一个,像是和沉郁的天幕融为了一体。 秋陆将手背放下来,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怎么说呢,其实这样,才更像是他们以前会有的,经常出现的那种场景。 因为没有手机,所以下了班之后,秋陆总会在他学校门口的等,或者他背着书包在自己上班的外面等。 那时候的等就是真的等,漫无目的,也不觉得无聊,因为总觉得在小城里,一整天很长很长,还有大把的余光可以浪费。 秋陆嘴巴张了张,朝他的方向轻轻的招了一下手,方霍就跟被按了开关似的,抬腿朝这边走来了。 等站定在他面前,秋陆刚想开口,方霍便先看了一眼他的脸和微微泛着水汽的头发,问:“没带伞?” 秋陆点点头,又摇摇头:“带了的,忘记拿下来了。” “哦,”方霍眼睫毛动了动,淡淡道:“那别拿了,一起撑吧。” 他伸手要揽秋陆肩膀,却发现对方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像是有些拘谨,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眉,好半晌,才道:“怎么了,陆哥?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啊?”秋陆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没有,没有事了。走吧。” 他只是又差一点就生出了想逃跑的心思而已。 重逢后的每一天,这种心情就时常伴随着他,每一次的原因都不太一样。只有这一次,他知道全是因为自己,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秋陆依然坐副驾驶,方霍开了雨刮器,两根交叉的黑色线条不断的在他眼前乱舞,秋陆想了一会儿,说:“我手机坏了。” 方霍准备发车的手一顿,看向他。 秋陆语速很快,说的有些急:“我那个手机……你也知道啊,本来早就应该换的,一直没有换,今天我拿着玩了一会儿游戏,又给你发了信息,然后它就开始特别烫,再然后就崩了……”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通,看方霍还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心下一慌,就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了,在他面前按了几下,“你看!” 方霍垂下眼睛把他那手机接过来,拿在手上,又放下,抬眼看他,眼神像是软化了一些。 秋陆语速放缓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我看到你短信发过来了,但是还没来得及看呢……所以你发的什么啊?” 话音未落,秋陆就感觉到眼前一黑,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揽了过去,紧接着,自己的下巴重重的磕在了方霍有些硬的肩膀上,有点疼,可那双手臂逐渐的开始收紧,很快就让他忘掉了下巴上这一点点小小的痛意。 秋陆大睁着眼睛,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速度快要过载,扑通扑通,如果再不停下来,肯定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这拥抱的力道之大,都有些不像一个拥抱了,让人怀疑他只是因为害怕秋陆逃跑,所以用了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禁锢住他。 秋陆静静的听着自己头顶上方来自方霍的呼吸声,由快到慢,再慢慢的平静下来,过了好半天,他才敢开口,磕磕绊绊的道:“小、小霍,你怎么了?” 方霍将头低垂下来,慢慢的靠到了秋陆肩膀上,手上的力气一点没松,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很轻很轻的拿脸颊在他肩窝处蹭了一下,然后很快移开了,抬起头来,长长出了一口气,直视着他道:“没什么,我就是发消息问你,下雨了,要不要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方霍:陆哥明明什么都记得,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理我(泪眼朦胧咬被角.jpg) 秋陆:(慌了神)别哭别哭,我错了还不行嘛 方霍:不行,除非亲一百下^3^ 第52章 打雷天,下雨天,塌床天。 秋陆万万想不到,床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塌了的这种事情竟然会第二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准确的讲,第一次塌的不是他的床,而是是方霍的床。 那场二级地震,连只杯子都没能震碎,偏偏震塌了方霍在C市的那张小床,从此给他动不动就爬秋陆的床提供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白天那一抱让秋陆再次轻微的失了眠,洗完澡后躺在书房那张窄小的折叠床上,辗转难眠,破天荒的有点想捋一捋自己和方霍的这么多年的关系。 他才在脑子里刚起了个头,列出两人是哪年哪月见面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形,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时,就听到到铁架床的底部发出一阵不正常的吱呀声,他刚想起身看一下,就感觉到身体一个重力下沉,紧接着整个身子一歪,就结结实实的砸到了铺着瓷砖的地板上。 “嗷——”一声响亮的嚎叫声在狭小的书房内响起,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秋陆此时此刻突然特别能感同身受方霍当年从床上摔下来的感受,更何况这折叠床比起当年那小床高度要高上不少,他好歹一百多斤的体重,这么一下砸下来,屁股都要裂成八瓣了! 秋陆一手撑着地板,疼的直哆嗦,刚要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拖鞋急急的吧嗒吧嗒声,过了几秒钟,自己房间门被敲响了,方霍沉稳的声线毫无睡意、清醒无比的透过门缝传来:“陆哥,怎么了?” 秋陆提起一口气朝门外喊:“没事!就是……床塌了!” 方霍:“……” 这还真的是没事…… 门被打开了,方霍按开书房的灯,站在门口看了他几秒钟,紧接着便快步走过来,弯下腰,还没等秋陆抗议什么,手就从他腿弯下绕了过去,不费什么力气的就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朝主卧的方向走去。 走的路上,他垂眸看着秋陆,轻声问道:“床怎么会突然塌了?” 秋陆内心:……我他妈不知道,不要问我。 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用这种姿势抱起来的秋陆,虽然内心在叫嚣着跳起来大喊“快放我下来这太娘炮了”,但实则整个人僵直成了一块木板,动也动不了,从头烧红到了脚,耳根都要红的滴血。 直到被轻轻的放到了柔软的床铺上,屁股触碰到床垫而导致的轻微刺痛才将他拉回了神,秋陆迅速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脸上还热气蒸腾着,讷讷道:“这床也太小了,今晚我这……会挤到你吧?” 床垫一软,陷下去了一块,是方霍也脱了鞋坐了上来,闻言,他笑了,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的盯着秋陆泛红的脸颊,道:“我睡觉很规矩的,不会挤到你的,陆哥。” 秋陆没空戳穿他,因为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飞快的别过了头,只露出小半个粉红色的饱满侧脸,和红艳艳的耳朵,闷声道:“那好吧,你关灯吧。” 主卧的灯的开关在方霍那边,他长臂一伸,将灯按灭了,整间屋子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张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一起,实在算不上宽敞。 好在今夜是暴雨,将初夏的潮热驱散了那么一些,让人不至于感到十分烦闷。 耳边萦绕着方霍沉稳的呼吸声,更远处是雨滴拍打着窗柩的声音,眼前是一片漆黑,恍惚中,秋陆有些辨认不清自己身处哪里。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他突然想到,中午在便利店的时候内心所幻想的那份宁静,不外乎就是此刻而已。 身边的人睡的规规矩矩,手脚恐怕都是并着的,像一块横平竖直的木板。秋陆轻轻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小霍,你睡了吗?” 耳畔平稳的呼吸声一顿,方霍道:“还没呢。” 秋陆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瞬间来劲儿了,翻了个身,压到屁股又轻轻“嘶”了一声,他跟方霍面对面,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彩,用那种小时候晚上躲在被子里聊天的时才有的气音道:“其实我早猜到了,你睡觉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靠着边边把自己缩成一条?一看就知道没睡着啊,你睡熟了才不是这样的。” ——睡熟了之后就像一只大猫,哪里暖哪里软就往哪里蹭,十次里醒来有八次是发现他蜷缩在自己胸口的,姿势十分的不成体统,所以说,什么“我睡觉很规矩的”根本就是瞎扯。 方霍也忍不住笑了,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是。” 过了好一会儿,方霍突然问:“手机能开机了吗?” 秋陆一愣,意识到他在问自己那破手机,语气顿时变得郁闷起来,“没有,估计是开不成了,得重新去买一个。” “我帮你挑吧。” “行啊,你眼光好……” 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像是终于扛不住困意,睡意朦胧的呢喃道:“明天闹钟都没订呢,你几点起来?记得喊我一下……” 方霍放缓了语调,低声道:“睡吧,我叫你。” 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声渐渐的变得规律,进入了梦乡后,方霍才很慢的翻了一个身,张开双臂,以一个不轻不重的、刚好能够搂住他却又不至于让人感觉到难受的力道,小心翼翼的将人纳入了自己的怀抱里,然后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前,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像寻到了一处安稳的所在似的,逐渐的开始放松已然不堪重负的神经。 在收到秋陆那条短信时,说心里面平静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可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无心还是有意,更不知道最后那几天的相处,那个临别时的一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像他并不知道秋陆为什么会答应他住进来,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曾经很要好的弟弟,还是别的? 但方霍只知道,他珍爱的东西,被弄丢了一次,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就决计不会再让他被弄丢第二次,里面那些杂乱无章的结,他会慢慢解。 直到怀里的人在梦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方霍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用了力,五指成爪状的掐着秋陆的肩膀,还越收越紧。这一下肯定是掐的不轻,他连忙将手移开,过了半晌,又轻轻伸手,用指腹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揉着。 秋陆轻轻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了。 方霍垂着眸,借着窗外偶尔的白光,用目光缓慢的描摹着他宁静的睡颜,最后闭上眼睛,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第二天醒来后,秋陆很是郁闷。 不仅屁股还隐隐作痛,肩膀上又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似的,掀开一看,两个泛青的印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半夜的和谁打了一架。 厨房里叮叮当当有声响传来,秋陆穿上鞋出去一看,就看到方霍已经忙活了起来。 秋陆站在外面欣赏了好一会儿那人的肩膀、腰和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走了过去,轻轻的咳了一声。 方霍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醒了?洗洗脸准备吃早饭吧。” “那个,”秋陆抹了一下鼻子,有点不是滋味的道:“你这,你这弄的我多不好意思啊,你比我忙那么多……” 虽然说以前方霍早上起来也会偶尔炖个汤或者出去买个豆浆油条什么的,但现在他一个大佬,每天早上还围着小围裙一脸贤惠的给他做早饭,这说出去谁信啊!别说别人不会信了,秋陆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心虚。 方霍刚要说什么,就见秋陆一边揉着肩胛骨,一边灵光一闪的道:“不然以后我做吧!” 秋陆的想法固然是很美好的,他觉得方霍这时不时的加班到九、十点才回来,一大早起来肯定特别累,自己一个离公司不算很远的,每天早半个小时起来做个早饭,还是力所能及的。 然而方霍沉默了两秒,瞄了他一眼,眼睛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秋陆顿时觉得被鄙视了,急忙道:“我又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就下俩面条卧个鸡蛋,还是可以的吧……” 他声音逐渐变小,方霍叹了一口气,把粥关了火,盛进碗里,一边递给他,一边道:“没事,我也没有时间天天做,你要是起来的早的话,可以去楼下买点小笼包上来。” 得,这就还是嫌弃他做饭了。 秋陆不吭声了,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喂粥,然而想做饭这个想法却悄悄的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快出门的时候,方霍突然道:“陆哥,过几天你有空吗?” 秋陆一边换鞋一边说:“这一阵子什么年中汇评搞完了,应该有几天假吧,怎么了?” “那你陪我几天吧。”方霍说。 秋陆一顿,回过头来看他,正对上他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他心中一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温声道:“行啊,你也有假吗?我陪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床:我助攻的还行吗? 秋陆:mmp你能不能轻点儿 …… 方霍:我很乖 方霍:陪我丸~ 第53章 过了一个星期,秋陆终于把攒着的假一次性休了,给人事部门递条子的时候,脸上那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一路哼着歌儿回座位的时候,小陈笃定的道,“这是真谈恋爱了吧!这乐成这样,还能有什么假啊!” 秋陆回了他一个笑,不置可否。 不过方霍说的“陪他玩”却和秋陆想象中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他本来以为的是方霍想去什么海边啊山里啊湖边啊什么的,邀他一起,就两个人,一起散散心、钓钓鱼啥的,总之就是干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可到了临行前一天,才知道根本是个小型商业聚会,把同玩的人的名字一个个报出来,都不认识,却又都如雷贯耳的,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总,秋陆听的直往回缩胳膊:“这都是谁啊,我都不认识,我去了干嘛呀。” 虽然是为了谈事情的,但这局攒的其实并不是很正式。 组织的人是某科技公司王总,他说什么为了配合方总,就不搞那些俗套的,玩点活泼的,于是在郊区包了一个林子,玩“新鲜”的骑马打猎,让大家都携伴出行。 秋陆道:“大家都是带女伴儿吧,或者家属什么的,你把我带去了,怎么说啊?” 方霍抓住他袖子的布料,一边摇着,一边轻轻的道:“那到时候大家都都有伴儿,我就一个人,怎么办啊。” 秋陆瞟他一眼,看他眼睛里是十足的诚恳,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他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态复萌,从搬到他家里来再到换车,再到有个什么聚会就想着要带上他,越来越向以前的状态靠拢。 但是最后禁不住,还是去了。 本来么,他假都请了,也早答应了陪方霍,临时反悔不太好。再说了,秋陆都想好了,到时候去了,他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玩,他们要谈事情,自己就避开,总之不给方霍添麻烦。 那日是一个艳阳天,方霍开着他那辆丢到车群里完全找不出来的车载着秋陆一起去了郊区的那个林子,外面站着一圈儿保镖团团围着,看了这车远远的开过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有人认出来了,才给让出一条道儿,径直开了进去。 进去之后,其他人早三三两两的开始玩起来了,笑闹声伴着马啸声,十分热闹。 方霍停了车,带着秋陆到旁边更衣室去换衣服,看着秋陆兴致勃勃的,心思和眼神早随着那些马儿飘走了,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这么开心啊,来之前不是还不肯。” 秋陆刚刚在外面看到一队人骑在马上疾驰而过,心就有些痒痒了,此刻更是急不可耐的也想自己试试,听了这话,点头道:“没骑过马嘛,想玩。” 方霍道:“一会儿我教你。” 秋陆奇道:“你还会骑马?” 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他能有什么不会的吗? “□□岁的时候就学过。”方霍言简意赅的道。 秋陆便也不多问了,催促他,“那你快点换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秋陆在台阶下面站着,玩着帽檐等他,远远的看到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骑马装的女人走过来,笑笑闹闹的,看向他的眼神还都带着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好奇,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又突然一个个的露出惊艳的目光看向他身后。 秋陆也回头,循着她们的视线去看,顿时也怔住了。 不得不说,方霍这人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是老天爷最出色的作品。 一身卡其色骑马装将他修长的双腿和劲瘦的腰身勾勒的完美无比,脸是那种带着点儿冷冽的英俊,他一抬眼,女人群里就有人认出他来,有些惊喜的向他打招呼:“是方总!还记得我吗?上个月我和我先生一起,和您一起吃过饭的!” 方霍朝那边扫了一眼,微微一点头,道:“记得的,您好。” 女人有些讶异他还真记得自己,又说了几句,兴奋的双颊通红,侧过头跟女伴们嘀嘀咕咕去了。 方霍没再多说,转过身来,几步下了台阶,就看到秋陆正倚着栏杆,挑着眉看他,笑嘻嘻的:“嗨,方总还记得我吗?今天早上和您一起吃过饭的。” 秋陆眉梢眼角都是那种熟悉的生动,正正好的日光给他秀丽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来。 方霍只觉得胸腔暖涨,上前几步,隔着帽子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可不能忘了。来这边,带你去试试骑马。” 方霍果然是骑艺精湛,而秋陆虽然一向运动细胞发达,刚才也一直跃跃欲试,却没真的骑过马,上去试了一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骑的这匹棕色的马是他自己在马厩挑的,估计性格是算不上太温顺的那一类,被□□了好一会儿仍然摇头摆尾的从鼻子里呼哧着热气,没有办法,秋陆只好求助方霍,道:“小霍,你过来弄它!怎么回事啊这马,脾气咋这么倔呢!” 方霍连忙上去看,“陆哥,你把绳子放松一点,别这么扯它……” “我没扯啊,我哪里扯了嘛……” 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下来,方霍自己没怎么骑,全拿来教他了。 秋陆折腾了这么半天,自我感觉进步很大,就跟方霍说要自己随便玩一会儿,马鞭儿一甩便跑远了。 方霍摇摇头,刚想上马追上去,不远处便来了一队人马,速度不快不慢的,一看就是骑的那种叫马场里专门给驯的温顺的马,最前头的一个叫了他一声,“方老板,来了也不说一声,自己玩有这么开心啊!” 方霍一顿,收敛了神情,站定在那里,等他们过来。 领头的中年男人也穿了一身骑马装,装备什么的都很齐全,不过那个被紧身的上衣凸显出来的浑圆的肚子暴露了他是一个并不怎么爱运动的人。 他是B市本地规模挺大的一家科技公司的王总,自从方霍到了这边来,就一直通过各种关系想邀请他出来,但因为两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也确实是忙,所以便也没有成。 一群人跑近了,便都个个下了马,一边绕缰绳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 说实在的,在刚知道自己跟方氏的生意以后要跟一个二十一岁的兔崽子谈时,王晓辉是很不屑的,甚至还和几个熟悉的人私下嘲讽过,“方家那十七八个儿子女儿里面,一个有用的都挑不出来?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当家啊?这么大个公司,我看要废了!” 结果几年时间过去,不仅没废,还把分公司开到了B市,要来跟他们这边的人抢资源了,这才重视了起来。 他们以前跟这个总那个总的出去做生意,去的地方都很“单纯”,单纯的吃吃饭,喝喝酒,玩玩女人,节目流程都是固定的,大家心照不宣,可对上这么一个嫩的跟什么似的新主,再加上他有点那方面的传闻,倒真的不知道约他出来做什么了。 还是有人出了这个骑马玩的主意,才把人约了出来,可看他来了这几个小时,也就是和带来的那个青年一起牵着两匹小马绕圈儿,别的什么事儿也没干,看起来像真的是纯粹来玩的。 方霍对他微微一颔首,道:“好久没骑过马了,随便玩了一会,王总来的很早?” 王晓辉一笑,“比你早不了多少,我又不会骑,就跟着几个小辈到处瞎逛嘛,哈哈哈!” 瞎扯几句,王晓辉终于要进入正题,毕竟绕了这么一大圈,花一整天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么几句话的,“方总,我们到那边去说说话?” 方霍点点头,收了缰绳,牵着马和他们一起往休息处走去,走之前还回头向秋陆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结果连人影儿都没看到。 两人在一个凉亭下落座,王晓辉带来的女伴和小辈在后面团团围成一圈,有些拘束的站着。 王晓辉环视了一圈,发现方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大大方方坐着,自己这样倒是显得有些小题大做,顿时就有些尴尬,对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去别处玩。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上来一些水果和茶点,王晓辉端起来喝了两口,便开始东拉西扯的谈起他想给方霍推荐的那个合作项目。 方霍听得还算认真,时不时的会提出一些疑问,都十分的一针见血,可王晓辉心细如发,早就发觉这位年轻的大老板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眼神老是往远处飘,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他心中一哂,心想传闻里说的再厉害再玄乎,还是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便笑道:“方总老是看那边做什么?哦,对了,说是要携伴儿,您今天带的那小兄弟是?” 事实上,不久前红岚的那件事早就在B市上流圈子里传遍了,王晓辉自然也听说了,说这位方老板当着某老总的面儿说自己不喜欢女人,搂着一个夜总会里的不知名的男人激吻做给他看,当场下了他的脸子。 这事情被传的神乎其神、添油加醋,没亲眼见到的人听进耳朵里,多半只会信个三四分。 王晓辉今天远远的见他带了一个长相秀气的男人,挺亲密的样子,也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传言上去了,可观察了半天,又觉得不至于,谁会那么大胆啊,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还大喇喇带出来?就算是有权有势的,敢把这个放到台面上来的,也数不出几个。 方霍听他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一点没打算避讳的缓声道,“是我最亲的人。” 王晓辉呆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了,却是想岔了,呵呵笑道,“哦,亲人啊,弟弟?还是哥哥?” 方霍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没接话。 王晓辉心想难不成是小叔啥的,不过也没多问了,就岔开了话题。 两人又说了几句,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叫,很快,一声马啸由远及近,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匹棕色的大马以极快的速度绕着林子边边狂奔,那蹄子撒的速度都能赶得上赛马了。 王晓辉朝那边望去,“哟呵”了一声,道:“这是谁呀,搞这么快,不怕摔了啊?” 方霍却是眼神一变,猛的站起身来,扔下王晓辉就往那边走去。 “哎,哎?方总?” 王晓辉也跟着站起来,不明所以的摸摸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那边的马和人近了,再定睛一看,马背上这青年,不就是刚才方霍说的“最亲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大进展什么的,快了快了 第54章 秋陆早先已经知道了自己骑的这马脾气不好,但也并没有当多大回事,他万万想不到,这马发起狂来能他妈这么凶! 这马本来就和秋陆不太熟,方霍不在旁边,秋陆一个人骑着它也只敢半跑半走,结果刚刚挨了那狠狠一拍,整匹马都跟受了刺激似的开始狂奔,秋陆感觉脑浆都要被颠出来了! 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天旋地转,他才勉强记起方霍刚才教他的,努力在马鞍上保持平衡,慢慢的开始放松僵硬的手臂,让缰绳不至于被牵的太紧。 马依然狂奔不止,他脚往下一蹬,发现右边的马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掉了,心下一沉,强行冷静下来,开始辨认着眼前的路,一边活动着左脚,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等马稍微冷静一点之后找个地方直接跳下去算了。 可这一片已经比较偏,地面上处处是砂石,还有不小的石块,马蹄乱七八糟的踩上去直打晃,吓得秋陆一把抱住马脖子求道:“大哥,大哥你看看路行不行!你要是摔了咱俩都得死啊!” 马当然是听不懂他的话的,只晓得被刚才那泛着香风的红色马鞭一屁股抽出了戾气来,撒开蹄子,只想疯狂的发泄。 秋陆被它这旺盛的精力折腾的也有点累,半晌过去,有些卸了力气的伏在马背上随着它瞎撒泼,脑袋被马背顶的一晃一晃的,他脸色发白,觉得有些想吐。 几乎是瞬间,右侧边就冲过来一个人影,长腿马靴酷帅的一塌糊涂,只是脸上表情紧张的厉害,几乎是有些慌了神了,一边跑边对他喊道:“陆哥,拉绳子!别趴着!” 秋陆看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呜咽,“小霍!这马发疯了!” “没事,陆哥,”方霍追在马后面跑着,一边安慰他,声音里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你坐起来。” 秋陆依言直起身来,突然身子一耸,原来是马一蹄子踏上一块碎石子,眼看着就要往不远处的栅栏撞去了,“我的妈啊!” “陆哥!”方霍在后面喊道,“你试试往右拉缰绳!” 秋陆使劲往右边扯了扯,然而这马已然是一头脱了缰的野马,非秋陆之力能够撼动了,“不行啊,完全扯不动!” 方霍看着马离栅栏越来越近,要是再不跳的话,恐怕就要直接撞上去了—— “陆哥,你把脚拿出来!直接往下跳!” 秋陆一个惊恐的“啊?”字还没吐出来,就听方霍笃定的道:“跳,没事的,我接着你。”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多想,而且这马仿佛被下了降头,不跳的后果就是跟着它一起撞上栅栏,马么,至多是腿被划伤,而他秋陆一个大活人估计就要被甩飞出去,摔成真正的脑震荡,但是在这里跳的话,就算方霍没接住他,也不过就是个腿骨折——比脑子摔破还是好那么一丢丢的。 打定了主意之后,秋陆咬了咬牙,飞快的将左脚从马镫里抽出来,眼睛一闭,视死如归的就往下跳去! 预想之中的撞击和剧痛并没有出现,秋陆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怀抱里,被稳稳的接住了,紧接着,那双手护了住他的头和腰,他被用一个紧紧的包裹着的姿势,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被一个什么东西挡住,然后停了下来。 像是压到了什么,头顶上方的人发出一声有些痛苦的闷哼声。 秋陆火速把护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拿下来,手忙脚乱的去翻他的身体,“小霍,你没压到哪吧?!” 方霍刚刚恐怕是拿整个身体给他当人肉垫子了,而自己这一百多斤的体重从高处砸下来,想想也知道那冲击力不小,秋陆怕给他压坏了。 “没事,”方霍撑着秋陆的肩膀坐起来,脸色有点不是很好看,但声线依旧很稳,“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啊,但是我觉得你有事!” 秋陆伸手就要去摸他后背,被轻轻的牵住了,方霍仰起脸,声音软绵绵的,“我真没事,压了一下子……” 秋陆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好几个人朝这边跑过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马场的负责人,还穿着便装,急得是满头大汗,又脸色发白,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眼前这位的来头,一上来先语无伦次的道歉,“不好意思”、“抱歉”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几遍,才又惶惶然的解释道,“我们的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匹的名字叫茉莉,脾气是暴躁一点,但应该也不会突然发狂的,您看是不是怎么刺激它了……” 王晓辉紧跟在后面快步过来,有些气喘吁吁的,肥硕的肚子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见方霍坐在地上,半靠在秋陆秋陆怀里,脸色愈发沉了几分,见两人看过来,忙收敛了神色,满脸堆上关切,道,“方总,没事吧?” 方霍有些慢的站了起来,“没事。” 秋陆侧过身给他拍了一下屁股和腰上沾的灰尘。 见到秋陆这样自然的动作,王晓辉愣了一下,很快又想起刚才自己那外甥女给自己说的话,从身后拽出一个穿着浅粉色骑马装的女孩子出来,喝道,“小梧,还不快道歉?!” 被叫做小梧的女孩子有些懵的被推出来,像是有些不太理解舅舅为什么突然骂自己,她不过就是告诉舅舅,自己在那个自称是方总的助理的青年的马屁股上抽了几鞭子,马就撒丫子跑起来了,值得被这么呵斥吗?再说了,这个助理确实让她很不爽嘛! 小梧有些委屈的咬住下唇,道,“为什么要我道歉啊,他不是助理吗!我的衣服还被弄破了呢,他都没给我道歉!” 女孩子委屈巴巴的把胳膊举起来,粉色的夹克袖子上果然有一道破裂的划痕。 秋陆闻言,抬眸扫了她袖子一眼,又面无表情的把头低下去了。 王晓辉简直要被自己这外甥女给气死! 这女娃娃今年刚满十八岁,是个贪玩的性子,早几年前就缠着家里人把自己送到了娱乐圈里玩票,自认为见遍了各式各样的帅哥,这几天又不知道在哪听来的方氏大老板不仅人年轻,长也极品,得知舅舅把人约了出来,就非要跟着过来。 跟过来也就算了,这都惹的什么事! 王晓辉气的面色发青,脸上肥肉都颤抖起来了,“谁是助理?!这位是方总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含糊了过去,接着凶道,“再说了,认家方总不也是因为你闹出来的这个事情,摔了这么一下吗?快点道歉!” 小梧怯怯的看了方霍一眼,发觉人家正垂着眸子玩那个人的头发丝呢,压根儿都没给自己一个眼神,便有些赌气的大声道,“对不起啦!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过来!” 说完就愤愤的跑远了。 王晓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跑远的方向,转过头来尴尬的陪笑道,“这孩子,被家里人宠坏了,她也没有恶意的……方总,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方霍放下秋陆的头发,点点头,淡道,“怎么会。” 他对王晓辉舅甥二人的一唱一和并没有什么兴趣,看够了,也准备走了。 本来方霍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和他的陆哥一起玩,次要才是了解王晓辉他们公司牵头的那个项目,刚才坐着聊了那么一小会,他就已经觉出这人爱画大饼,内里空空如也,而且言谈之中有些迫切,让他感觉有哪里不对。 紧接着又给来了这么一出,他是愈加不想再多谈什么。 他现在只想回去,靠着身上的摔出来的淤青好好的向陆哥卖卖惨。 不过这些他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方霍道,看了一下时间,“不早了。” 王晓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不甘之色一闪而过。 从刚刚方霍的语气和神情中看,这次合作估计是希望不大了。 王晓辉有些恼怒的想,早知道就不该带小梧出来,还想着这丫头长得漂亮,说不定能和方霍搭上关系,这下关系没搭上,恐怕印象已经坏了! 方霍那边回去之前还美滋滋,回去之后发现自己失算了。 因为他发现都不必他有意卖惨,秋陆就很愧疚的忙前忙后伺候着他,一会儿倒牛奶一会儿给捏肩,到了家之后甚至很主动的提出要帮他搓背上药。 方霍被他这谨小慎微的模样逗笑了,“陆哥,你不用这么紧张,就是摔到了,又不疼的。” 秋陆白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按了一下,眼看着方霍的表情变得扭曲,哼笑着放开手,道,“不疼?” “疼疼疼,”方霍配合的表演抽气,乖乖的道,“那陆哥帮我擦擦药吧。” 秋陆“嗯”了一声,去卫生间弄了毛巾和热水,又去拿了药油过来,方霍已经趴在床上躺好了,模样乖巧的仿佛一只等待主人挠头的小动物。 秋陆顿了一下,走过去,先把他的上衣掀开,整个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背部暴露在了空气中。 半晌,秋陆呼吸一窒。 这抽气声不太像是因为欣赏美好的□□而发出的,更像是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方霍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爬起来,“那个是……” 他的背部有一片面积不算大的刺青,位置正处在脊骨中央,十分显眼。 这刺青的图案很不寻常,轮廓甚至算的上是模糊,秋陆看了好一会儿,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不过仔细看,却能发现这片刺青之下的皮肤不太平整,似乎是缝合过的一道伤口,但操作的人技术不太好,因此看起来有些狰狞,而这图案,大概是为了来掩盖那道伤口的。 秋陆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的用手触了上去,像在用指腹感受那凹凸不平似的摸了摸。 方霍背部紧绷着的肌肉随着他那缓慢温柔的触摸慢慢放松了下来,紧接着,他听到秋陆很轻的道,“疼不疼。” 方霍不知道他问的到底是指背上那里受伤的时候疼不疼,还是带着颜料的针刺进皮肤时疼不疼,又或者是今天骑马时摔的疼不疼。 可他用的是陈述句,是“疼不疼。”而不是“疼不疼?”,听起来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答案。 他擅作主张的就给这道伤疤下了定义——必定是很痛苦的,很难受的。 但方霍还是回答了,他说,“一点也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猜一下刺青图案是什么hhh 秋陆:这是什么图案??为什么小霍背着我搞了这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不开心.jpg 方霍:……? 第55章 秋陆就没再说话了,默不作声的把他的衣服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今天骑马时被砸到的那一小片瘀伤。 对于给方霍擦药这种事情,秋陆简直是太熟悉不过了。 很小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在外面乱爬乱跳,蹭伤简直是家常便饭,回去之后互相扒了衣服抹药,边抹还边开玩笑,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因为就算磕着碰着了,那也没什么可稀奇好心疼的,十几岁的男孩子,谁身上没几个伤疤呢? 可此时此刻,秋陆心里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秋陆一直不说话了,方霍尽管是背对着他,也很快的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想了想,道:“陆哥,你今天为什么跟人说是我助理啊?” “啊?”秋陆回神,用掌心在他抹了药油的地方缓慢的揉着,一边道,“我没说啊,她们自己猜的。” 方霍跟屋里的那只猫握过手,他知道猫的肉垫是那种软乎乎的,他发现秋陆的手心和那只猫有点像,也是软软的,方霍被按的很舒服,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在他皮肤上触着,“然后你就承认了?” 他尾音上扬,竟然是有点委屈的,又好像带点儿甜,像一个在等着人给他解释为什么这颗糖不是给自己的小朋友。 只可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陆哥说什么,方霍扭过头一看,正看到秋陆垂着眼睛在发呆,手还一动一动的,只是心思好像早就飘远了。 方霍动了动肩膀,出声提醒道:“陆哥?” 秋陆迷茫的抬了抬眼睛,长睫毛掀了起来,“嗯?” 方霍笑了,歪了一下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喉结浅浅的滑了一下,道,“这里也按一下。” “……”秋陆有点无语的道,“你脖子什么时候也崴了?” “按一下嘛。” 秋陆扛不住,就照他的意思,双手交握的给他摸了几下脖子,然后就见这个人眯着眼睛发出类似小动物被揪后颈时舒服的声音。 这声音算不上大,但落到秋陆这种早就什么都懂什么都看过的龙精虎猛的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耳朵里,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起来。 于是秋陆按了没几下就按不下去了,手法甚至有越来越乱趋势,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干脆胡乱抽了一张湿巾过来帮他擦了擦,又一个翻身下来了,穿上拖鞋往外走,步伐急匆匆的,“好了吧,还要按多久啊!我去洗个手,你也起来收拾一下。” 说完就跑了。 方霍一只胳膊将自己身体撑起来,一双黑眼珠紧紧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笑意盈盈。 半晌,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背上那道伤疤,食指似是在描摹它的轮廓,嘴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秋陆在卫生间里洗了手,又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是他自己。 他耳垂上还泛着点儿粉,但眼神已经被强迫冷静了下来,开始后悔刚刚自己害羞了。 这算什么呀,被那小兔崽子随便一撩就扛不住,脸皮越来越回去了! 而且秋陆心里知道,自己不仅害羞了,还又走神了,陷入了某种熟悉的但又很难捉摸的情绪里。 细细数来,他和方霍认识这么年,曾有过的情绪有很多,但几乎每一种都是摸得着的。 有最显而易见的开心、生气、愤怒,甚至也有嫉妒,吃醋,这些他都是承认的。 可他从来没有跟如今一样,越来越频繁的感受到一种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的焦躁感——明明他就在自己身边,却偏偏觉得他又有时候很近,又时而抓不住。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在今天在马场时听见那个娇媚漂亮的女孩子说“不止是我,哪个有点权势的不想把自己女儿送到他眼前去,早晚也得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结婚,他六叔的婚礼我还去过,可盛大了!”时,突然就被点燃了,于是他没忍住,没拉缰绳,放任那马一蹄子刮坏了小姑娘心爱的粉色骑马装,紧接着就挨了幼稚的报复,马屁股上被甩了那狠狠的一鞭子。 被那脾气暴烈的马驮着飙出去的那一刻,他心情还不是害怕的,而是低落。 因为他突然很明确的意识到,方霍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成为了跟他两个世界的人,而这跟他是否仍然跟自己住在一起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霍或许只是念旧、怀念故友,可是三年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暂别啊,根本就是一道鸿沟,承载了许多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就好比刚刚他看到的那道刺青一样。 秋陆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伤是什么时候受的,为谁受的,更不知道这陌生图案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有时候也很小气,具体表现在,当他知道方霍在学校里有事情没有告诉自己的时候,都要生气,还会赌气。 而在这三年间,方霍早已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了和自己没关系的许多回忆,其中的一些甚至深刻到他要把它们刻在身体上。 那可能来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景色、陌生的感情或者陌生的人,但总之都和他秋陆无关。 最好笑的是,如今的他竟然除了暗自嫉妒的发酸以外,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当面问他吗?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问这种问题呢? 三年时间过去,和脸皮一起变薄的好像还有勇气,反正秋陆是觉得自己真他妈越活越怂蛋了。 他拧开水龙头,又恶狠狠的往自己脸上扑了点水,这才长舒一口气,出去了。 过了几天,秋陆接到一个略有些意外的电话。 当听到那头带点儿沙哑的女声问他“最近身体好吗,放假要不要回A市”时,秋陆愣了好一会儿。 算起来,他和周秀娟也是好久没有联系了。 周秀娟和他老公虽算得上是好人,但也是市侩的好人,并不是什么圣人。 秋陆刚打工那一会儿的收入百分之八十都补贴给了他们家,算是报答一年多来的恩情,后来他说要上B市打工时,夫妻俩脸上也并看不出什么留恋,只是麻利的拿出自家过年熏的腊肠让他带给侄子。 离开了这么久,秋陆在给C市汇钱时也总不忘了A市那一份,那边拿钱拿的很是心安理得,倒是很少打电话过来问候一句,因此,秋陆在接到这个电话时,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姨,什么事儿?”秋陆问。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起来这不快到你生日了吗,我前几天跟磊磊打电话的时候问起你来着,结果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你现在在干嘛,我说我自己去给他打电话,他还不让,说什么别来烦你……”周秀娟嗓门一如既往的洪亮,听起来心情不错,絮絮叨叨的说,“我这不还是打来了?怎么着了?真是的,那臭小子……” 扯了一大通,周秀娟终于进入了正题,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我有个老姐妹的女儿,现在也要来B市打工,她今年二十一,比你小不了几岁,高中毕业没念大学,不过长得还可以,最主要的是性格好……” 秋陆沉默了一下。 他就知道周秀娟不会是特意来打电话提前祝自己生日快乐的,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周秀娟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日还是因为给他介绍一个女孩时想起来问他多大了。 秋陆不是很记得自己上回婉拒的时候用的什么理由了,但很显然现在要临时想一个出来也是有难度的,他刚“呃”了一声,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周秀娟那头就语气一沉,粗声道,“你呃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说你啊,小陆,你都不小了,上次周姨给你介绍,你说还没这方面的想法,周姨能理解,还不能从第一段婚姻里走出来嘛,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人要往前看呀……” 秋陆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在周秀娟面前还是一个英年丧妻的痴情男子形象。 “而且我把你照片给我那大侄女看了,人家一看,二话不说就答应见面,一点也不嫌弃你是二婚……” “等等等等,周姨,”秋陆干笑道,“您都帮我答应见面了?” “怎么?”周秀娟理直气壮道,“我都给那边说好了,你可不能不来啊!我让人姑娘捎了大肠还有土鸡蛋,给周磊带来,顺便给你也带了点,你记得拿。” “……”秋陆。 作者有话要说:秋·日常瞎扯·于是经常不记得这是自己说过的话·陆: 啊?我二婚? 啊?我老婆死了?? 啊???这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图案是我……? 第56章 周秀娟简直是雷厉风行,没一会儿,对方姑娘的手机号码就发过来了,还说人家下个星期三就到B市火车站,让他和周磊一起去接一下人家。 到了周二的时候,秋陆还在盘算怎么推辞呢,结果第二天下班就在单位门口看到周磊了,这下跑也跑不掉了。 小伙子戴着个鸭舌帽,穿一身黑T恤,整的跟个特务似的,看到秋陆眼神也躲躲闪闪的,看到秋陆出来,有些腼腆的在街对面冲他招手。 秋陆一口气叹了又叹,还是过去了,对他笑一笑,道:“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干嘛呢?” “也没干啥,”周磊摸了摸脑袋,“辞职了,换了个工作。” 秋陆“哦”了一声,眼看他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有些迷惑的道:“那个什么,我们现在是……?” 车停下了,周磊打开了车门推他上去,等两人都坐定了,才尴尬道:“陆哥,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你那啥,但是我没跟我姨明说!我怕她们老一辈的不太接受,而且你不许,我也不敢乱说啊,所以……” 上回秋陆做出的“只喜欢男人”的发言,周磊也是知道的。 “好了好了好了,”秋陆听着都头大,让他赶紧别再说了,过了一会儿又有点郁闷,“那你还让她来找我啊。” “我没让呀!我给她说了别找你别找你,她哪里肯听啊!”周磊顿了顿,“今天还专门嘱咐我,说让我过来把你带过去,小梅……说是一定要见到你呢。” 秋陆无言的看了他一眼。 到了地方后,周磊先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就有点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啊陆哥,小梅那趟晚点了,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呢,咱俩去旁边等吧,这儿热。” 两个人找了个奶茶店坐着了,有店员送了菜单上来,秋陆点了杯金桔柠檬,周磊点了杯全糖加奶霜的黑糖奶茶,秋陆一看就腻的慌。 有些人虽然也爱喝甜的吧,但也不会往本来就是甜的饮品里再一勺一勺怼糖,他咋舌道,“你喝这个还加奶霜,不怕齁啊。” 周磊冲他一笑,“嘿嘿,我就爱这个。” 他大口吸了一口白乎乎的奶沫,抬头瞟了秋陆一眼,像是仍然忍不住八卦似的,犹犹豫豫的道,“那个什么,我听我姨说……呃,你以前真结过婚啊?” 秋陆被嘴里的柠檬茶呛了一下,使劲儿锤了几下胸口,才缓缓的道,“嗯啊……是啊。” 周磊眼睛更加睁大了一点点,“那……你原先的老婆,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秋陆再次被呛到了。 他侧过头去疯狂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周磊一眼。 其实也不怪周磊会问出这种诡异的问题,主要是周磊早知道了他喜欢的是男人,现在又得知他以前结过婚,两边一合计,就猜他以前结婚的也不是没可能是个男的。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来圆。 秋陆正思考给他咋说呢,周磊就跟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道歉,“对不起啊陆哥,我忘了你之前的老婆已经……算了,我不问了,咱说点别的吧。” 秋陆也点点头,吸了一口柠檬茶,漫无目的的看向窗外。 他第一次和周磊见面的时候,其实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秋陆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对了,磊子,任维现在在干嘛?”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再想起任维做的那些事情,秋陆也并没有剩下多少生气——事实上,在他加起来几十年的人生里,论混蛋和恶心程度,任维也排不进前三,既然他早就没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老惦记着他也没什么意义。 只不过今天见到了周磊,而周磊和任维又是向来形影不离的,竟然一句都没提起,也是有点奇怪,再联想起当时他去红岚门口找人时保安说的“没这号人”,秋陆不由得有些好奇,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蒸发了不成? “啊,小维啊,”提到这个名字,周磊颇有些迟疑,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该说还是不该说似的,看了好几眼秋陆的脸色,才道,“算了,是你,我就说了吧——小维那人,你也是知道的,脾气不是很好,在红岚那种地方工作,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跟经理也一直处的不好。” 他又喝了一口奶茶,继续道,“也就一个多月前吧,他突然给我发消息,说他要去H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我他妈吓了一跳!问了他好久才说是得罪人了,工作没了不成,在C市也待不下去了……”说到这,他像是难以启齿似的,“我是后来才知道,小维他在那里面,不仅吸/毒,还偷着卖一些小玩意儿,被逮到了呗……” 秋陆听到这里,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因为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真的啊?” “真的啊!”周磊使劲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这个事也不是很光彩,陆哥你别往外说啊。” 秋陆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心想我才懒得说呢。 “说起来,有钱人也是真的记仇,”周磊感慨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红岚那会,小维非要去要什么小费,那天不是被清场了吗?他得罪的那个男的,好像就是那天他碰到过的!” “啊?” “很多都是我听来的,不过这事好像还真是真的,”周磊把手机拿出来,手指翻飞的翻了几页给他看,“就他,旁边那个据说是他未婚妻,S市人,不知道为什么到B市来了……” 周磊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道,“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是个会玩的,小维好像是得罪她了吧,然后就被整了,哎,不过小维也是倔,我给他说过好多次,别在那种地方工作,他不听啊。” 秋陆茫然的看着他手机上指着的一张照片,心想,自己还真是够不关心方霍的,为什么他的什么事情,自己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呢? 俊男靓女并肩而立,像一对璧人。 只可惜拍照的人技术不佳,并且很明显是偷拍,方霍脸上表情看不太清,不然秋陆还可以仔细研究一下。 娱乐八卦板块的标题耸动而刺眼——豪门联姻,强强联合,沈氏股票又要大涨了! 秋陆盯着那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睛往边上一撇,不再看了。 周磊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手机收起来,推了秋陆肩膀一下,“走走走走,我看到小梅了,那不是她?出站了好像!” 小梅是个脸蛋上有着两坨朴实的红晕的女孩子,一笑眼睛眯成两条缝,看起来确实性格不错。 她眼睛在人群里快速的梭巡着,马上就看到了周磊,眼睛一亮,大声喊道,“磊子哥!” 周磊大声应道,“哎!” 紧接着,两个人就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似的热泪盈眶的抱到了一起。 短暂的寒暄过后,周磊自告奋勇的帮妹子拎起了大包小包,一看人家脸上满头大汗的,又提议先去奶茶店坐一会儿喝杯饮料再走。 秋陆好歹也是来接人的,这时两手空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道:“给我拿几个吧!” 从见面开始一直激动到现在的两人这才想起还有个他来。 周磊忙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拿得下!陆哥你歇着吧!” 秋陆:“……” 小梅闻言看了秋陆一眼,眼睛亮了,道:“你就是秋陆吧,你好你好!” 她还背着个包提着个袋子,艰难的伸出手来要跟秋陆握手。 秋陆就也回握了一下。 到了奶茶店,周磊又是殷勤的帮点单,又是掏了湿巾出来给妹子擦汗,这么一个平日里粗糙的直男,竟然也显出几分温柔来。 秋陆在旁边看着看着,喝那杯还没喝完的金桔柠檬,慢慢觉出了点味来——看这对小年轻这眉来眼去的,两人根本就是两情相悦嘛!这周秀娟也是,眼前就有现成的,还瞎做媒,什么“对方看了你的照片二话不说就说好”估计也是瞎扯的,人妹子有没有仔细看还说不准呢。 还有这周磊也是,既然自己对人家有意思,还非拖上别人干什么? 小梅突然说了句什么,把周磊闹了个大红脸,她咯咯咯的笑起来,道,“磊子哥,你怎么还这样啊,容易害羞。” 周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秋陆在肚子里快要笑疯了。 原来是这样。 窗户纸没捅破,脸皮又薄,所以干脆将错就错,带上秋陆来壮胆,结果人撩他一句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句,秋陆那个替他急的呀。 不过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画面看着还挺和谐。 秋陆撑着下巴坐在一边,一边慢悠悠的喝茶一边看他们聊天,情不自禁的微笑了起来。 都是成双成对的,真好。 第57章 B市中心地块最高的那栋楼的顶层。 高瑶大气也不敢出,拿上文件就静悄悄的退出去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才长舒一口气,将文件放在桌上,起身倒了杯水喝。 高瑶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同办公室的人好奇的问她:“你怎么这个表情,老板生气了?” 高瑶放下水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人更好奇了,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会吧!不是,别的不说,从老板那张脸上你能看得出表情?” 分公司刚成立不久,遇到的问题颇多,五、六月份以来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出现问题、解决问题中度过的,整个公司上下无论是领导还是员工都忙的脚不沾地,但尽管是在这样的时候,也从没有人能在方霍脸上看出一丝急躁或者不耐烦来。 他沉稳的超出年龄,因此也意料之中的压得住阵。 察言观色本应该是做好一个下属应该掌握的本领,可问题就在于,很难有人捕捉到方霍的情绪。 高瑶听了这话,本来想开口,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上次在小休息室不经意间看到的那抹笑,就把想说的咽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感觉不对劲。” 出于一个优秀的职业助理,她能感受到老板情绪不佳。 她想了想,想出一个略为合理的猜测:“可能是和白日科技那边的项目出了问题?” 白日科技是王晓辉的公司,这几天已经开始有消息传出来,说白日科技牵头要做的头部项目大概率要告吹,因为最大出资方没搞定,后面全部进行不下去了,现在还只是在传小道消息的阶段,等正式宣布,想想也知道有多少跟了投资的小公司要发疯。 “算了,”高瑶又否定道,“我们就别瞎猜了,这些事情哪轮得到我们操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另一人也耸耸肩,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方霍通完一个很长的电话后,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他按了按眉心,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浅浅攒着的眉头在等待对方接通的过程中逐渐舒展开来。 对面接通了,听起来像在外面,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喂?” “陆哥,”方霍仔细辨认着那头的声响,一边问,“你在哪呢?” “啊?哦,”秋陆嗓音含含糊糊的,“我在外边逛街呢,买……买猫粮,家里猫粮没了。” 方霍“嗯”了一声,温声道,“那你逛吧。对了,我有点事情,要回S市一趟,今天就走,晚上不回来了。” 那边静了两秒钟,然后慢吞吞的道:“哦,那你多久回B市啊?” 方霍想了一下自己这趟回去要处理的事情,严谨的道,“还不确定,最少一个星期,我会给你发信息……你记得喂猫。” 清扫垃圾、做最后的大扫除,肯定是需要一定的精力的,没有办法一蹴而就,一个星期,都是他往少了说的。 秋陆匆匆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说自己要进电梯了,挂了电话。 挂断后,方霍在办公桌前安静的坐了几分钟,想起几日前秋陆看到自己背上的图案时明显不对劲的神色,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按下内线,一分钟后高瑶就敲门进来了。 “老板?” 方霍抽出一张图纸,递给她,条理清晰的要求道:“你拿这张图纸联系V牌,让他们按这个样子做一双男士对戒,八月之前。” 高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男、男士对戒? 老板啊,就这么直接讲出来了真的好吗! 高瑶恍恍惚惚的将图纸接过来,没多看,但余光仍然扫到了一点点。 作为一个品味还不错的女士,高瑶暗戳戳的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就这?就这?? 那图案似乎不怎么好看,反正看着面目模糊,看不出是什么花还是什么草的。 罢了,大概是她不懂吧。 - 两日后,S市方家老宅。 有佣人低垂着脑袋进进出出,收拾着一地的狼藉——被摔碎的玻璃杯、被拂到地面上的揉的稀巴烂的纸团、倾倒的茶水,这一切都显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冲突。 沙发里坐着一个人,而另一个,则站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涨的通红,指着另一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大块的肉你不吃,要去吃那些小鱼小虾!方霍,老子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脑子掉进了茅坑里面吧?” 他像是抓到了方霍的什么把柄似的,嘴下一点都不肯留情,污言秽语张口就来,熟练的简直不像一个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的“上等人”。 还安稳的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抬一抬眸,黑色的眼眸里温度很低,他打断道,“需要二叔您教我怎么赚钱?” “不能吗?”方正林反问道,“老子放过的屁比你喝过的空气还多!” “是,”方霍站起身来,道,“所以您就擅作主张答应了和沈氏那边的联姻?” 面对面站着,方霍比穿着拖鞋的方正林还要高上一些,从气势上就高出了他一截。 方正林脸色僵了一下,但迅速镇定了下来,冷声道,“老子跟你说白日科技,你跟我说别的做什么?那是两码事,一会再说——” “二叔,”方霍抬腿,朝他逼近几步,语气很冷,但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明显的厌恶的神色,他道,“您大概对自己现在的位置有点误解,我想问一句,您是以什么立场来干涉公司运营,还有我的私事?” 方正林愕然半晌,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出来,“你的私事?你什么私事啊?方氏是你一个人的?你给败光了,姓方的几十口人一起喝西北风去呗?你别扯那么多了,沈家也算是S市的大家族,这几年虽然没落了点,但底子还在……” 方正林突然想起了什么,讽刺的一笑,“哦,忘了一件事,你对女人硬的起来吗?不过没关系,婚后你们各玩各的,爱找你的陆哥还是什么哥,都随你。我都管不了你,更别说沈家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方霍像是终于忍受不下去跟他对话了,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道,“和沈家的联姻这个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新闻都会撤下来,您白费心思了。另外,我很好奇一点,我和王晓辉见面才过去半个月,您和沈家总不可能是这个月才商量好的吧?” 方正林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 “我不在S市,”方霍手指曲起,敲了敲玻璃做成的屏风,“二叔的生活过得丰富?” 方正林僵立着一动不动,只听他的声音沉沉灌入自己的耳朵,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白日科技去年有三个季度的财报都是亏损,今年握着的那四十个亿是哪儿来的?到底是我在败家,还是您想钱想疯了,连命都不想要了?” “二叔,您真的老了。”英俊到逼人的青年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不过三年时间,他已经完全成长成了狼群里的那匹头狼,眼睛亮到摄人,“您好好养老,宅子里的佣人会撤掉大半,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您休息。” 这已经相当于宣布彻底软禁。 方正林本以为自己还有力气破口大骂他几百回合,就像以前那三年间一样,最不舒心的时候,还可以用带跟儿的皮鞋踩他的脊背,看着这小子脸上露出隐忍又痛苦的神色,那是他最好的解压方式。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是颓然的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央,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方二老爷被我越写越像个谐星…… 小方小秋马上就能破!chu!了!(破音 第58章 这次要处理的事情不止老宅一件,忙完了这边,方霍又马不停蹄的前往集团总部——方正林既然能趁他不在的时候私下调动集团新闻部,那么总公司一定也有蛀虫需要拔除。 除此之外,还有沈家那两个有些封建的大家长,在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单方面宣布悔婚之后,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方霍坐在汽车后座,抽空给秋陆发了条信息,问他中午吃的什么,在屏幕界面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复。 刚将手机收起来,便感觉到它震动了一下,弹出来的却并不是来自那个期待中的联系人,而是寇飞鹏。 寇飞鹏是方霍的属下之一,C市人,算是跟他最久的一个,算算时间,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了。 寇飞鹏今年刚满三十一岁,小学毕业,长得高大凶悍,特长只有打架斗殴。因此,在到了B市之后,他所做的工作也很简单,那就是以一定的安全距离跟着秋陆,一旦当他出了什么事情,就会第一时间跟雇主汇报,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一种监视。 当然,这些秋陆都不知道。 他只当方霍出现在警察局和红岚都只是意外,他心里是这么想的:B市这么大,哪儿哪儿都能偶遇,实在是真他妈的太有缘分了! 以前有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寇飞鹏都会直接打方霍的电话,今天却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秋先生早上刚买了一张机票,好像要离开B市,我要跟上吗? 方霍手一顿。 早上两人发过短信,因为马上就是周末,秋陆跟他说太无聊了要出去玩,方霍就顺口问了一句去哪玩、注意安全,秋陆说,就在周边逛一逛,B市他都没好好逛过。 他可没说要去什么别的地方。 需要坐飞机才能到的地方,想想也不会很近,起码不会是什么B市周边的地方。 秋陆那头也在因这个临时的行程而手忙脚乱。 他突然接到一个出差任务,老板要去M岛谈事情,而原定随行的刘姐家里小孩生病,剩下的人只有秋陆跟了这个项目,对项目内容还有点了解,这个事情就直接甩给他了。 兵荒马乱交接的差不多,他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回家里收拾行李。因为不知道具体要待多久,他打开一个大行李箱,逮到什么就往里面塞,胡乱塞了一阵,才猛然发现这个屋子空荡荡的。 两个月的生活痕迹好像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少,衣服和洗漱用品装起来后,房间里愈发空的可怕,连点声响也没有。 秋陆想不到自己才二十五就已经这么害怕寂寞了,大概是因为感受过热闹,所以一旦静下来就会有点空虚。 他收拾完行李后才看到方霍的信息,问他中午吃的什么,秋陆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回复了一句:吃了大餐,巨饱。 回复完他就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仰面躺在了床上,静静的盯着天花板。 几天前,这张床晚上还睡着两个人。他们在熟睡前各安一隅,各自揪着一点点被角,睡熟后就滚到一起了,永远也搞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 这才几天啊,就都走了,虽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吧,但秋陆心里就是挺不得劲的。 他发了好半天的呆,直到一阵猫叫声把他唤回了神。 “来了来了,爹来了。”秋陆拖着步子走到猫咪旁边,先薅起来摸了会儿毛,又给它倒了点猫粮,蹲在旁边看着它吃完了,又薅了起来,抱在怀里,边摸边道,“爹要出门,你咋办呢?给你找个地方寄宿几天行不行。” 猫猫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巴,没叫,就只瞟了他一眼,然后就扭着脑袋四处看来看去。 秋陆被它这小模样逗笑了,手成梳子状,边梳它头顶边说,“你干啥呢,在找谁啊?” 猫猫不是很想理抠门的每次只给自己一丢丢猫粮的爹,只想找妈。 “你老找他干嘛呀,不能养成这种坏习惯你知道不,”秋陆继续耙它,“我问你啊,人家成家了,结婚了怎么办,你以后就不没得吃了。” 他他战起身来,总结道,“今天就算了——等我回来了,我训练你吃普通人家的猫应该吃的饭。” 猫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要是可以翻译的话,大概就叫做“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你自己数数我才不怕你威胁呢”。 秋陆把猫送给周磊帮忙照顾,并把没吃完的猫粮一并给了他,嘱咐说如果猫粮吃完了就给它拌点鱼干饭。 周磊和小梅正打得火热,还是十分有责任感的把照顾猫的事情揽下来了,拍着胸脯说陆哥你放心吧。 秋陆在机场和老板汇合,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后,终于到达了M岛。 M岛果真是风景秀美,虽说是七月天,但这个地方就跟世外桃源似的,绿荫葱葱,看的人心情十分之好。 秋陆特别没见过世面的发出了惊叫声,跟他一起过来的四十多岁的老板王建国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赞赏道,“小秋很活泼嘛,年轻人就是应该阳光点。” 秋陆看了一眼他善意的调侃眼神,纳闷的想,自己什么时候不阳光不活泼了吗? 事实上,小陈这个大嘴巴已经将他陷入了爱情这件事拿喇叭广播的人尽皆知,当事人秋陆却还对此一无所知。 而来的路上他四十五度忧郁的凝视着湛蓝的天空,这画面落到王建国眼里,自然顺利的被脑补出了一场“年轻人没经历过事儿,谈个恋爱就情绪大起大落”的大戏。 秋陆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然对王建国笑了笑,谦虚的问道,“我们现在是直接进去吗,王总?” “哦,”王建国看了一下表,道,“不急,等个人我们再一起走。” 秋陆就又乐呵呵的到处去看风景了。 秋陆的好心情只持续到晚上八点多,天幕黑沉沉的,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没一会儿便成了倾盆之势,并且越来越大,一点儿停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他在酒店附属餐厅的门口看了一会儿,再回去时便带了一身的水汽,正看到王建国也从另一个门进来,一见到他就招手,面露为难的神色,“这天气可怎么办,太不巧了,而且我刚刚问了,说是接下来还有台风……这也就算了,说是基站都坏了。” 秋陆也愣住了。 天气恶劣,飞机停飞,连手机也没有信号,两个人算是被困在了这里。 他们原本的行程计划是去岛中心的电站机房参观,可来了这么一场雨,别说去不了岛中心,就连原路返回也不行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也没讨论出什么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还是只能等雨停。在下面呆到了九点多,秋陆自己回了房间,头昏脑涨的冲了个澡,就跳上床钻进被子里开始失眠。 王建国出手大方,他们住的这间酒店星级不低,设施还算高档。 秋陆将门窗都拉的严严实实,可尽管是这样,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呼啸声。 秋陆想,他是真的喜欢下雨天的,越大的雨、越猛烈的风,他越是喜欢。 因此,像这种糟糕至极的天气,最该是他安然入睡的时候,可他为什么睡不着啊? 他瞪着大眼睛,像跟自己较劲似的给自己催眠。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秋陆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早晨八点,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餐厅,把正拿着盘子夹意面的王建国吓了一大跳。 “怎么着,小秋,没睡好啊?”王建国关心了他一句,不过自己脸上也有点发愁,他看了一眼外面阴了没两秒就又开始下起雨的天气,道,“这雨下的,没完没了。” 秋陆没什么精神的干笑了一声,坐下来机械的往嘴巴里面塞食物。 没有目的的等待实在消磨人的耐心,更何况秋陆心里本来也装着事呢,一点儿也不轻松,时间几乎是一点点熬的。 没了信号的手机跟个板砖没什么区别,他就算是一天三次的看,也接不到任何人的消息。 连续两天的缺眠让他精神不振,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下去,在早饭的时候斟酌着跟王建国说:“王总,要是今天雨还不停,我们怎么办?” 王建国也是烦躁的很,公司里还攒着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现在被困在这个酒店里面,什么事都干不了,他都想干脆游回去算了,想了想,他道:“我联系了晚上能走的游轮,要是下午雨小了点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这啥事都搞不了,下次再来吧。” 秋陆点点头,终于坐直了一点身体,在这个鬼地方耗了几天,他简直是归心似箭。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 反正他孑然一身,在哪都是一样的,就算回到B市,想起离开前那个一点儿人气都没有的小房子,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温馨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他们如愿上了私家的船,船舱很小,几十号人挤挤挨挨的在里面坐着,味道不太好闻,秋陆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想吐了,一个人跑到甲板上去,戴着个不顶什么用的帽子在那呼吸带着湿意的空气。 这儿离海岸已经很近,他本想将手机掏出来看看有没有信号了,结果刚按了没两下,就啪叽一下关机了。 很好,这下是想看也没得看了。 又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晃晃悠悠的回了船舱。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秋陆和王建国一起坐上了回B市城区的车。折腾了这么一通,两个人都有点累,什么没交流什么。 下了高速之后就不顺路了,秋陆刚下车,就听到王建国在后面说了一句:“小秋,明天周五,你就不用来公司了,好好休息一天吧,辛苦你了。” 秋陆说了一句谢谢。 他自己另外搭车回家。好在这里是B市,尽管已经是深夜,出租车也并不难等。 当车驶入租屋所在的小区时,夜已经非常深了,他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没有一户的灯光是亮的。 秋陆收回了视线,给了司机零钱,拿起包要下车上楼,在踏上楼梯的时候,还能听见车门开合的轻微咔哒声,和他的运动鞋踏在水泥制成的楼梯上的声音一齐在凌晨的夜里响起来。 他垂着头,钥匙插入门孔,再转动门把手,但迎接他的只是一屋漆黑而已。 秋陆怔然看着显得有些空荡的屋子,心想房子还真的是得有人住的,不然看着就像鬼屋一样。 他关上门,打开灯慢吞吞的往房间里走,也不想洗澡,只想先睡一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清晰的听到了外面的楼梯上传来声响,是皮鞋踩在阶梯上的声音。 那步子迈的不算很急,但也一定比他平日里的要快上一些,秋陆一听就听出来了。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他突然就想起了方才下车后看到的那一闪而过闪光灯,和刚刚听到的车门的开合声。 秋陆愣了一秒,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果然站着方霍,穿一身有些发皱的西装,额发有些乱,嘴角平直的没有一丝表情,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却是有些红的。 秋陆对上他的眼睛,就被里面的情绪吓了一跳。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感觉方霍像是要吃人。 秋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你不是有钥匙吗,干嘛要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网卡了 第59章 方霍也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红着眼睛瞪他,嘴唇动着,两颊却又泛着不太正常的苍白,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秋陆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方霍,有点被吓到了,大着胆子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吧,他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累的要死,他还没哭呢,这小子怎么跑过来哭了。 哭也就哭吧,这么凶巴巴的看着自己做什么。 虽然在心里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但脚下还是很诚实的,于是秋陆转身就想跑。 就在他动的那一瞬间,方霍就动了,他伸出手很快的抓住了秋陆的肩膀,然后再抓到小臂,一个用力就把他往里面拖去。 方霍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力道大的吓人,秋陆几乎是一路被拖到屋里的,如果有外人看到这幅画面的话,大概会认为这个人是一个闯进民宅里试图偷窃的小贼,被主人发现了,因此现在要把他扭送上法庭。 秋陆被拖的脑子都懵了,直到被按到墙上的时候,还昏头昏脑的想,方霍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呢? 他不是应该在S市,跟人订婚,然后再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的回来,继续在这个小房子里跟他一起住着,扮演好哥哥好弟弟。 可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因为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利器穿透他的皮肤似的,想要往更深处探去。 秋陆吃痛的回过神,才发现这个人正伏在他肩头,用微尖的犬牙狠狠的叼住了他的肉。 这一下劲儿实在不算轻,足够在他皮肤下留下一道印子,秋陆疼的一跳,用力去推他:“你……松口!你干什么啊!” 那颗脑袋被他推了一下,才松了口,慢吞吞的抬起头来,鼻翼微动,声音沙哑的开口,“陆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秋陆感觉要是再晚一步推开他,恐怕自己肉都要被他咬一块下来了,秋陆疼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又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的不轻。 为什么这样?什么叫为什么这样?他哪样了?!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刚想说什么,鼻尖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酒精味儿。 按理来说,酒味儿是很难闻的,可这股味道是从方霍身上散发出来的,和清醒的皂香味儿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不太令人抗拒的味道。 秋陆一愣,手上力道就轻了下来。 他从没有在方霍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倒也不是滴酒不沾,而是相对于上了酒桌后就很难清醒的下来的秋陆来说,方霍总是会表现的理智的多,往往是浅酌即止,等秋陆酒醒了之后,再看见的就只有一个清清明明、亮亮堂堂的方霍。 这种眼圈儿泛红、呼吸里都喷洒着灼热酒气的迷糊模样,实在是太稀奇了。 原来是喝酒了。 这样想着,秋陆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他方才有些疯的举动都能得到了解释。 他想或许是因为酒局,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所以喝了酒吧。 真稀奇,方霍也有要用酒解决的事情。 但秋陆还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喝完了酒就跑到这里来了,他脑子里有些乱,深吸了一口气,把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了。 结果方霍就跟受了惊吓似的猛的站起身来,下颚线绷的有些紧,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陆哥,你去哪呢。” 他语气很冷,听起来有些严肃,若不是一边说话还一边伸手拉住了秋陆的衣服的话,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秋陆视线从他脸上落到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上,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家伙怎么喝了酒之后心智直线倒退回十年前了。 他把方霍的手拉开,放缓了语气道,“你坐这别动,我去给你烧个热水喝。” 解酒的豆腐汤什么的,反正他是没那个能耐做,但烧个热水还是可以的。 结果他往厨房走一步,方霍就在他身后跟一步,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到了厨房,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还就拿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怕他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似的。 秋陆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自己背上,被盯的头皮发麻,直觉今晚的方霍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烧水壶发出呜呜的声音,水开了。 秋陆用开水兑了凉水,又自己抿了一口,觉得温度差不多,才递给他,“喝点儿热水。” 方霍接了过去,却只是在手里拿着,也不喝。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一阵,他抬起头,闷闷的问道,“陆哥,我一直想问你。” 最起码单从外表来看,他怎么都不像一个喝了酒的人。 秋陆预感到他很可能会问一个很难问答的问题,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你问。” “两个月前,你为什么会答应我住进来?”他慢慢的道,“就只是因为我们以前认识?” 秋陆被他这么一下给干愣住了。 他很想说,是你自己要住进来的,是你自己说没有地方住,要求我收留。 可同时秋陆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么回答太鸡贼、太不真诚了,这根本不是问题的根本,也不是方霍想听的答案。 但他要说什么呢? 有很多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过,导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试图选择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假的回答,他有些艰涩的开口道,“我……” 可下一秒,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方霍眼睛里逐渐开始有水雾弥漫起来,紧接着,眼眶里就跟变戏法似的蓄起了一汪眼泪,只是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秋陆,让人怀疑他只要稍微动一动,那泪珠子就会因为盛不住而哗啦哗啦的流下来。 “所以,就只是因为以前认识?”方霍走近了两步,睁着湿意弥漫的大眼睛看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怎么能这样呢,陆哥?” 秋陆怔怔的看着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向来是扛不住方霍撒娇的,以前就是。少年人清冷的声线一旦用甜甜的腔调说起话来,再配上那张好看到不行的脸,就是铁人看了也得心软。 更何况,这个人好像还被他给弄哭了。 仔细想一想,上一次看到方霍哭,可能还要追溯到十年前。刚被父亲以寄养的名义遗弃,绷着一张小脸儿在陌生的地方转了一整天的小孩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一个人悄悄的对着月亮哭了。 那个时候秋陆做了什么来着? 很笨拙的哄他,把道馆夸的天花乱坠,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这么多好的人,是最最好的地方了。只可惜那样好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年,他们就又被冲散了。 那现在呢,他现在为什么要哭?哭的像是被第二次丢弃了。 秋陆只感觉到心脏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半晌,他道:“不是,当然不是啊,因为……我们以前就住在一起过啊,我们关系很好,所以……” “哦,”方霍点点头,带着点儿鼻音道,“我们关系好,你就一声不吭,一个人又走掉了?” 秋陆这才算是明白问题所在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定了定神,勉强解释道,“不是走,我能走哪去?猫还在呢——”他回头看了看,突然想起猫给周磊寄养了,“猫给了别人帮着养两天……不是,反正,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要走!就是突然要出差……”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秋陆小声道:“岛上下雨刮风呢,这不是手机没信号吗。” “走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方霍就算喝醉了,逻辑也十分清晰,并没有比他清醒的时候好糊弄到哪里去。 秋陆这下卡壳了。 他看了一眼方霍水光湿亮的眼睛,弱弱的道,“那什么,你不是在忙吗……” 那个时候,秋陆心里梗着东西,而且又想着反正他在S市有正事,要那么久才回来,说了干嘛呢,自己悄悄去悄悄回,散散心挺好的。 但是他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都没有声儿了。 因为不止是方霍,就连秋陆自己也发现了,这样听起来,根本就像是他处心积虑的又策划了一次不告而别。 秋陆拿眼睛悄悄的瞥了一眼方霍,果然,他嘴唇动了动,眼泪就跟按了开关似的,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陆哥,”他落着泪,却还是努力控制着声音的稳定,虽然用处并不大,“总是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只要我不走,你也就不会走的。可是上一次,还有这一次……你都不记得了。” “你说话不算话。” “这么多年,你给敖志明写信,给小六子汇钱,那我呢?为什么就是不理我。” “还有玉佩,我送给你的玉佩呢,你把它丢到哪里去了?你送我的东西,我弄丢了,可是我都还记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是轻轻的,但就像有人抡着大锤,一锤接一锤的往秋陆心上凿着。 方霍站的离秋陆很近,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才发现这几年他是又高了一点点。 可是这么高的个子,表情却这么委屈,微微垂着头,过长的睫毛都被眼泪打湿,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于是一样一样的开始控诉。 而秋陆就像是被扭送上法庭的罪犯,犯罪证据确凿,根本无从辩驳。他嘴唇动着,想要为自己解释,但整个人连同手脚软了,只在听到“玉佩”二字时突然有了一丝力气。 玉佩?玉佩! 那块东西老他妈值钱,自从那次差点被周秀娟卖掉后,秋陆就再也不敢大喇喇的挂在脖子上在外头晃了,而是拿小布袋子装了起来,好好的放在了箱子里。 也不知道方霍把这事惦记了多久,以为他把东西丢了,委屈的要命。 “那个玉佩,我没扔,没扔!”秋陆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他,抬头看他泪津津的脸颊,一咬牙转身就进了卧室,打开箱子就急急的开始翻找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刨开几条衣服裤子,终于在箱子的最里面找到找到一个暗红色的小布包。 秋陆转身回头,就看到方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卧室门口,正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 “你看,”他把里面的东西举起来,“在这儿呢,我怎么会把它丢了?” 方霍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看了半晌,俯下.身来,连着他的手将玉一起包进自己手心里,用力到骨节都泛了白。 作者有话要说:嚎啕大哭.gif 明天不更,后天补上~ 第60章 就在秋陆怀疑自己手腕都要被捏碎的时候,方霍抬头看他,道,“这还不够。”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没说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秋陆终于意识到今晚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方霍这架势明明白白的是要跟他算总账。 认识十年,什么有的没的、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都得在今晚一起结算。 可他现在的脑子早就已经不适合思考任何问题了,愣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没有,因为当时,我想起要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C市了,所以我……我以为你很忙,我就没有来打扰你……” 很烂的回答。 昏头昏脑的说完了,他就噤了声,浑身僵硬着发冷,沉浸在一种交出了错误答卷的恐惧中,像是害怕批卷老师当场指出他的漏洞。 可方霍只是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很忙?是挺忙的。” “可是我也没有忙什么,就是在忙着想你。”他低声说。 一室的沉寂。 凌晨三点的B市也下起了雨,还伴着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刮过来的风。 雨一滴一滴的落在有些旧的玻璃窗上,再顺着那不怎么平整的窗柩滑下来,秋陆看着窗外的水珠,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眼泪。 秋陆鬼使神差的问,“为什么?” 方霍盯着他,突然站起身来,将他提到床上,而自己则半跪在床边,仰着头看他,脸颊边上仍有未干的泪痕,嘴唇还是泛着白的,看起来很可怜。 “还要问我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秋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直不分开,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这样过一辈子。我这样说,够明白吗。” 秋陆机械的道,“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笑了一声,“我也记不得了,我——” “对不起。”秋陆说。 方霍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对不起。”秋陆道,他知道自己语气很干,声音在抖,可是他知道要是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他语无伦次的,说的全是道歉的话,也不知道方霍爱不爱听。 “是我错了,我应该一回来就找你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走了,这次是真的……我发誓。” 方霍静静的看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边的小夜灯,他半个侧脸都隐在黑暗里,显得冷峻而强势,明明是从下到上的视角,却像在审视他。 方霍盯着他,慢慢道,“那你说,你喜欢我。” 这甚至不是一个请求的句子。 秋陆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像被一万团棉花哽住,可是就这么不过两秒钟的沉默就又伤了方霍的心,令他眼睛里又渐渐的蓄起了水意。 秋陆心跳停了一拍,像是怕他又哭似的,抓紧了他的手,给出了一个不太符合他要求的答案,“我爱你。” 当这句话说出口后,他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方霍难道不值得他说一句我爱你吗。 更何况,他确实是真的爱他。 自己对方霍是什么感情,其实一直是秋陆拒绝去想的一个问题。任何问题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有什么答案的。 一开始或许只是对弟弟一般的喜欢,觉得这个小孩儿好可爱、好乖啊,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后,挺好玩儿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就跟方霍说的“记不得了”一样,秋陆也不太能记得。但他很确定,在知晓方霍订婚的消息后,自己的心就像被软刀子捅穿了似得,痛意比当年车祸时要高,也远比再见第一面时,他亲了他,却又对那个不相干的人说“看吧,我只是不喜欢女人”要高。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的性子,但只要一搭上方霍,就变得这么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做出了一万件根本不是出于他本意的事情。 就这样,秋陆竟然还怀疑过,自己有多喜欢他。 方霍似乎是花了两秒反映了一会儿“我喜欢你”和“我爱你”的区别,两秒后,他瞳孔骤然放大,很迅速的反客为主的握住秋陆的手心,在这一刻,冷静的不似一个喝醉的人,再次要求道,“再说一遍。” 秋陆又说了一遍。 放缓声音,无比清晰的,“我爱你。” 只是“你”字刚滚出舌尖,就被另一双唇激烈的堵住了,成了一个混重的音节。 方霍抬手覆上他的后颈,将他往前一揽,就凶狠的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和以前有的都很不一样,起码两个人都没有很意外这个吻的发生——秋陆只是愣了一秒,就闭上了眼睛,很顺从的接受了他伸进来的舌头,并很温柔的给了他回应。 唇舌纠缠着、辗转着,发出一些令人遐想的声音,在微暗的环境里愈发清晰,秋陆只觉得快要缺氧,浑身发软,到了最后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倒在卧室那张不太大的单人床上,仰面躺着,承受着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亲吻。 上衣下摆被掀起的时候,秋陆脑子里还是混乱的,可是当温热的手掌贴上他腰间的皮肤,他就像是浑身上下被泼了一盆热水,从头烧到了脚,伸手去推他的胳膊,“你别……” “我要。” 这个时候的方霍比平时要更加□□一些。 他一伸手就把秋陆要抵挡的胳膊按回去了,制在头顶,眼睛从他那截露出来的白细腰身上移开,又伏下去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再从一路亲到了别处。 秋陆先是紧张,紧张到很重的呼吸,薄而白的胸脯都随着吸气声上下起伏。过了一会儿,他努力的平复下来,并随着方霍的动作的节奏,将手指陷入他的头发中,跟是小时候安慰他那样,又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般的揉了揉。 方霍身体抖了一下,抬起身子,眼睛黑黑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便压了上来。 …… 刚开.荤的年轻人精力旺盛到吓人,方霍缠着他弄了三次,在浴室里洗着洗着又来了一次,不过最后居然又哭了。 秋陆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处.男,对于上着床对方又哭了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处理经验,就只能一边咬牙切齿的费力的哄着,又一边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到了最后,方霍大概是哭累了,就睡着了,趴在枕边浅浅的呼吸着。 秋陆浑身都难以动弹,但眼睛居然死活闭不上,他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两天没怎么睡觉,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哄人紧接着又被压着干了好几个小时,累得要死要活,居然还能有精神不睡觉。 他艰难的转动脖子,勉强把脑袋转过来,开始欣赏方霍的睡颜。 兵荒马乱一整天,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是彻底的安宁下来。 方霍睡着的时候特别乖,如果忽略那些已臻硬朗的线条,看起来就和小时候也没差多少。 他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鼻梁又挺又直,睫毛安静乖巧的垂下来,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来。嘴唇也是红红的,还泛着点儿水光…… 水光……水光?! 秋陆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一些画面,瞬间爆红——刚刚做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每一帧都让人面红耳赤。 他静了几秒,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是没忍住,又偷偷的偏过头,挨近了一点,抱着方霍的脑袋,轻轻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又拿脸颊贴了贴他的脸颊,好像这样就能降温似的。 窗外仍然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听声音,是快要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陆: 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哭? 哭就算了,你为什么要()?? ()就好好()吧,你能不能不要边()还边哭?? JJ也就这条件了,没法扩写【摊手】 第61章 事实证明昨晚诡异的亢奋过度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体力消耗过度果然还是会遭报应的。 秋陆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醒,睁开眼睛之后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他大脑先是空白了三秒钟,紧接着,昨晚的记忆都开始回笼。 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秋陆眨了眨眼睛,头往右偏,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 方霍很明显是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脸颊清秀白皙,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还搬了屋里唯一一只小马扎,坐在床沿边边看着秋陆,脸上嘛,是任谁来看也认得出来是“紧张”的表情。 秋陆:“……” 他又把头转回去了。 方霍脸慢腾腾的红了,耳根上都缓缓的浮现了一片粉色,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小声的开口道:“陆哥……” 他喝醉之后并不会断片,醒来之后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眉头紧紧皱着、在睡梦中也一脸不舒服的表情的秋陆,吓了好大一跳,先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哪里受伤,才又缓了一会儿,把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顿时又悔又恼又……高兴。 后悔和恼恨都是为起自己昨晚伤害到了他的粗暴的行为。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在得知秋陆突然不见,并且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的时候,那种不愿意再回想起第二次的恐惧便又从心底里浮现出来,并逐渐的变为一种令人冲动的恨意,到了最后,他脑海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盘旋着——为什么? 为什么他已经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却还是唯独没有办法留住他? 后来就有些失控了。 醒来时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画面,甚至让他如处梦中,一点儿也不敢相信竟然是真的。尤其是某些事情、某些话,他很想再确认一次,想要再听他亲口说一次。 秋陆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嗯?” 他声音有些哑,没用什么力气的哼出来,显得又低又沉,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再加上整个人是背对着方霍的,看不出来表情,给人感觉好像就是生气了。 方霍声音一下子变得愈发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道:“你生气了吗?” 秋陆脊背一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认真讲,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浑身仿佛被车碾过似的,再看到罪魁祸首在床边,要说很爽很开心,那是不太可能的。 但在经历了昨晚方霍那委屈到哭的收都收不住的架势之后,秋陆就再也对他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一想到他那亮晶晶的泪珠子,心就会被泡的又酸又软。 再说了,昨晚那一出,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理亏。 只不过,如果没有昨晚那一出的话,他也许永远也没办法听到方霍的心里话,更不会知道他原来有那么多的委屈。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过来,秋陆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费劲的转过身来,看到方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顿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哄道,“没有,我怎么会生气。” 方霍眼睛一亮,“那……” 秋陆嗓子不太舒服,刚刚光嗯了一声还好,正经说完一句话后,就觉得喉咙里痛的慌,不舒服的皱起眉头,拿手摸了脖子一下。 方霍一下子就又慌张起来了,起身道,“嗓子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水。” 说完就出去了,秋陆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进了厨房,熟练的用烧水壶接起了热水。 没一会儿他就端了杯水进来,几乎是喂到他嘴边来的,“不烫,我试过了。” 秋陆看了他一眼,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不过就是稍微、有那么一咪咪难受罢了,倒也不至于被当残废一样照顾…… 而且这小子这架势,怎么越看越像伺候怀胎十月的老婆似的…… 秋陆被自己这个想象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再多说什么,把水喝了。温热的水划入喉咙里,嗓子就舒服了很多,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没生气,就是那啥……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说完,空气静了两秒。 其实秋陆想说的喉咙还有点不舒服,但这句话一出来,再联系到昨晚,很容易就让人想歪,觉得他好像是在说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不舒服。 方霍一愣,随即“哦”了一声,嘴唇抿了抿,慢吞吞道,“对不起,陆哥,我昨天没有……我第一次……咳,”他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下次我一定——” 话还没说完,秋陆就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嘴巴捂住了,瞪他,“行了,后面的就别说了!” 他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讨论事后观感以及计划下期打算! 方霍:“……唔。” 他嘴唇在秋陆掌心微微张开,吐出一点点热气,顿时就让人心尖儿有些痒。 秋陆手指蜷了蜷,抬头跟他对视了两秒,看他这样子,想想又觉得好笑,把就把捂着他嘴的手拿开了点,撇开头道,“再说了……谁还他妈的,谁还不是第一次了。” 嘴上说的这么硬气,但声音仍然是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小的听不清了。 可方霍却很开心,听了这话眼睛都发亮,把杯子一放就蹭过来,搂着他脖子就要亲,嘴唇选了半天的位置,先落在额头上,又不满足似的,接连落在脸颊、耳朵、喉结上。 眼看着又要亲起了火,好在秋陆还尚存一丝理智,不会跟着他胡闹,费了点力气才推开他,面红耳赤道,“你刚刚不是说,那什么,下次再、再那什么吗……反正不是今天!你别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没有啊,”方霍搂着他,没忍住又叼着他白润小巧的耳垂磨了磨,再放开,温声道,“我就是亲亲你,又不做别的。” 秋陆就不说话了,任由他这么抱着,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安静的呆了一会儿。 因为头一天下过了雨,外头是那种有些阴沉的天气,没开空调的屋内也没有很热,两个人就算挨的这么近,也只想再近一点。 “陆哥,”过了好一会儿,方霍才又开口道,“对不起。” “嗯?”秋陆懒懒的应了一声,他现在靠在人肉垫子身上舒服的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句对不起,有点不是很明白,“又有哪里对不起了?” 方霍顿了顿,解释道,“我昨天那样,是因为喝酒了……我以后不会喝了。” “……”秋陆心想你这酒品也是一言难尽啊,不过想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嘲笑别人的酒品,干巴巴的道,“是吧,酒精是魔鬼。” 方霍笑了两声,贴着他的胸腔都轻微的震动了起来。 秋陆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哪一点觉得酒精很魔鬼的样子,甚至感觉很爽,仿佛想再来一次。 “不过陆哥,”说完那句,他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昨晚,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 秋陆跟他对视了两秒,心里马上有了一个预感,果然,他接下来下一句话就是,“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说过——” 话音未落,一双胳膊就环了上来,环住他的脖子往下拉,紧接着,一双唇就印了上来,贴上了那个方霍刚刚亲来亲去都没贴上去的地方,用行动代替了想说的话。 半晌,秋陆才推开他,舔了舔水光发亮的嘴唇,慢吞吞的道:“嗯,我是说了,我又没喝酒,我当然都记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放心,这次绝对不赖账。”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处男的事后交流就是会有些监介的(。) 第62章 秋陆又多请了一天的假,鉴于在M岛的事情,王建国那边很爽快就答应了,还关心他说要是淋了雨不舒服的话,就在家多休息两天也没事。 秋陆一边有点心虚,又一边还是说谢谢谢谢,毕竟他在能下地之后照了一下镜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也实在不太适合去上班——除了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好几处无法解释的痕迹以外,走路姿势也非常奇怪,就算秋陆脸皮厚如城墙,在这种时候也只想缩在被子里多待两天。 他火速爬上床蜷缩成一团,想了想,还是给小陈去了个电话,安排了一下自己不在时的工作。 他在和小陈通话的时候,旁边的人便一直有意无意的靠过来,有时候是拿一下床头柜放着的充电器,有时候又是给他掖一下被子——秋陆就不明白了,大夏天的盖那么严实做什么?! 终于在方霍再一次装作无意的蹭过来的时候,秋陆一把将被子从他手里夺过来,压低了声音,瞪他,“你想热死我啊?” 方霍温和的笑了笑,道:“开了空调,有点儿凉,还是把腿搭上吧。”说完还是不由分说给他搭上了。 秋陆:“……” 罢了罢了。 如果说在那晚之前,方霍还有那么点儿矜持,那么在那之后,秋陆能很明显感觉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变回了三年前那个方霍——粘人,爱撒娇,除了在做饭、收拾屋子以及电话安排工作之外,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他腻在一起。 还不能说。 只要秋陆稍微露出一点点不太耐烦的表情,只需要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咪咪点,就能伤了他的心,结果就是要么撒娇蒙混过关,要么就不说话了,安静的看着他,一副你都把我睡了不能不负责的样子。 反正秋陆对他,总是没什么办法的。 拉了拉空调被,秋陆又回过神去继续给小陈说事儿了,结果就听那头小陈语气兴奋:“秋哥,你刚跟谁说话呢?!” 秋陆:“哦,他是……不是,没什么人,你听啥呢?!刚刚咱说哪来着?” 小陈笑的贼兮兮的,“秋哥,我都听到了,女朋友吧?你之前还说什么没谈恋爱,呵呵!” 秋陆被他这个铿锵有力的“呵呵”震惊了一下,愣了半晌才道,“不是女朋友,你别瞎猜啊。” 说完看了一眼方霍。 方霍正抱着胳膊站在旁边,闻言挑了挑眉。 确实不是女朋友……至少性别不是。 “嗯,嗯嗯,”秋陆把头转过去,莫名有些心虚的岔开了话题,继续说着正事,“这样吧,有问题的你先列个表,我明天回来再看。” 方霍突然俯下.身,嘴唇贴近他耳朵,两手撑在他身侧,带着点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秋陆包裹,紧接着用一个不大不小、但电话那头的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秋陆耳廓上,麻麻的。 秋陆抖了一下,对电话那头匆匆说了句“那就先这样”,就火速把电话挂了,然后把方霍推开半米远。 小陈在那头抱着被挂断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果然就是有女朋友吧!还问晚上吃什么她去做! 哎等一下,小陈摸着下巴想,刚刚那声音感觉怎么听都是个男的?不过还挺好听的。 小陈火速将这一新八卦拿去给大家分享了。 “你干嘛?”秋陆结结巴巴的道。 他感觉方霍绝对是故意的! “问你想吃什么啊,”方霍笑意盈盈的道,“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土豆牛肉?你想吃什么?吃点清淡的吧?” 秋陆马上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别的不说,方霍厨艺还是挺好的,他们以前就经常买了菜回去,拿了小锅自己做吃的打牙祭。一般方霍负责做,秋陆负责帮倒忙。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带跑了,心思全放在晚饭菜单上,想了一会儿,决定道,“冰箱里有胡萝卜。” “嗯,除了胡萝卜呢,还想吃什么?”方霍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解开了右手的袖子纽扣,架势仿佛要做个满汉全席,“要不换种法子做胡萝卜吧。” 秋陆看他这严谨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堂堂一个上司公司年轻总裁,没事就在家研究胡萝卜的一万种吃法。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没一会儿就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真的应该让你员工看看你在干嘛,老板消极怠工,在家里窝着天天下厨房呢!” 方霍看他笑,也弯了弯嘴角,一手圈住了他的纤细的手腕,“做饭不好么,把你养胖点。” 秋陆哪会说不好,疯狂点头道,“好好好,挺好的。” 他这一叠声的“好”把方霍又听笑了,站起来,又伸手捏一捏他下巴,道,“没有女朋友,有男朋友,不是也挺好的?” - 过了几天,方霍按照秋陆给的地址,去周磊家里把猫领回家。 周磊拉开门,就看到一个青年正靠门站着,个子比人高马大的自己还要再冒上一点点头。 青年穿一身黑,头上还扣着一顶浅灰色的棒球帽,正低头在按手机,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就顿了一下,将手机放下来,抬头跟他对视,同时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方霍,我过来拿猫。”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儿冷淡。 周磊愣了一下,视线从他脸上划到他伸出的那只手上,又落回到了他脸上,才有些结巴的道,“哦,哦哦!小方是吧!那个什么,猫在里头呢,你先进来吧!” 在确认了这个人就是秋陆在电话里说的那个“朋友”后,周磊就忙不迭的把人迎了进来,边低头找拖鞋边嘀咕,这陆哥怎么也不说他朋友是这么一年轻还这么帅的小伙!一下子看呆了都! 不过陆哥自己长得也好看,这好看的人也扎堆?周磊想。 周磊翻了双自己的旧拖鞋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他,“你坐一下吧?猫刚刚才又喂了,我给它东西打包一下你再带走。” 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实际上周磊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这哥们气度不凡,看见自己这狗窝怕是得嫌弃的皱眉头,没想到人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二话不说就把拖鞋穿上了,“怎么好麻烦你,我来收拾吧。” “那行。”周磊挠了挠头,一根头发支棱着。 他没想到这小伙子看起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人家小少爷,做起事来还挺麻利的,几乎没用他帮把手就自个儿把猫收拾了,没吃完的猫粮也用封口的扎好,很快就左手一只猫右手一个猫窝的准备要走。 周磊什么忙也没帮上,见他这就要走,连忙把人叫住了,“哎,那个什么,小方!我给你倒杯水吧!这脚都没沾多少地儿呢就要走?” 方霍步子顿住了,微微蹙眉,刚想说什么,就听关着的主卧门内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人踩着拖鞋下床了。 两人一齐朝卧室的方向看去,周磊马上解释说,“哦,我女朋友,睡晚了,现在才起,你——” 方霍微微颔首,“嗯,就不麻烦你了,我先走了,你忙。” “行。”说完也没再留方霍了,小梅有起点床气,再不去一会怕是要发火。 他把方霍送到了门口,说了再见就关上了门。 门关上之前,周磊看到青年腾出只手来将帽子压了压,偏过头,露出了小半个轮廓分明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周磊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小方在听到自己说女朋友没起之后,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他本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是起码眼神没进门的时候那么冷了,而且,周磊突然感觉这小伙子看起来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戴着帽子还不觉得,可刚刚那个侧脸,真的越想越觉得一定在哪见过。 他就这么一路想着开了卧室的门进去了,小梅穿着睡衣在那迷迷糊糊坐着,就看见周磊脸色突变,大叫了一声“卧槽!” 小梅瞌睡都被吓没了,刚想骂他一顿,结果周磊完全没给她发挥的时间,一拍大腿道,“我日,是他啊!” 小梅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她?谁啊?” “就是那个小维得罪的那个男的……姓方,是姓方吧!”周磊回忆起自己之前在八卦新闻里看到的照片,姓和脸都对上了,但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人不是那个特别传奇的方氏的年轻的大佬吗? 他和陆哥又是什么关系?? 周磊彻底懵逼了。 他觉得他们陆哥真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褒义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不多的剧情正文就要完结了,大概控制在七、八章以内吧!~~ 一些没交代的人物,还有故人,后文没出现的话,番外也一定会出现哒!! 敖志明小六子彭泽啥的,再不出场露个最后一面,我怕不止我要忘了,方霍秋陆也要忘了他们了hhhh 第63章 猫被接回来后,就正式进入夏天了。 B市的夏天很热,出街两分钟就能汗流浃背,如果再跑一跑跳一跳,准能跟从水汤里捞起来似的,衣服都湿透。简而言之,是个没什么美感的季节。 在这样一个并不美丽的季节里,秋陆却过了一段比较美滋滋的日子。 早上一睁眼起来就有早饭,上下班有人接,工作也还算顺利,回了家可以脚丫翘到天上的撸猫或者撸人,晚饭大多数时候也是一起吃,他们就跟普通情侣那样过起了日子。 实际上,要说这样的生活和他们以前有什么区别,好像也没么,因为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睡觉这种事情,对三年前的他们来说平常的就跟太阳要从东边升起一样,哪天要是没升,可能只是因为乌云,把日头给遮住了,暂时看不见罢了。 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秋陆是不太有“他们在一起了”的实感的,对他而言,这其实更像是缺失的东西回归原位,圆满和安心感是远大于惊喜的。 当然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情绪波动值比较大的事件,比如说昨天晚上,秋陆打完一盘游戏,方霍才刚洗完澡出来。 秋陆现在玩的游戏是跟办公室里的同事学的,是一款新兴手游,特别火爆,他几个月前就眼馋了,只是碍于之前那个破手机内存不够、多发一条信息就要立地爆炸的风中残烛状,才一直忍着没有下载。 后来换了这个方霍挑的新手机,性能比之前那个不知道好到了那里去,秋陆当时第二件事情就是把游戏下下来了。 第一件是把上个手机的导出来的短信记录存了进去。 方霍一进门就见他趴在床上,刚洗过没吹的发梢还冒着水汽,修长莹润的小腿翘着,脚趾头交缠在一起,手上飞快的在手机上按个不停,小脸脸紧紧绷着,十分专注的盯着那个小小的屏幕,一副千钧一发的样子。 方霍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靠近了点儿,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边,“玩儿什么呢,陆哥?” “X战精英,”秋陆抽空扔了他三个字,“你别吵。” 方霍就乖乖的不说话了,一边拿了个大毛巾擦头,一边在旁边安静的看他玩。 三分钟后,秋陆两眼一闭,手机一扔,哀嚎一声,“又死了一次!打这游戏我怎么心这么累呢。” 方霍失笑,“哪有这么夸张……这游戏很难吗?” “倒也不是难,”秋陆道,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就是队友很欠扁。” 这是个联机多人游戏,有内置聊天功能,左下方显示的就是组队频道,此刻正因为秋陆送出一个人头而一行一行冒出嘲讽的文字来。 方霍看的直皱眉头,秋陆还在那边絮絮叨叨,“一到周末匹配的就都是小学生,他妈的一群小兔崽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手速快就歧视我!想当年我街机一霸的时候他们还在娘胎里呢——”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方霍拿过去了,他把毛巾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就按下了复活键。 “你干嘛?”秋陆道,愣了愣,很快又一个翻身凑过去了,“帮我出气!!不过你会玩儿吗?” 方霍边飞快点着屏幕,边道,“没玩过,但是刚刚看你玩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怎么操作。” 秋陆就也紧张了起来,双手垫着下巴搁在他肩上,在一旁观战。 开局五分钟后,队伍频道里的逼逼声就没了,到一局结束后,几个小学生纷纷留言“大哥,求带”。 秋陆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不是我说,小霍,你就是靠去网吧代打骗小学生的钱,也能暴富。” 方霍打完一局就把游戏关了,然后再把手机一放,就把人搂过去了。 秋陆嘴巴还不停,见他扔手机,立马就扑腾起来了,“你干嘛关游戏,再玩两把嘛!” “休息一下眼睛,下次我再带你打,”方霍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去网吧骗小学生的钱?我怎么记得这种事情我没干过。” “是是是,是我干的!方大少爷当年那么一本正经品学兼优,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方霍看他眉梢挑动、小嘴叭叭的样样子,愈发觉得心里发痒,伸手就要捏他下巴,秋陆觉得痒,边笑边躲开了,还用脚抵着他腹肌不让过来,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就在床上滚起来了。 一番胡闹刚歇,秋陆喘匀了气,突然笑道,“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其实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以前?” “就在道馆那阵子啊,”提到道馆,秋陆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也天天这样打来打去。” “哦,”方霍点点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样。” 方霍的手游移在他腰身处,又低头吻了吻他宽大的领子里露出来的一小片白腻的颈部皮肤,秋陆瞬间整条脊椎都麻了,然后就听到他说,“或者陆哥其实早就知道,我想对你这样?” “……” 刚开始秋陆还能咬着牙骂几句,什么“小流氓”,什么“你比刚刚游戏里那几个崽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比他们年龄大点,但更不要脸一点!”,还有什么“我是瞎了狗眼才会夸你一本正经品学兼优……”,但是到了后面,也没什么力气骂他了,只得随他去了。 _ 八月底的某天,周五,秋陆破天荒的踩着点儿下了班,先拐去徐记买了两份包子,打包好了趁热拎上车,打算去方霍公司蹲他一个措手不及。 四点钟的时候他们才互通过短信,秋陆说他今天会晚点下班让他不用来接,方霍说他也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办,可能会晚点回去。 在路上的时候,秋陆还在想,方霍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就这么加班加点不要命似的工作赚钱,身体会不会熬不住。 进而又想到昨晚,秋陆稍微沉默了几秒钟,又转念一想,虽然暂时没有迹象,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看来他学习做饭这事要提上日程了。 秋陆早就已经在他们公司刷了个脸熟了,到了大厦二十八层,门口保安也没拦他,远远看见他过来了,早早的就一左一右替他拉开了玻璃门。 “谢了啊兄弟,”秋陆扬了扬下巴,顺手就把没吃完还剩的一颗李子塞右边那保安手里了,“送你的,夏天热,多吃点水果。” “……”保安捏着一个绿油油的李子,不知所措的呆了几秒,还是说了句谢谢。 秋陆一路蹦跶着进去了。他最近心情都挺好的。 进了公司里面,秋陆发现大多数人已经下班了,好几层的办公室的灯光都灭了,只剩几间小会议室还亮着灯。 秋陆有些疑惑,他本来以为方霍说挺忙的,那么整个公司应该都是紧张忙碌的气氛——毕竟在他们公司,原则上来说,老板不下班,员工也不能下班。 而看现在这情况,很明显就是没那么忙,那方霍为什么还说有很重要的事呢? 秋陆一边四处看着,一边搭电梯上了顶层,直奔总裁办公室。 往常秋陆来这里,都是在那间小休息室等他,那里零食茶点沙发靠垫小被子什么的一应俱全,等的累了甚至可以直接歪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睡一觉,活生生被秋陆用成了专属休息室。 不过今天他从楼下上来,一路都没看到什么有人的会议室,想必方霍应该还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顶层。 整层楼都是暗的,只剩那间最大的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有明亮的灯光透过缝隙洒出来,随着里头的人影微微晃了一下。 秋陆提着包子走近,隔得不远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过去,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就听里面的交谈声一顿,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冷冷淡淡的,“谁?” “小霍,是我。”秋陆道。 “陆哥?”里面那声音立即变了一个语调,“你进来吧。” 秋陆把门一推就进去了。 屋内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方霍,在实木办公桌前,此刻正站起了身来,一手撑在桌上,脸上三分惊讶六分高兴,还有一分紧张,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陆哥,你不是说今天会晚一点下班吗?” “哦,”秋陆走过去,把打包盒放在桌上,“突然又说不用加班,我就提前走了。” 说完,他没什么表情的瞥了一眼房间里的另一人——高瑶。 高瑶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站的离桌子不算远,看起来不像是在谈工作的事情。 从秋陆进来后高瑶就没说话了,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在接到这个眼神后,马上就道,“老板,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就向秋陆和方霍分别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屋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没外人,方霍就原形毕露,方才那骄矜的大佬皮全部褪了下来,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声音黏糊糊的,“陆哥,你提前下班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我好去接你啊。”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秋陆道。 说起“重要的事情”,秋陆想起方才他和高瑶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也就想了两秒就没想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包子要凉了。 “我买了徐记的包子,”秋陆道,一边打开包装盒,食物的香味飘散了出来,“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一起来吃点。” 方霍“嗯”了一声,心情很好的坐过来,看到包子之后小小的“哇”了一声,“玫瑰豆沙馅儿的?” “你不是爱吃这种?” 方霍点点头,可吃着吃着表情就垮下来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才道,“陆哥,你怎么不吃醋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第64章 秋陆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还是“徐记堂吃可以加醋,外带怎么带醋啊那不都撒了吗”,结果一看方霍的表情,很明显就不是说这件事情。 “啥醋?”秋陆问,嘴巴边上还沾着点儿吃包子吃出来的酱汁,样子有点呆。 方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抽了张纸帮他擦了擦脸,慢慢的道,“看见我下班不回家和别人呆在一块的醋啊。” 秋陆顿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别人谈恋爱,都是生怕对方动不动就吃醋了,方霍倒好,心心念念着这儿大有醋可吃,你不吃,他还要专门跑过来问为什么。 秋陆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塞嘴里,慢条斯理吃完了,才道,“你和秘书姐姐们只有工作上的关系啊,有什么好吃醋的?” “再说了,”秋陆看了一眼方霍眼巴巴的目光,勾了勾他下巴,道,“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还有什么要怀疑的?” 方霍被他这三言两语哄的眼睛发亮、脸颊红红,抿嘴盯了他一小会儿,又轻声道,“可是陆哥要是能吃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一般人不都是觉得烦吗?” 方霍摇摇头,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愿意你烦我。” 他表情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看起来还真是惦记上了,秋陆在心里啼笑皆非,但怕他委屈,面上还是没敢笑出声,而是把身子坐直了,正色道,“那行吧。” 事实上,刚刚他也没有完全说真话。 进来时,看见高瑶跟他在一起,秋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咪咪不舒服的,但他发誓也只有那么一咪咪点,就这一咪咪点里,百分之九十九也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而并不是真的在猜疑什么。 他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更何况两人也早已心意相通,不再有患得患失、想这想那的必要,不过既然方霍主动要求,那秋陆就索性把另一个问题也一起问了。 方霍也直起身来了,满脸期待的等着他“质问”。 “咳,其实我也不是从来不吃醋的啦,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四大皆空,”秋陆道,“就,你刚刚跟高瑶在说什么呢,不是在讲工作上的事情吧?而且还有一个事情啊,我一直没有问你,就是……我,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你跟一个女孩子要订婚……” 方霍本来欢欢喜喜的听着,但在听到他后面一个问题时,表情却很明显一愣,随即脸色轻微的变了变,眼里有冷厉的神色一闪而过。 秋陆看他表情不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咋了,这个我是不是不该问?” 方霍顿了顿,摇摇头,道,“没事,陆哥,没什么是你不能问的。” 方霍思考了一秒,站起身来,到了他那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背后,拉开一个下面的小抽屉,拿出一只小盒子,又走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将那只小盒子往前一推,推到了秋陆面前。 那是一只无比精巧的丝绸质地的小盒子,颜色是两个人都很喜欢的深蓝,盒面上并无过多的装饰,显的雅致又庄重。 秋陆的心在看到小盒子的第一眼就开始砰砰砰的跳了起来,不能怪他这么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他这架势弄的他不得不多想。 不是吧?要在这? 这场合好像不太对!而且他还刚吃完汤包,这头发乱乱的,满嘴是油的,形象也不好啊! 秋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小盒子,方霍却没有立即打开它的意思,手按在上面,含笑看着秋陆,“你猜这是什么?” 秋陆面红耳赤的抬头瞪他,满脸都是“我他妈不想猜,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快点打开行不行!” 方霍假装看不懂他眼神里的含义,继续道,“陆哥,这个本来应该是下周一再给你的。” 下周一是秋陆的生日。 “但是你刚刚问了我两个问题,所以我现在就用它来回答你。”方霍道,“第一个问题,高瑶刚刚就是来给我这个的。至于第二个,其实是我上个月回S市处理的事情之一。” 他像是在斟酌着措辞,微微蹙了眉,复又展开,继续道,“和沈家订婚的事情不是我的意思,让新闻上报也是我的疏忽,不过那些都已经解决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他用食指尖点了点那个盒子,微笑着道,“这种东西,我只会送给你,又怎么会跟别人订婚?” 方霍解释的很清楚也很简洁,虽然秋陆心里早有猜测,但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之后,还是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秋陆耳朵红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才挤出来一个毫无意义的“我”字。 他此刻心情很复杂,一半是羞的,两人虽然什么都做过了,但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另一半则是愧,因为秋陆进而又想到方霍刚才话里的意思——上个月,也就是自己从M岛赶回来的那一天,方霍竟然也是刚从S市回来的,他当时那么失控,大概也和在S市处理了一些麻烦的事情有关。 这么多年,自己好像也没有真正关心过他在方家的事情,而这些,他本该都知道的。 他眨了眨眼睛,脑子一热,更多的话就脱口而出,“其实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也想问问你,就是,就是你背上那个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还有,”秋陆看着他,一鼓作气的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谁欺负你?” 说这句话时,他眼神里带了一丝许久未见的狠劲儿,像一瞬间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气势汹汹嚷着要帮他去向欺负他的坏孩子报仇的才十五岁的秋陆,让人怀疑只要方霍说一句“有”,他就会立马冲上去。 但他们都长大了,尤其是方霍。 他从十四岁起,就已经不会在遇到事后躲在哥哥身后,到了现在,愈发长成了一个有能力保护所有人的大人。 他觉得这样很好,是他想要的,但仍然忍不住在听到“谁欺负你”时感受到一股热流涌向心底。 方霍怔了很久,才喃喃的道,“陆哥第一次问我这么多问题。” “不行?觉得烦?”秋陆开玩笑的道,“刚刚不是还说希望我烦你。” 方霍摇了摇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道,“因为你一直没问过,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呢。” 语气软乎乎的,像一团棉花糖。 秋陆听的也跟着心软成了一团棉花糖,摸摸他头,“我想知道的啊,就是之前……我现在问还不行吗。” “嗯,”方霍心满意足,慢慢的道,“背上伤是坏人踩的……不用陆哥帮我报仇,他们早就已经不算什么了。” “踩的时候有点疼的呀,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刺青?刺青才不疼呢,跟蚊子挠痒痒似的。” 秋陆问一句,方霍就答一句,慢悠悠的诉说着这些年来他未曾参与的所有,说到最后,又抱着他缠问,“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情,我想听。” “……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这段时间,在方霍的要求下,秋陆已经把自己这几年的生活事无巨细的给他讲了一遍,大到自己当初出了点意外被周秀娟夫妇所救、在A市生活了三年,小到周秀娟过年的时候腌腊肠要放多少盐。 “还是想听。” “行了行了,我晚上回去给你从头到尾再讲一遍还不行么,”秋陆拍拍他,朝桌上那个小盒子抬了抬下巴,“东西拿出来了就放那不动了?不打算给我啦?” 两人这才记起来还有个盒子孤零零的在一旁呢。 方霍将小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来,秋陆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勾过去了,紧接着就被闪瞎了双眼。 那是一对男士对戒,样式简单大方,只在连接处分别缀着两个小小的装饰,一个像是叶子,另一个又像是花瓣、又像是根茎,虽然看不懂到底是什么,但是很明显造价不菲。 而那叶子和花瓣,越看越有点熟悉。 秋陆怀疑道,“这是……?” “你还记得它吗?”方霍问。 秋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瞬间就想起来了,这玩意不就是当年那个丑不拉几的粉红色摆件的样子?! 方霍背上那刺青也是同一个图案。 都是刺槐花。 虽然这个戒指上的很明显要精致一些,起码看得出来是个花的样子,没有那个摆件那么面目模糊。 秋陆在一边唾弃自己当年的直男审美真是可怕到离谱,又一边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起来——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跟秋陆无关的回忆”,方霍最深的、最重的、最热烈的回忆里,都写着他的名字。 秋陆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为了避免在方霍面前做出抹眼泪这种特别娘炮的事情,他赶在眼圈儿发红的前一秒就将方霍抱住了,头埋在他肩窝处,低低的说了一声,“谢了,我很喜欢。” …… “啪”的一声,外面最后一盏灯也关了,表明最后一个员工也下班了。 整层楼都暗了下来。 “陆哥,”方霍环着他腰,唇齿在他耳边舔舐、□□着,没一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公司已经没人了……” 他话里暗示意味太明显,秋陆想装听不懂都不行。 “……”秋陆心慌慌的朝门口瞥了几眼,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人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的走近然后敲门,“不是,这里是在你公司,半个公共场合,你他妈能不能要点脸啊……” “不要。” …… 作者有话要说:【拉灯.jpg】 第65章 过了没几天秋陆就戴着戒指招摇过市了。 办公室那群小崽子,一群技术宅,但个个眼睛尖的很,成天对哪个同事换了新车有了新包了如指掌,秋陆这种大喇喇挂在手指头上的大事,没一个上午就都发现了。 于是午休的时候就被缠着请吃饭。 小陈叫的最凶:“秋哥是真的不厚道啊,这连戒指都戴上了,前几天我问,他还说没女朋友!” 一人道:“人家就是不想告诉你不行吗?就你这张嘴,头天听到了第二天整个公司不都得传遍。” 另一人笑道:“还好捂着了,上个月老刘和大茅都结婚,连着吃了好几天酒席,都吃伤了,休息了个把月刚好可以再战啊,是吧秋哥?” “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周吧!” 众人便都又齐齐盯着他,就等他一声令下了。 秋陆被他们七嘴八舌吵的脑袋都疼。 他也不知道这大城市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哪里来的这种不成文的规定,说是办公室里有人找了对象,就得请大家伙吃饭或者唱K,算是昭告天下,这对狗男女从此要搭伙过日子了,外人就不要再惦记了。 进易平这小半年以来,他也被拉去吃了好几次这样的饭局,局中基本上就是吃饭喝酒玩桌游,完了再去KTV唱个通宵。以往他一般到了要唱K的环节就提前跑路了,纯粹是因为怕了熬夜。 不再是十七八岁了,那会儿组团玩游戏,玩儿一晚上都没什么,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的去骑车或者打球,现在不行了,就那么随便熬一次,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都还是晕乎的。 这次轮到他自己,秋陆有点儿犹豫。 一是因为,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要是带出来了,自己怕是得在公司又出一次名,而且这次恐怕不仅是整个公司,整栋科技大楼都会知道易平有个叫秋陆的员工跟一男的谈恋爱了。 二则是因为,方霍这人从小就不是一个爱交际的性子,以前聚会十次有八次里都是熟人,剩下两次要么是被骗去的,要么是被学校逼的。这种和一大帮子不认识的人吃饭喝酒的局,他肯定不会喜欢。 秋陆想了想,迎着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那什么,我考虑一下吧,主要是还得回去问问家里那位,万一他不愿意……” 小陈鬼哭狼嚎:“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秋哥你不是吧,你在家还看老婆脸色?是男人就雄起。” “雄你妹啊,”秋陆无语道,“他比较认生……行了行了,他要是不来,我自己请你们一顿行了吧?算是看大家最近工作都很辛苦。” 好歹他也是小组长,这群人都是跟着他做事的,就算不是因为脱单,于情于理他也是该请一顿了。 大家还有点不甘心,不过既然秋陆都这么说了,也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秋陆把这事提了一下。 他本来没觉得方霍会答应的,毕竟他方霍也忙,一周能抽空和他一起吃顿饭就算是清闲了,等着要跟他吃饭的人名单拉出来得有一米多高,实在是不太有可能抽得出空来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技公司的职员们吃什么例行脱单饭。 结果方霍听完了他的话,下一句就是:“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啊?”秋陆道,“你还真要来啊?其实也不用啊,我办公室那群人也就是瞎起哄,不请也没什么的,过几天他们就忘了……” 方霍突然问:“你们办公室很多人都请过脱单饭吗?” 秋陆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也不算很多吧,就是基本上小年轻找了男朋友女朋友什么的都会请一请,但是我们组小年轻总共也就五六个吧……” “那我也要,”方霍说,看秋陆一脸犹豫的样子,声音又低了一些,“陆哥不会是不愿意吧?” 秋陆刚想说“确实不是很想”,但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话要是出口了可大事不妙,连忙改了个口,道:“你不是不方便?” “我们两个名正言顺的,有什么不方便?”方霍眼巴巴的看着他,“就这周六吧,我腾个空,我也想见见陆哥的同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秋陆觉得再拒绝,方霍可能又要委屈,就道:“那好吧,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第二天这消息带到了,办公室都要疯了,有几个好事的连忙拿出手机开始推荐餐馆。 秋陆升了小组长之后,赚的比以前多不少,递过来的餐馆都是不便宜的,评价上都写着人均三百多,整个小组吃下来得一两千的那种。 秋陆把他们递过来的馆子名单都看了一遍,道:“呃,其实……” 他话音还没落,小陈就道:“没事,我们不挑,秋哥请吃饭,那就是人均三十麻辣烫我们也开心。” “不是,”秋陆道,“我对象已经挑好地方了,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我忘记名字了,反正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们,周六晚上,记得来啊。” - 到了周六晚上的时候,一群人都震惊了。 震惊的点……实在是太多,一时都说不过来,无法消化,导致进了包间五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还是愣的。 而那个最大的震源——自称是秋陆男朋友的男人,正面色如常的拿着菜单礼貌的询问他们:“想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所有人都沉默了,但内心咆哮十分一致:谁他妈还有心思吃饭啊啊啊!!! 眼前的男人十分年轻,一张脸好看的不像话,隔老远看还以为是哪个电影明星,就这样的一个人,一上来就说自己是秋陆的男朋友请他们进去,换谁谁都得蒙。 “没有的话,那就让厨师看着做。”方霍合上菜单,递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厨师长,侧头说了几句,厨师长点点头,就下去了。 又是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陈先试探着开口了:“那什么……小方吧?这个,会不会太破费了啊?” 所有人内心一起疯狂点头。 B市最有名的私房菜馆,还是会员制的,有钱都不一定能进来吃的地方,大多数人只听说过馆子的名字,连它的大堂的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事,”方霍莞尔,“我有卡可以打折。” 他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刚来B市那阵子有一堆人上赶着讨好他,各种饭店酒吧迪厅的会员卡送了一堆,反正他拿着也没怎么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谁知这话一出,大家对眼前这人的好奇程度又增加了五十个百分点,内心的呐喊声更疯狂了:操,能在这种地方用打折卡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啊啊啊! 小陈喉咙发紧,不怎么敢直视方霍的眼睛,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那敢情好,我们沾光了,哈哈。” 秋陆打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里头的情形,没太意外。 席上基本上不是很热闹,只有几个胆儿比较大比如说小陈,时不时的提出一些尬到不行的问题,方霍倒也不说冷淡,有问必答,甚至是一直挂着温和而得体的笑容的,但尽管是这样,大家也都莫名有些怕他。 秋陆站在那里,心想方霍跟以前一毛一样,拥有独特的制冷体质。 一边想着,方霍的眼神就捕捉到他了,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站起身来:“陆哥。” 秋陆点点头,走过去,在方霍旁边的空位坐下,环视了一圈,笑道:“别都愣着啊,喝酒……哦不,今天没酒喝。” 和方霍相反的,秋陆有专属制热体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现,方才有些紧张和尴尬的氛围就都逐渐消失不见了,小陈也跟松了一口气似的,跟着笑:“啥意思,没酒,就喝果汁儿?” 有人也跟着帮腔:“这种聚会没酒怎么行啊,秋哥你这不够意思啊!” 秋陆看了方霍一眼,见他眼神含笑,便道:“我一喝酒就耍酒疯,你们想看啊?今天这种日子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就果汁,田园有机蔬菜水果汁,味道比酒什么的好多了,信我。” 众人都听得笑了,席间顿时热络起来,倒果汁的倒果汁,聊天的聊天,总算像个正常的聚餐应该有的样子。 先闲聊了一阵,话题又拐回两个主角身上。 一般这种局,逼问双方恋爱过程简直是例行公事,只不过到了今天这两位,就有点不是很好下口,但果汁过了三巡,大家胆子都大了起来,看着方霍言笑晏晏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接近的样子,加之实在是令人好奇,就有人壮着胆开口了,问谁追的谁。 话虽这么问,但大家心里都有答案了。 看两人这性格,还用说吗?肯定是秋陆追方霍啊! 主要是实在想象不到这小方追人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在学校里估计也是属于那种很多人喜欢但没人敢上去表白的那种,还能指望他主动追人? 秋陆轻咳一声,刚想编个什么糊弄过去,就听身边那人开口道:“当然是我追他。” 吵吵嚷嚷的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很早就喜欢他,”方霍笑了笑,继续道,“但前不久才正式在一起,因为……追了很久才追上。” 他语调有些轻,但在几可落针的包厢内清晰可闻。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他,其中也包括秋陆。 半晌,他耳朵慢慢的变红,扯了一下方霍的袖子,小声道:“你说那么详细干嘛……” 第66章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快十点,散场的时候,秋陆的同事们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秋陆跟方霍先到了门口送人,离家远又没车的又都帮忙叫了车,把最后一个送走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秋陆松了口气,离开了空调屋,在外面站了没一会儿身上就出汗了,便对方霍说:“我去洗手间洗个手。” “嗯,”方霍点点头,“我在大厅等你。” 秋陆进了洗手间就愣了一下,心想不愧是用了打折卡也人均四位数的高档饭店,这就一个上厕所的地儿都恨不得比他整个家要大。 旋开旋钮接了点冷水扑在脸上,又抽了纸细细的擦干净,抬头看向洗手台前的镜子时,秋陆心里还在想,是不是得想办法换个大点儿的房子。 当时来B市来的急,没多挑就选定了那间,主要就是图便宜,现在想起来其实缺点挺多的,比如说离方霍的公司太远了,每次他回来都很晚了,再比如说周边吃饭的地方太少,每次晚上想下楼加个餐都找不到地方。 如今两人并不缺钱,是时候要在生活质量上多多改善一下了,不然就还跟方霍上学那会似的。 他心里想着事儿呢,一抬头,就被镜子里印出来的另一张脸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刚从里面厕所出来的男人,穿着西装,正弯着腰在秋陆左边的洗手池边洗手。 秋陆并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本来是不会被洗着手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这种事情吓到的,只是这个男人的脸……实在也太不寻常了一些。 男人看起来顶多四十多岁,两鬓却已有些微的白发,一张脸上遍布着大大的小小的伤痕,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嘴唇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削去了,导致整个下半张脸都扭曲的有些诡异,辨认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盯着陌生人看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但秋陆没忍不住,还是让自己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十多秒钟。 像是感受到旁边的目光,男人转过头来,直直的对上了秋陆的眼睛。 秋陆这才发现,他其中一只眼睛有些无神,好像是没有焦距的样子,然而另一只,则在看到秋陆后,微微的放大了瞳孔。 秋陆愣了一下,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连忙转开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 要关心的人和事太多,因此,洗手间里遇到的奇怪男人并没占据秋陆的脑海多久。 当晚秋陆洗完澡躺床上玩手机,过了没一会儿床铺下陷,就有人摸了上来。 五分钟后,秋陆打完一局,输了,输的他满地找头,所以就把怨气迁怒到了手又开始不规矩的人身上。 他把手机一扔,回头忍不住道:“你……你每天这样,就不怕肾虚啊。” 方霍“噗嗤”笑了一声,道:“我肾很好。” 又从他右胳膊捏到左胳膊,握着都没觉出有几两肉,“倒是陆哥,要多补补。” “滚蛋,”秋陆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嘲讽了,顿时恼羞成怒,把他压在身下的空调被一抽再一卷,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咕噜咕噜滚到一边,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看你迟早精尽人亡。” 方霍笑的不行,隔着一层被子敲敲他,“刚刚不是输了?把手机拿过来,我教你打。” 秋陆安静了两秒,一把将被子掀开,脸憋得通红——一半因为缺氧,一半是气的。 他把手机扔给方霍,一边道:“你直接拿我手机打吧,连跪三局,你帮我赢回来。” 方霍“嗯”了声,两条长腿随意撑着,皮肤上散发着新鲜的水汽,和秋陆的沐浴露未融在一起。 他点开了新的一局。 秋陆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觉原来单方面毫无悬念的虐菜也不是很有趣,就把方霍扔在一旁的手机摸过来了,打算用他手机看看别的。 结果按了两下竟然按不开,秋陆戳戳他,“还有密码?大老板,手机里有多少机密啊?” “没什么机密,”方霍抽空看了他一眼,“密码是你生日。” 秋陆就没说话了,红着耳朵把四位数输进去,果然就开了。 方霍的锁屏界面很干净,是一片蓝天和白云,秋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还想着这可能就是他在网上随便下载的图片。 可点进去之后,他顿时就明白那儿是哪儿了,如果说全世界的蓝天和白云都是一个样,但有那样的阁楼和海的,却只有一个地方。 秋陆呆呆的看着那图片很久,知道方霍那边都已经虐菜结束,才低声道,“你回去过C市?” “嗯,”方霍垂着眼睛看了看他手机上的那张图,“每年都回去。” 秋陆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堵得慌。 好半天,他才道,“下次一起回去。” “好。” 游戏没玩了,静谧的夜晚,也难得没做什么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两个人就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起阁楼时,秋陆突然想起来自己想换住处的计划,就跟方霍说了。 方霍自然没什么意见,说明天就可以让人去帮忙挑一挑。 “不用他们去,”秋陆说,“我最近不忙,我自己去呗。” “也行,”方霍说,“挑你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声,道,“陆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很久以前有个愿望。” “是什么?”嘴上这样问着,心跳却悄悄的开始加速。 方霍仰面对着天花板,嘴角含笑,慢慢的道,“就是和你一起来B市啊,租个小房子,一开始可能会苦一点……可是我念完大学之后,就能找个工作,把你养的胖胖的。” 秋陆心里暖暖的,但面上没有太显,他笑了一声,尽力严肃的道,“你这想法太危险了,你养我,我不用工作啊?你是不是还想着我在家里给你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什么的……” “没有,做饭什么的,怎么可能……啊啊啊你别掐我!” 秋陆气哼哼的把拧着方霍胳膊肉的手松开了,才听他笑着喘匀了气,继续说,“不过带孩子的话,如果你能生,可能也已经——” 秋陆一个翻身起来,使了八成力气,用当年学的最熟练的擒拿手把他压在身下,脸红到快要滴血,“操,你、你他妈都跟谁学的?!” 闹了大半宿才睡觉。 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几乎是一挨枕头,秋陆就沉沉睡去了。 他做了许多梦。 大概是因为今晚那张照片的缘故,他随着梦境一起回到了几年前。 漂浮在半空中,看年少时的自己和大家一起打闹,馆里、海边、学校旁、小吃街、火锅店,到处都是熟悉的场景,到处都是熟悉的人。 他忍不住跟着梦境里的人一起笑,笑着笑着,画风却一变,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身材瘦削,一张口就是让人想暴打他一顿的油腻。 尽管是在梦里,秋陆也立马沉了脸,想借着这个虚幻的场景做一下自己没能做成的事情——按着他往死里打一顿! 可刚上前去,他就呆住了。 这男人的脸转过来,脸上遍布着大小疤痕,只有眼神还和以前是一样的,并且多了许多恨意在里面。 秋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惊叫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心脏砰砰狂跳着,只有将手按在上面才缓解一点。 他自认两辈子都过得足够没心没肺,但唯有想起这个男人,脑子就会嗡的一声,跟一下子空白了似的。 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是一切的开端——不是源头,只是开端而已。 秋陆不是一个会思考很多事情的人,他有些认死理,认准了这件事情是这样的,就会一直记下去。 再怎么说不在意,都过去了,可被车撞飞出去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好受的。 身边的人也马上惊醒,看到秋陆坐起了身来,便将人搂过来,“怎么了,陆哥?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秋陆摇摇头,还有些惊魂未定,想起晚上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个男人,想了想,还是说了,“小霍,我……我今天好像看到彭泽了。” 方霍一愣,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慢慢说,在哪里看到的?” 秋陆就把在洗手间碰到那个男人的事情给说了,道,“他脸都花了,我认不出来是不是他,但我刚刚做梦的时候好像梦到他了……” 说到最后,他咽了咽口水,肩膀还在细微的发着抖。 方霍眼神一沉,伸手摸到他后背,缓慢的顺着,轻声道,“你别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彭这不就出来了吗,搞笑担当小彭 小霍十八岁的愿望也算是是实现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第67章 毋庸置疑的,彭泽是个聪明人。 任何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能够在步入中年时摸到老牌财团二把手的位置——的边边,都能被称作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了。 他能到当年那个位置,依靠的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足够擅长审时度势。 因此,在眼看着方正林大势已去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换山头。 可S市有头有脸的,哪个不知道方家叔侄二人斗得如火如荼,因此,尽管他身上还带着几个亿的项目,竟也没人敢接他这个烫手山芋。 这事因他心知肚明的原因走漏了消息,方正林气了个半死,于是他脸上就成了现在这么个样子,左看是恐怖,右看是滑稽,比他妈唱戏的还不如。 躲在国外这两年,说生不如死夸张了点,但要说每天没有在做成方霍模样的小人儿身上扎他一两百针,那是不可能的。 在报道上看到方霍要和沈氏千金订婚的消息时,彭泽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一来,那小子明明就不喜欢女人,二来,他现在大权在握,还不是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能同意和沈氏联姻? 要知道,沈氏是方老爷子还在时,选定给方裕的结婚对象,和集团老派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姓沈的成为一家人,就基本等同于身上永远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桎梏。 就他那性格,能同意? 在国外能接触到的消息有限,彭泽抓耳挠腮几天,越想越坐不住——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那他就能有机会。毕竟他大半身家还留在国内,总是要找个时机回去一趟才行的,永远躲着也不是办法。 可当他在瑞锦私房菜馆碰到三年没见的那个青年时,彭泽除了震惊,还有想笑。 本来么,彭泽除了毁了容这一点以外,其他的倒也暂时不太悲愤。成王败寇,他比不过那小子狠,比不过人家有手段,也就那样了。 可这个小兔崽子又是凭什么?一个除了脸以外看不出什么优点的普通人,居然能奇迹般的又出现在方霍身边? 三年了,你们一个二个过得幸福美满红光满面,不是衬托的老子更惨?! 索性闲来无事,彭泽租了俩车,整了个大墨镜戴着,穿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蹲守在B市科技产业园群外的一栋大楼外。 他坐在车里,思考着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 当年秋陆突然失踪,所有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也觉得奇怪来着,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失踪了吧?后来又悄悄的回C市调查了几番,当时没查出什么来,近两年在国外,倒是有了新的收获。 一辆连牌照都没有的南下做生意的小破货车的车主,竟能拿出价值上千万的翡翠来,样式奇特,这事他常混古玩圈子的好友都听说了。 他一手点着方向盘,思绪忍不住飘远。 几分钟后,突然有人在外面敲他车窗的玻璃。 彭泽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见只是一个留着平头、笑容憨厚的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将车窗摇下一条小缝,谨慎的道,“什么事?” 男人指指他车后的方向,“您的车能不能挪一下位置,我的车出不来了。” 彭泽往后面看了一眼,视线挡着,看不太清楚,他皱了皱眉头,不太想动,“你要不去问问旁边那辆车的?我这打电话呢,没空。”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男人一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彭泽把车窗摇了上去,继续开始想事情。 又过了几分钟,车窗再次被敲响,彭泽一看,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皱着眉头把车窗摇下一半,语气不是很好的吼道:“不是说了我在忙吗?!” 男人赔着笑脸道:“真不好意思,旁边那车的车主不在这儿呢,您帮帮忙吧,行不行?” 男人笑的又温和又纯良,一看就是个好人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彭泽就越是火大。 他顿了两秒,砰的一声打开车门,气势汹汹的下了车,语气凶恶的道:“你的车他妈的在哪?!” 男人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 彭泽白眼一翻,信步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才猛然发现,他这辆车后面的位置,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哪里来的什么被挡到的车? 一股凉意袭上脊背,他这才猛然发觉,方才这个男人说话时候,似乎带着某个小城的地方口音。 那地方他曾经呆了快一个月,可以说是留下了诸多回忆,连带着对这海边的软糯腔调也有些条件反射般的厌恶。 刚刚是没听出来,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暴躁,现在想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彭泽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对上了男人笑眯眯的眼睛。 那人正在撸袖子,动作慢条斯理,露出了一双肌肉虬结的胳膊。 至此,寇飞鹏也懒得装了。 本来方霍给他的指示是,这几天跟好秋陆,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人,保护人要紧。可谁知他刚到科技园这边来蹲着,就看见了一个人,浑身上下包括头发丝儿都写着“不对劲”三个字。 他把人引下车,就看清了这个人的脸——虽说被口罩遮掉了一半,可仍足够他确定,这就是要找的那个人。 寇飞鹏看了他几秒,眉眼弯弯的道:“您太显眼啦,彭先生。” 彭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您自己走,还是我带着您走?”寇飞鹏耐心的道,“有人想见见您。” 他又补了一句:“老熟人。”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个“老熟人”指的是谁,彭泽一点也不想和他叙旧,他后退几步,一把抓住了汽车尾翼,勉强镇定道:“什么意思,大白天的,你要绑架我?” 彭泽差点就脱口而出“人权呢”三个字。 他在国外呆了这么一阵儿,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扯着嗓子高喊人权。 可寇飞鹏一个小学毕业的莽夫,自然是不懂这些,他微微一笑,伸出手,道,“我又不是黑.社会,我不干这个的。” 却一边稳稳的抓住了彭泽的胳膊。 彭泽一边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神经兮兮的,一边反应迅速的去挡。 可他本身体型偏瘦,就算在国外专门请了教练练过跆拳道,也和寇飞鹏这种浑身腱子肉、任何技巧都没有光靠一身蛮力的人抗衡不了。 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寇飞鹏就把他拎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没多时就将人塞进了一俩银灰色的小轿车里。 寇飞鹏则坐进了驾驶位,临开车时,还转过头来,对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彭先生,您乖乖在后面坐好,不要乱动哦,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彭泽又怕又惊,嘴唇都气的发抖。 这人他妈不止脑子有问题,还变态啊! - 男人穿一身青灰色西装,居高临下的看他,淡淡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倏然三年,相似的场景,同样的开场白,不一样的只是,在上和在下的人掉了个个。 彭泽咬紧了牙关,没答话。 他当然认得这个地方。 “红岚”,B市最大的综合性娱乐场所之一,已有几十年历史,当年他们在C市的乐巢的运营模式,很多都是借鉴它。 这种地方当然是赚钱的。只不过最赚钱的永远不是摆到面上来的那些生意,彭泽觉得这很正常——放眼整个B市,哪个有些家底的,往上数三代没有做过这些生意呢? 方正林也是这么想的,方家有钱,也有这方面的人脉,只要经营的好,这条路上的钱就仍被他们攥在手里,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叔侄二人斗的最凶的时候,分歧最大的也就在这个问题上面。 现在倒好,方氏整个都是他的了,反而不装了,看这熟门熟路的样子,红岚没少来吧? 彭泽在心里冷笑,就见方霍敲了敲玻璃制成的茶几,示意他回神。 男人眼睛里没什么温度,见他不说话,索性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三件事。” “第一,你手里握着的那三个项目,这两天我让人去你那取资料,你准备一下。第二,你应该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这之后,你最好回去,会比在国内过得愉快。第三——” 彭泽的脸色随着他的每一个吐出来而越发难看一分,终于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暴起,抓起桌上一只茶杯就朝他掷过去—— 可方霍身边那俩保镖仿佛练了轻功,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动作的,眨眼就把杯子截下来了,还腾出手把他按回到了座位上去。 “操,”他喉咙里发出嘶哑而愤怒的叫声,“不要太过分了我告诉你,你让我滚出国我就滚?” 这次回来,他就没抱着什么都没拿到就又灰溜溜回去的打算。 方霍垂着眸子看他,面无表情的道,“你的基本生活会有保障。” “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多少,三千,五千?”彭泽站起身来,指着自己脸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痕,“老子给方家当狗,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惨不惨?” 方霍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放在桌下的五指逐渐收紧。 彭泽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在笑,他面目模糊的脸上显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来,声音很嘶哑,“我知道你个兔崽子记仇,但是我告诉你,当年那辆车不是我派去的,车祸也完全只是意外,再说了,他不是没死么,也算是命大——” 他的话没能成功说下去,因为衣领子已经被狠狠的提起来了。 卡住他脖子的手比起三年前力道愈发大了几分,男人的脸上是隐忍着的表情,看起来像在暴怒的边缘,“……第三件事,陆哥为什么一想起你就害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所有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好好的反派成了喜剧咖,是我错了 每次收尾都特别艰难,决定这回不写那么啰嗦了,别的东西放在番外里提吧,所以不出意外明天就正文完结啦~ 第68章 完结章 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有消息来了。 是秋陆发来的消息:我到家啦,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会儿,又接连震了两声。 秋陆:速回,有惊喜。 秋陆:你绝对猜不到我干了什么!!![旋转跳跃.gif] 秋陆习惯一句话分成好几句来发,如果说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好几下,那么基本上就是他来消息了。 方霍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他发了一句“刚下班”过去,才去车库拿车。 到家的时候,整栋居民楼已经黑的差不多,只剩他们那一间的卧室里还亮着灯,浅黄的灯光暖融融的印在窗户上,秋陆还没睡。 一听到大门传来转动门锁的声响,秋陆便“咻”一下转过了头,盯着门口,一直盯到门被拉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才又收回视线,拖长声音道,“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啊?” 方霍“嗯”了一声,先去洗了手才进了房间。 已经是初秋,晚上温度不高,房间里没开空调,秋陆像是刚洗完澡,穿一件很薄的棉质睡衣,肩颈处又另外垫了一块毛巾,头发就这么湿漉漉的散在脑后,正趴在床上打游戏。 秋陆问完那句之后就没理方霍了,拿着手机兀自厮杀的激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过了一会儿,床铺下陷,“咔哒”一声插上电的声音,有一双手将他的头发丝捋起来,紧接着,温热的风吹到他脖颈上和头发上。 “怎么不吹头发?” 秋陆偏了偏头,脸转过来了一点点,面无表情的道,“等你回来吹呗。” 方霍笑了一声,“今天有点事,在路上耽搁了。” 秋陆冷哼一声,没说话,游戏也没再玩,只是仍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在屏幕上划拉着,一会儿看新闻,一会儿看搞笑段子,一会儿又看别人发过来的短信,总之就是不看他。 方霍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帮他把头发全吹干,转身出去之后,秋陆就慢腾腾的把手机一扔,被子一拉,眼睛一闭,作势要睡。 方霍放好了吹风机再回来,就看到秋陆横平竖直的躺着,僵的跟一条木板儿似的,虽说眼睛闭的挺紧的吧,但眼睫毛疯狂乱抖,一看就是在装睡。 顿了几秒钟,方霍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话里便带了几分笑意,问,“陆哥,你说的是什么惊喜啊?我都没看到。” 见人不动,方霍就又说,“想看看。” 尾音上扬,语气特别无辜。 秋陆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了眼睛,怒瞪他几秒钟,又泄了气般的道,“你现在才知道问啊,黄花菜都凉了。” “不信,给我看看嘛。” 秋陆犹豫了一小会儿,才道,“算啦,就是做了菜,我不是一直说要学做饭嘛,今天整出一桌味道还可以的,但是现在真的都凉了啊……” 见方霍表情陡然失落下去,他就连忙又补充道,“没事,你要是想吃,我下次再试试呗,又不是以后都不做了。” 方霍眼睛这才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模样乖的厉害,秋陆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头发,问,“怎么回事,闷闷不乐的?回来就没听你说几句话。” 方霍没说什么,摇了摇头,将脑袋挨着他手臂轻轻蹭着,看起来还是有点委屈的样子,如果头顶上长着耳朵的话,必定是耷拉下来的。 秋陆心里那一咪咪他不回消息、不理自己的气早就没了,现在看他这蔫巴巴的样子,有些想笑,出门一天,这是哪儿又受了天大的委屈呀? 一边这样想着,就一边凑近了一点,“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嘴角。 方霍愣住了,“陆哥……” 秋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 这么惊讶的样子做什么?平时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假哭暗示要亲亲,现在给老子装? 秋陆不耐烦的闭了闭眼,心想着好吧好吧,就又亲了一口上去。 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点,离开的时候还伸舌头舔了舔他湿润的唇角,脑袋退后了一些些,手臂却还是勾着他脖子的,眼尾斜飞着看他。 这暗示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方霍只怔愣了半秒钟,便反应迅速的将人压倒在床上了。 他动作迅猛的秋陆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呢衣服就都快要没了——他就穿了一层睡衣,薄薄的布料在方霍手里捏着,脆弱的像纸,而方霍西装还一个扣子都没掉,只是略微凌乱了些。 这画面太不可描述了,秋陆从耳朵一路升温到脸颊,双手徒劳的抵在胸前推拒着,“你是不是还没洗澡?你先去洗澡,洗完了再……” “嗯?”方霍手上不老实,嘴上咬他耳垂,“嫌弃了?那你刚刚还勾我。” 这叫勾?我不就赏你一个亲亲,这他妈又怎么了?? 秋陆臊的没什么力气,想骂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去洗澡,不洗不给做。” 方霍“啧”一声,从他身上起来,挑唇笑着,一边解领带,一边直勾勾盯着他。 秋陆躺在床上仰面看着他,刚被亲的还有些气喘,吹的蓬松的头发丝间萦绕着浅淡的香气,双颊红着,嘴唇微微张开,泛着湿润的水意。 方霍再多看了一眼,就将他一把扛了起来,把秋陆吓个半死,都叫破音了,“你他妈干嘛?!” “一起去,不然我不洗。” “……” 这天晚上,一个澡洗了很久很久。 他们从浴室里折腾到了床上。 …… 结束后,秋陆趴在床上,累的下一秒就要闭眼。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正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的后背,一根根数着肋骨,再往下按了一下小腿。 秋陆眯了眯眼睛,声音有些哑,“怎么,还想来?” 要是方霍敢说个“是”字,秋陆恐怕要当场翻脸。 方霍很低的笑了一声,“如果你想的话……” “……闭嘴。”秋陆干脆利落的把眼睛闭上了。 半晌。 那只手还在他身上摸,很轻缓的,却并不带什么情.欲,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秋陆被他摸得根本睡不着,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一道很轻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响起。 “陆哥,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闻言,秋陆掀了掀眼皮,脑子还有点迷茫,下意识的就哄道,“怎么可能?你别瞎想。”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稍微清醒了一点,眼睛慢悠悠的睁开了,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等待着方霍的下一句话。 方霍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很怕你再受伤。” 但更怕你明明受了伤,却不告诉我,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的等伤好了,再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来。 他不太好形容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愤怒多一些,也有可能是自责多一些。 更多的,只剩下心疼了。 秋陆的睡意这下没了大半。 几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他就明白了方霍在说什么。 秋陆有些僵硬的转了个身,看到了方霍低垂着的眼睛,细密的睫毛覆下来,在他眼睑上扫出一片有些难过的阴影。 秋陆心脏狠狠的漏掉了几拍,喉咙发干,他终于明白了今晚方霍那点不高兴来源于哪里。 在方霍无论怎么询问当年的细节时,唯有一点秋陆是从没有告诉过他的,可到了这个时候,秋陆看着他的神情,心想,自己还是做错了。 如果不能保证永远不让他知道,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全说了。 “小霍,”秋陆叫了他一声,“你别这样,听我跟你说。” “和你在一起,我非常非常安心,这个是真的。” “当年……车祸那个事情,没告诉你,不是因为还想有所保留,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单纯怕你知道了难过……” “我不想你难过的。” 秋陆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难受……可是我的喜欢一点儿也不比你少啊,可能是因为我说的太少了,所以你一直不知道。” “再说了,就只被车擦了一下,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早好全了,这有什么的?”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最后只好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警告似的,“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可别再哭啊我跟你说。” 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再哭,我就,我就……” 他还能怎么样呢? 对待方霍,他总是没什么办法的。 咬了咬牙,干脆连脸也不要了,“如果你再哭,我就只能和你……再来一次了……” 方霍木愣着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无法描述,嘴巴张合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 “陆哥。” “嗯?” “陆哥。” “嗯。” “陆哥……” “……说。” “我爱你。” “……嗯,我也是。”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像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方霍展颜一笑,伸手就要将人搂进怀里。 可本要睡着的人却仿佛先他一步预判到他的动作似的,翻了个身,咕噜咕噜的一路滚进了他的怀里。 手臂收紧,搂好,是密不可分的亲密姿势。 方霍低下头,下巴在他发顶上蹭了蹭,借着这个角度,看到了秋陆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弯弯的笑容。 温暖,明亮,近似于太阳。 只这一眼,方霍的心脏便又轻快的跳动起来。 他总是能在秋陆身上看到这种太阳,是他少年时就贪恋的温暖。 而现在,这抹温暖终于属于他,并将永远属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啊~~~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O^ 感谢这段时间以来追连载和留评的小天使们,灰常感谢,鞠躬.jpg 这之后会陆续小修章节捉虫,以及缓慢更新几章番外,时间不确定,过几天再来看看就行啦*^_^* 目前的番外计划有:1.回C市探亲 2.方氏家宴 ……等等 都是甜甜甜~ PS.下一本写《你的信息素好甜》,就在专栏预收,感兴趣的点一点嘛 年下痞气臭弟弟Alpha(谢迹)单纯古板学霸Omega(夏时阮) “夏先生,虽然很令人震惊,但是没错,您的确应该是一名omega。” 夏时阮,在二十三岁高龄时,被告知突然分化成了一个omega,从此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这还不算很糟,更糟的是…… “很遗憾,因为您的分化期来的过晚,无法再使用普通抑制剂控制发.情,请尽快采用合法手段解决,不然,您的生.殖系统可能会遭受严重损坏。” “合法手段?” “对,第一种方式是,与契合度80%以上的alpha完成标记。” 这样的alpha倒是不难找,夏时阮眼前就有一个 那个染着一头红毛、耳骨上三个耳钉的大男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候诊室外的长椅上,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戾气:“夏时阮,快一点,老子坐的屁股好疼啊。” 让谢迹标记自己?夏时阮宁愿一个人做完实验室所有难磕的课题 夏时阮顿了顿,面无表情道,“谢谢,不用了,请直接告诉我第二种合法手段。” 后来—— 夏时阮净白的小脸微微发红,谨慎的询问:“你的信息素是甜的,我很喜欢,能不能借我闻一闻?” 谢迹凝视他几秒钟,“不能。” 夏时阮眼睛变得有些黯淡。 谢迹又说:“除非你主动亲我一百下。” 夏时阮:“……”